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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小聚

  徐家兩老早已經收拾妥當,大大小小的箱籠整整齊齊擺在廳堂里,兩個攜著曹管家夫婦,早就候著了。李氏將那命人將行李運回去,幫著去鎖門。


  徐老爺落鎖之後,將鑰匙送到李氏手上:「我曉得你和韻清姐妹相稱,這房子是我一位好友替我置下的,當初我還看不上,沒想到最後還成了安生立命之所。如今我們搬出去,這房子你便讓人租出去,得的租金便交由家用,家裡一下子多了人口,開支總是不小。」


  李氏有些不好意思,她當家是韻清讓的,要交也要交韻清手裡去:「徐老爺,這怕不妥。」


  徐老爺將鑰匙塞到她手裡,堅決地說:「有什麼妥不妥的,韻清將家都交給你了,自然是放心你的。」


  她握著鑰匙,猶猶豫豫:「這……這……那我先替你們收著。」


  韻清同許伯夫婦一同在門口候著,許媽怕她累著,取把椅子讓她坐著等。她有些水腫,原先的鞋已經穿不進去,許媽靈巧,千層底的布鞋,兩個晚上就趕出來一雙。她穿著舒適溫暖,想起自己幼時的母親對自己也不過如此,對許媽更是倚重。


  徐家兩老見著韻清,有些不好意思,低了頭,不肯進來。韻清讓許媽攙著,出門上前:「父親,母親,外頭冷,快進屋裡來吧。」


  這兩老趕緊應是,跟在她後頭進來。李氏忙前忙后,韻清有心幫忙,都被她給推回了沙發:「你只管坐著吩咐,如今你最大,等生了出來,就是生出來的最大,你可得好好享受現在這段獨大的生活。」


  韻清笑笑,難得她展露笑顏,便不跟她搶功了。


  李氏麻利,置辦了兩桌酒菜,下人們也都洗了手坐下來,李氏發言:「今兒兩家並一家,算是團聚了,不對,要等柏言和阿奇過年回來,才算了得團聚,我們這兒是小聚。咱們今天這飯一吃,以後便在一個屋檐下了,都是一家人,得齊心協力,相互幫扶,我這兒先干為敬。」說罷一昂脖子一杯酒就下肚了。


  大家自然附和著說幾句表決心的話,正是你一杯我一盞地敬酒,韻清不能喝酒,便只喝茶,又因她有大著肚子,眾人只勸她吃菜,並不與她多說。她一個人靜靜觀看,突然聽著外頭有人叫門,又聽得不仔細,拉了旁邊的李氏問:「可有聽見有人叫門?」


  李氏正喝得起勁:「你這大肚婆天天昏睡,莫不是得了臆症,你是想柏言回來?」


  韻清急紅了臉,假裝生氣:「今天開心,喝這麼多,話也胡說了,小心我告訴阿奇。」


  李氏正得意:「我怎麼不開心?我今天瞧金老八那兒……」她突然轉念想起件事來,「哎呀,外頭是真有人呢,我怎麼把江警長給忘了。」她才想起邀了江軒智來吃飯了。


  韻清不解,今兒家宴,有姓江的什麼事:「他來做什麼?」


  李氏故作神秘:「自然是有天大的喜事。」說罷,她手舞足蹈在親自跑去開門。


  果然是江軒智不假,他一路埋怨李氏讓他敲門半天,李氏卻心情大好,一路賠不是。進得屋裡,看眾人已是酒過三巡,不由得更生氣了:「不是說了我要來嗎,這客人沒到,你們卻先吃上了啊?」說罷便在空位上坐下,許媽已經送來碗筷,他便要開吃。


  李氏借著酒興,奪了筷子:「不說那金老八出了什麼事情,我就不讓吃。」她正一心等那好消息,人來了,不由得心裡急切。


  江軒智與李氏有過幾次不對付,但都沒放心上,但也一向是現場就要還回去的:「哎,徐太太,你管不管,我上門吃飯還得這許多條件?」


  韻清在屋裡悶得慌,見有新鮮事,也起了那八卦心思:「你快說吧,我們都等著呢,你說得好,我給加菜。」


  果然韻清有辦法,加個菜就將江軒智給哄住了:「這個好,你們知道金老八那飯莊里毒死的是誰嗎?」


  「誰?」幾人幾乎異口同聲。


  江軒智搶了李氏的酒一飲而盡:「金老八的老婆,嘿嘿,那可是個出了名的潑婦。這金老八也是活該,他勾答了你家那個廚子,故意在你家對門開飯館,那廚子跟了他,金老八圖新鮮,許久不回那母老虎的窩。那潑婦哪肯罷休,尋上門來,將那廚子打了一頓,打得她下不了床,可她又不肯停了生意,硬逼她起來上灶。這廚子就起了歹心,給這婆娘下了葯,這不一命嗚呼了嗎?」他說得條理清晰,一樁能讓說書先生說上幾場的人命官司到他說里,幾句話而已。


  李氏自然知道那廚子就是她的貼身丫頭,只是她不敢相信,菊花一向是個厚道的:「菊花她下毒?她這不是傻了嗎不是,這可是人命,她要一命賠一命的。」


  江軒智對這個叫菊花的無感,他只就是事論事:「那個自然,不過我倒佩服她,她這也算是為民除害呀。」


  韻清卻覺得這兩個女人冤得很,明明那男的不是東西:「那金老八就能逍遙法外嗎?」


  江軒智卻另有打算:「這金老八也不是個東西,我們還在查呢,要查出些什麼來,我一定將他一併端了。」


  李氏還惦著菊花,央求道:「江警長,這菊花還有救嗎?我求你救救她,她本性不壞,一定是叫他們逼的。」


  江軒智嫌她拎不清:「你就別想了,她本就是個背主的東西,你就別可惜她了。」


  李氏一向重情,少不得為她垂淚:「她跟了我這麼多年,我怎麼能看她落這麼個下場?」


  江軒智替她出主意道:「改天你替她送幾餐牢飯,也就了了這主僕情份了,終究是她自己不要好,走錯了道,怪不得別人。」


  李氏自然覺得多說無益,這於她本是一件喜事,可她卻高興不起來。


  起先那幾天,徐老爺和老太太見著韻清總覺尷尬,客氣之餘,連同李氏也覺著彆扭。那日李氏與徐老太太兩個上街去買東西,留著韻清與徐老爺在院子里閑步,韻清見無話說,便想回房裡頭去,倒是徐老爺叫住了她:「韻清,若是你覺著不自在,我們搬回去就好。」


  「父親,沒有的事,我只是……」她想說自己累了,但又覺得這話違心,終究沒有說出口。


  徐老爺看得通透,與她聊起過往,以便消她生份念頭:「你這要生孩子了,我便想起柏言小時候來,他從小就沉穩懂事,書也讀得好,像個小大人一般,凡事都有自己的主意。」他尋著那石凳子坐下,擺出要長談的姿態,「其實你們小時候見過的,那時候他母親快要生柏華,你母親抱著你來串門,柏言見著你便很歡喜,搶著要抱,抱了便不肯撒手。」


  他說起往事,看向天邊的雲彩,彷彿回到過去:「那時候,他母親便說你們兩個有緣,要結娃娃親,他居然很願意。可當時我不同意,我說柏言跟你差了七歲,他將來要掌家,等不及你長大,便讓柏華跟你訂了親。現在想想,柏言這麼多年不肯娶親,莫不是冥冥中在等你嗎?」


  徐老爺搖頭苦笑,為自己當初的決定懊悔:「外頭心儀他的女子何其多,他一個也不允,偏到了你,我去與他商量時本沒抱著希望,不知道怎麼他就答應了,你說,你們兩個不就是前世註定的姻緣嗎?」


  她聽得動容,只是想起他那晚的決絕,心生涼意:「父親,現在柏言他怕是不會再回來了。」


  徐老爺經了許多事,才終於知道,這兒子這樣重情,只有身邊這女子才能進到他心裡頭去。他自然心疼兒子:「你不要著急,他遇著這麼多事,總要讓他安靜下來想想,你要給他些時間,他總會回來你這裡的。」


  韻清終究覺得自己不如徐父了解柏言,也真的願意相信徐父的話:「真的嗎?我知道他心裡苦,他什麼都不同我說,什麼都瞞著我。」


  徐老爺安慰:「他就是這樣的性子,我這個兒子,就是太英雄主義,以為自己能扛下一切來。可世事難料,怎是他能左右得了的?他這是覺得自己一切都辦砸了,沒臉見你了。」


  她知道,他得她的心結,只緣於一個人,那就是林四:「我一開始是怪他殺了阿四,可是後來知道他並沒有殺阿四,父親,你說他為什麼要瞞我,不同我講清楚。」


  徐老爺分析道:「他大約覺得自己沒能救下阿四,責任在於自己吧,我們當初受了林三蒙蔽,只當是阿四強佔了你。」


  提到阿四,她仍有止不住的淚流下來:「父親,阿四他,對我敬重有加,若不是他護我,今日也不能在這裡了。」


  徐父長嘆:「哎,造化弄人,這一切只能交給時間,等時間久了,慢慢淡了,我相信你們還能在一處的。」


  一番談心下來,倒真是拉近了兩輩人的距離,從此無有隔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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