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克製
東海王咬緊牙關,也扣不住寒到極致的、牙齒互擊的咯吱聲,哪還有力氣說話。好在這時候百裏公子滿頭冷汗地走了進來。幸虧這一路上他是坐轎的,隻門口這幾步是自己走的,饒是如此,膝間那無法忍受的疼痛還是讓他好幾次都要坐倒在地。“你們?東海王毒發了?”百裏公子愣了愣,眼前這情形讓他有點茫然,這兩個人會湊到一起,挺新鮮的。
“相思花開之前,東海王所中之毒還要你治。”步天讓過一旁,臉容清冷。一時半會的相思花也開不了,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聶宜真和東海王無論誰毒發,還是得靠百裏公子。
百裏公子舉袖擦汗,滿眼無奈,“我說過我沒法子,他隻有自己挨,說了不要刺激他,碧落黃泉跟相思毒一樣,受不得刺激——”他語聲戛然而止,條地想到什麽,瞬間煞白了臉色:相思?對了,就是這個。
幾乎是同時,步天眼中也是精光一閃,“唰”一下看向聶宜真,怪不得先前他總覺得有事情想不清楚。現在可算清楚了:聶宜真身上有相思之毒,就算解不得碧落黃泉,至少應該能夠稍做克製——如果百裏公子所說是事實的話。
“孔雀王?!”看到步天的異樣眼神,百裏公子就知道要壞事,孔雀王不比他笨,他能想到的事,人家怎麽可能想不到。
步天無聲冷笑,一步一步過去,“他的血有用,是嗎?”看來這回他猜對了。
“我?”聶宜真仍不明所以,卻本能地後退,步天瞧著他的眼神很嚇人,要把他給剝皮拆骨一樣的。
“不要……”百裏公子急得要吐血,卻阻止不得。事實上確實是這樣,他有什麽理由、又有什麽能力阻止得了步天。
他阻止不了,有人可以,“不行!”東海王拚盡所有力氣起身,幾乎砸在步天身上,“別傷他——”就算毒發,他動作依然不算慢,居然死死扣住了步天的右手腕,因為步天手裏有把匕首,刀鋒正閃著雪亮的光。
步天頭都不回,冷冷吐出兩個字,“放手。”他要做的事,沒人能阻止得了。
東海王劇烈地喘息著,眼前越來越模糊,卻死死攥緊了拳,不肯鬆手,“皇上忘、忘了嗎,臣修習清、清心訣,動不得血、血腥……”體內的血液又漸漸冰冷了吧,他快要動彈不得了。
清心訣?百裏公子臉色大變,條地看向聶宜真,“你瞧我做什麽,我、我的血真的能、能解他的毒?”聶宜真驚魂未定的躲在門邊,要奪門而出的樣子。原來步天的話是這個意思,可到底是不是真的呀?
百裏公子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他有法子在保住清心訣心法的前提下,克製住碧落黃泉的毒性。但他不忍心說,因為那樣受苦的就將是聶宜真,而且東海王為此而要承受的痛苦亦會很大。
步天略一沉默,放鬆了手上的力道,“你寧可要一身修為?”他神情看不出喜怒,對於東海王的脾性他相當了解,說再多也沒用。
“不然,臣於皇上就是、就是廢人……”東海王自嘲地笑,這話有道理,但更多的他也是為自己。有那麽多事他還沒有做,若失去一身修為,那他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步天把他甩回床上去,突然回頭,似笑非笑的,“百裏星辰,你怎麽說。”難道百裏公子想什麽,他都能知道嗎?別怪別人說他,他還真是魔鬼。百裏公子有些慌亂,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那,換個問題好了,這次你想救哪個族人?”步天也不急,讓人考慮清楚再說。
百裏公子臉色變了再變,到底還是開了金口,“……血從傷口入,不經髒腑,就不會有事。”說這話時,他一直低垂著眼瞼,都不敢看他兩個。他所作所為是不是太過分了,為了自己的族人,就不惜傷害別人嗎?
“不愧為神醫,百裏星辰,朕佩服你。”步天點頭,很滿意的樣子,他這話是說真的,不信瞧他那眼神,滿含讚賞,絕對沒有嘲諷的意思。
百裏公子慘白著臉苦笑:佩服我?謝謝,還是不要了。“不過傷口會疼得厲害,東海王要忍耐些。”
東海王掙紮著,想要反對,“不要……他、他……”聶宜真也是中了毒的人,若是失血,對他身體也有大損吧?
明白了個中內情,聶宜真居然很爽快,向步天伸手。“是我害他中毒的,我能救他就得救。”步天揚眉,把匕首遞給他。
“可是……”
聶宜真白他一眼,將他扶正,而後解開他的衣衫,露出流血的肩頭來,又是一片碧色,讓人驚心動魄的,“別那麽矯情,是不是男人你?”
“你——”東海王大怒,眼神凶狠,如果眼神能殺人,聶宜真早就屍骨無存了。沒辦法,誰叫他這麽會說,一下就擊中了東海王的痛處,身後那兩位一個瞠目,一個寒了臉色。“好吧,算我說錯話,你別生氣。”感覺到旁邊那兩位異樣的眼神,聶宜真抿了抿唇,有點兒尷尬。他難道想不到東海王最不願意聽的就是這樣的話嗎?
事已至此,步天也沒了留下來的必要,“等下把人送回東海王府,他不會願意留下來。”看來在這兩個人身上的毒解掉之前,他還是不碰他們的好,不然一次又一次地乘興而來敗興而歸,真叫人惱火。
“是。”百裏公子應一聲,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這煞星走了就好了,至少他們可以自在些。
聶宜真無聲一笑,眼神睿智,俯下身子將唇湊在東海王耳邊低語,“有得就要有失,這一番毒發的痛苦雖是受了,但能躲過孔雀王,想必你也甘願,是嗎?”
東海王好像一點不意外他會這樣說,嘴角一動,算是笑了笑,“你,不也一樣。”五十步笑百步,大家彼此彼此。聶宜真揚眉,不置可否,卷起右手衣袖,左手執刀在手腕處一劃,血立刻湧出,滴進東海王肩頭的傷口。如火灸一樣的疼痛從肩上直傳到心裏,東海王不自禁地側身想要躲。
“別動!”聶宜真翻腕壓住他,血源源不斷地滴進東海王右肩的傷口中,他隻覺得傷口越來越痛,越來越熱,簡直無法忍受。
幸好百裏公子瞧得差不多,出聲阻止,“夠了,聶、公子。”這話他說的很別扭,好像叫一聲“聶公子”有多拗口似的。而且血流太多真的會死人的。
聶宜真收手,撕下一條衣襟,裹住傷口,“這樣就成了嗎?”沒那麽可怕嗎,他又不會死,還能救到別人,何樂而不為。
百裏公子臉色發白,拉過他的手,“等下毒性就會慢慢退去,我幫你止血。”也不知道怎麽的,他氣息很亂,手也在抖,幾乎拿不住那條輕而薄的紗布。
“不用,你先看看他。”聶宜真淡然抽手,自己握緊了那個傷口。東海王擰著眉,似乎很痛苦,不過他已漸漸安靜下去,應該沒事吧。
“哦。”百裏公子還真聽話,過去幫東海王處理好傷口,又替他穿好衣服,再轉回來坐到桌邊,“你流了很多血,我開方子給你,一定要好好調理,把失的血補回來。”
聶宜真看一眼東海王,笑了笑,很滿足的樣子,“沒那麽嚴重,一點點而已。”事實上他流的血真的沒那麽多,而且這樣總算能讓他心裏的愧疚感減輕一些了。一聽這話,百裏公子條地停下來抬頭看他,眼神很奇怪,難道他對聶宜真也有別的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