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上面有人
劉白只覺得面前的這位小兄弟高深莫測,心思非常人能揣測,所以聽他的話,只悶頭吃魚。卻看伶七站了起來,走到一個胡人面前拍了拍胡人的臉。
那胡人許是昨夜蒙汗藥喝得多了,竟毫無反應,伶七嘆了口氣,伸手在風乾了的棉布上用力一撕,只聽一聲凄咧的慘叫聲,林子中的飛鳥受了很大的驚嚇,紛紛飛出了樹端。
周圍的胡人也漸漸清醒過來,一臉驚恐地看著手裡拿著棉布的伶七。伶七微笑著摸了摸棉布上的絨毛,再看了看那胡人紅腫欲出血的胸膛,笑得一臉狡詐。
不知道山人禾看到此情此景會不會摸摸自己的小腿。這胡人毛髮比他茂密許多,感想也一定比他深刻。
那被拔了毛髮的胡人眼淚簌簌而下,一緊張嘴裡亂七八糟地說了一通番語,眼看就要對伶七下拜了。
劉白在一旁翻譯道:「他說他上有老,下有小,讓你放他一馬。」
那胡人是懂得這邊的語言的,趕忙點頭如搗蒜,順便在臉上露出一個無比真誠的表情。與昨晚的兇悍派若兩人。
伶七眯起眼睛:「你竟是有老有小的?昨日看你對待這位兄台的樣子,我當真以為你不是人生父母養的,殺人如同切蘿蔔砍菜,那叫一乾脆利落。今日我先折磨你們一番,再砍了手腳,送回城中,和你們家老小要些過路的盤纏。這才是幫你們家老的教育好你們,給你們家小的樹個榜樣。」
說罷,把這個胡人身上其他地方的棉布一一撕下,手起布落,哀嚎遍野。
劉白本來吃魚吃得開心,可聽了伶七的話表情像是吃了鱉一般,他把手中的魚肉放下,思索一番,拍了拍伶七的肩頭。
伶七正撕得歡快,回頭看劉白一臉憂國憂民的表情,疑惑地看著他,隨即指了指胡人身上的白布,問他要不要參與一下。
劉白鄭重地搖了搖頭,有些抗拒地看著她:「雖然可恨,罪不至死。」他雖生的高大,但心思純正,眼神中透露出的是堅定和不忍。這樣的男子,如何在江湖上摸爬滾打這些年的?
伶七想了想不由得抿嘴笑了起來,他一身的武藝,卻淪落到賣小玩意為生,看來也著實艱難。這樣的人品和心性,倒是讓人生出幾分親近信任之情。
這傻大個怕是真的以為自己是個砍砍殺殺的魔頭,竟想為敵人求個情。
伶七莞爾一笑:「那可不成,我這做慣了殺人越貨的買賣,好不容易來了個熟鴨子,你竟讓我吐口,那我的彩頭從哪來?」
他認真地想了想:「我賣貨有些積蓄,大不了給了你。我不是婦人心性,只是這些人雖可恨,卻也是遠離家鄉,到這裡為生的。你抓的都是家裡的勞力,砍了手腳,就是斷了活路。而且,他們若是沒了性命,城中的百姓也要陪葬了的……」
未待他說完,身後吊著的人里突然漲了氣勢,「嘰嘰喳喳」地吼個不停,伶七雖然聽不懂他說的是什麼,可這狗突然吠了起來,必定是仗了人的氣勢。她頭也未回,隨手甩出懷裡的匕首,破風而出,只聽一聲慘叫后只剩抽噎的聲音,周圍一片安靜。
那匕首帶著耳朵上的一片肉釘在了地上。
伶七看著劉白和善地說:「繼續,我想聽。」
劉白咽了咽口水,感嘆自己可能是年紀大了些,許久沒見這打打殺殺,一時還有些不適應,他收回目光看著伶七:「商絡縣位處西北,是胡商外來通往中原的必經之路。怕是你也聽說過,西北向來由郭都督看管,他縱著胡商往來貿易,你做的過分了,驚擾了太守,縣中百姓是要遭殃的。不可莽撞啊。」
「郭都督的妹妹是當朝賢妃?」
劉白注意到剛才言笑晏晏的小公子問到此時,眼睛微眯,波瀾一閃而過。他有些不解的點了點頭。
伶七看著形態各異的胡人們,嘴角綻起一絲嘲諷的微笑:「那我偏要過分了。」
「你……」
「我怎麼啦?我孤身一人,剛掙脫牢籠,以天為蓋地為廬,活得就是要一個歡喜。這些人讓我不痛快了,你還想讓我以德報怨不成?」剛才還說一番冷肅模樣,此時又伶俐得像只小狐狸。
劉白道:「不能怕事,卻也不要惹事。」
伶七不以為然:「事情怕不怕都在那裡,終有要解決的時候。忍耐是一種品德,但不見得是一種美德。郭家橫行二十餘載,勾結外邦起壓良民,我就是良民,我不願意被欺壓。憑什麼胡人能夜夜笙歌,縣城的百姓入夜了卻門都不敢出?在自己的土地上受著別人的壓制,不是兼懷,是窩囊。」
劉白挺直了腰桿:「兄弟說的對,是我短視了,竟想用隱忍換得安生日子。」
伶七笑:「其實也沒有,我是只無頭蒼蠅,叮不到那臭雞蛋,所以哪裡的山我都敲一敲,能震到虎最好,不然也是找了找樂子,總不是虛度此生。」
劉白看她瀟洒不懼的樣子,心下敬佩之心漸起,暗暗決定,若是這位兄弟決心淌了商絡縣這渾水,他定要捨命保護。
許久不見得英雄氣和魄力讓他躊躇滿志。在商絡隱姓埋名了這麼久,或許正是等著這樣一個人的到來。他堅定地告訴伶七:「我也是一個人,我能護著你。」
伶七嬌媚一笑:「等著你護我?那你看看誰救的你?」
「你於我有恩,我,我是怕他們傷著你。」劉白說完真摯地拉起伶七的手:「以後兄弟有危險,在下定然是要回報救命之恩的。」
伶七趕忙抽回了手,臉色微紅:「你還是求個自保吧,傻大個子。」
劉白看著伶七有些刁蠻有些嬌憨的樣子,臉色一紅,一時不知說些什麼。兩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林中,氣氛一時間從晴空變得粉紅。
這時從頭頂的樹上卻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伶七和劉白一驚,這裡竟然還有別人,可他們交談甚久卻未發現。
抬頭望去,樹上空無一人,鈴鐺聲動,身後有落地的聲音,待他二人回頭望去,只見那些胡人紛紛落地,各自解開繩索,連滾帶爬地跑走了。
他們二人對視一眼,均覺得事有蹊蹺,卻不見人影。
在伶七和劉白回身的一瞬,只聽一個甜美的聲音在伶七耳朵旁邊呼喚一聲:「小公子。」然後又是一陣讓人心癢酥麻的嬌笑之聲。
伶七身為女子,只覺得這人的聲音柔媚入骨,如幽蘭吐蕊,讓人心馳神遙。
可身邊空空如也,哪有女子的樣子。雖是艷陽高照,也讓人心裡一哆嗦。
忽然,伶七的脖子后被人輕輕地呼了口氣,這香氣迷人,暖暖柔柔,讓伶七的心都跟著癢了起來,可是一回頭仍不見人影,讓她煩躁不堪。
伶七望向旁邊的劉白,只見他雙目緊閉,一動不動,臉上還有著兩坨桃紅色。
她嘆了口氣,色令智昏,色令智昏,男人下半身動的時候,脖子以上就不會動了。
四周香氣瀰漫,嬉笑之聲不絕,有彩緞交錯,又有煙霧升騰,恍然間彷彿從剛才的清凈地變成了妖精的老巢,他們二人就是兩份鮮嫩多汁的早點。
伶七的功夫饒是不錯,卻連這女子的樣貌都看不清,耳畔有風卻不見人影。她抿了抿嘴角對劉白說:「你可知,有一姑姑曾與我說過,美女和醜女不一樣之處在於,美女都喜歡炫耀自己的相貌之美艷多面,而醜女因為內心自卑,往往故弄玄虛,遮遮掩掩。你說這位是不是要丑到慘絕人寰,才能費了這麼多的周章。」她說完后朗聲大笑,卻看劉白一動不動,靜靜的站著。
伶七此時只覺得對面站的是一頭牛,毫無默契的牛,她只好尷尬地收了收笑容,無奈地癟了癟嘴。想著繼續以言語相逼,女人不論美醜,總是在意自己的容貌的。
這時,周圍一陣銀鈴作響,頭頂疾風閃過,伶七機敏地猛抬頭,卻看一根長釘直直地朝著自己的臉面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