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戰士的曾經
正所謂世事難料。從前看起來根本不可能做出的決定，在經歷一些變故之後居然神使鬼差地從自己的口裡說了出來。放在以前……他不會就如此乖乖地屈從於學生們的控制之下的。依舊保有尊嚴的老戰士，班主任想到。
一想到自己會做出那種決定……從前千方百計地將那些學生往火坑裡面推，那麼多教導的學生紛紛慘死在自己的面前，也不見得班主任有任何一絲的意志動搖，沒錯……對於那個少年來說也是如此的。
但是少年並非花瓶一般，只有身份和容貌高貴而已，好好地承接了高貴品質應有的智慧，無往而不利的手段接二連三地在那位少年的手上失敗了。
第一次失敗的時候自然是咬牙切齒，不服認輸的，第二次的話就不禁要佩服少年人的智慧了，到了第三次之後……班主任口頭上什麼都不說，其實心底中早就有了一絲的認同感。以至於……到達現在，他也想看看這位天縱奇才的少年究竟會走到怎麼樣的一種程度。或許是末世經歷的太久，當初一些堅定的心思也悄然地發生了改變吧。作為戰士的時候，聽聞的訓誡是狠狠地刻進了骨髓裡面的。
因為當時和他們作戰的食人鬼也有精神力層面的效果，若是意志不堅定的戰士在臨近戰鬥之前倒戈戳向自己的隊友，這種損失可謂是莫名其妙。所以在戰鬥之前，他都是經過了幾近於洗腦的教育的，而刻入大腦的政治教育旨在激發出戰士們無往不前的戰鬥意志，他也是欣然接受了的。
如今變成食人鬼的走狗，在敵人的農場中為它們做事，其實也是違背了當初的想法的。自責愧疚一類的情感從來就不曾從心底消失，然而他雖然是那樣想的，卻不會照著自己所想的去做，班主任也有自己必須得到的東西……為了那個夢寐以求的物事，就算將曾經所有的驕傲，所有的學識都扔在土地里爛在腳下也在所不惜！
班主任或許是棘手的敵人，同時也是一位至情至性的人類。不同於和他身份相同的諸多教師同僚，他們終究是為了純粹地活下去而阿諛奉承，甚至是為了活下去什麼事情都會去做。班主任不懼怕死亡，只是在死亡之前若是心中的執念沒有完成的話，他也無法甘心地在死亡之前安然閉上眼睛吧。
那是比起性命都還要更加重要的東西……原本知秋的思想是嚴重威脅他去達到自己的目的的，畢竟自己若是能夠將這位天才少年完全控制住，將它偷偷地交給上頭的大佬的話，便能夠擁有【聖杯】。那個神奇的物事擁有實現一切願望的能力，雖然在親眼見到實物之前，任何傳言都不能夠輕易相信，只是哪怕一點點希望在自己的眼前，都無法讓他輕易放棄。
靠著自己的努力是做不到的。那已經不是人力能夠達到的願望，付出再大的努力也是白費。因為它理論上已經超出了規則的界限，要想達到，則必須藉助超自然等級的力量。參加過三十年前那場殘酷戰鬥的他可不會忘記，正是食人鬼百般高絕，詭異莫測的能力，才讓人類的一方一敗塗地，其中固然有不少噁心的傢伙臨近決戰之前依舊勾心鬥角造成了失敗的主要原因，但是食人鬼本身的強大也起到了很深的助力作用。
作為敵人來說是可恨的，但是作為願望尋求的對象來說，沒有任何別的物種會給他帶來如此強烈的希望。食人鬼的數量眾多，所擁有的能力也是千奇百怪的，或許恰好有那麼一隻迎合了自己的需求也說不定，不在牆壁系統中，而是在遠離食人鬼的群落生存的話，恐怕連見到它們的機會都沒有。就算找不到那樣的食人鬼，也有著【聖杯】這樣實現萬能願望的神器作為保險。來日方長，只要自己還存在牆壁內一天，所有的事情都有成功的希望。他從一開始踏進此地的時候，就做好了不擇手段的準備了。
本該是如此……自己為何淪為如此境地？班主任不禁苦笑。學生聯盟的勢力範圍一步一步地擴大，而班主任原本有能力制止他們的，畢竟學生勢力的壯大對他來說素無好處，但是班主任不知道腦子哪裡抽動了，對於學生聯盟的壯大並沒有採取有效的手段。到現在正是他嘗受苦果的時候了，從前作為整個學院教師領導頭頭的時候，班主任隱然便是除卻了校長之外的第二號掌權人物了。況且那位食人鬼根本就是不管事的狀態，於是班主任隱然便是呼風喚雨的存在了。
如今曾經的權力影子一點兒都看不見了，教師聯盟隨之底下學生的運作已經悄然崩潰。更多數的教師攝於學生們的威嚇已經嚇破了膽，不敢做任何違抗他們的舉動。自己的權力已經被架空，再也不復從前風光場景。
雖然這些都是無所謂的……至少從以前強大的戰士角度來看，這些權力其實是無足輕重的。然而在如此境地下，手底下的教師聯盟已然是他唯一能夠控制的力量了，陡然之間被架空，心頭上也是不太好過的。
罷了，消散了也就消散了吧。自己付出了代價籌碼，賭上了一個「可能性」。或許是他也老了吧，足足三十年過去了，哪怕自己認定曾經所想的願望到現在還是沒有動搖的跡象，然而暗地中……內心深處，看見了一位如此卓絕超凡的少年，作為戰士的惜才心思又被勾了起來。
他也是為了世界，為了國家民族大義賭上一切的驕傲戰士，所受過的思想教育已經深深地刻入了腦海之中，多年來他直接將其壓進了意識深處輕易不去觸及，只是希望突兀地出現在眼前，內心也莫名不安地騷動了。
或許那個少年，真的有辦法改變一切吧……班主任是一個矛盾的男人，他為了自身的私慾能夠完全不顧一切地做任何事情，他又想著為人類的未來留下希望的火種，兩種心思同一時間出現在一個人的心裏面，不能不說是詭異了。
彼此違逆，卻又安然相合。世間也沒有完全沒有稜角的東西，就算表面上圓滑無比，用放大鏡仔細地看來也不能沒有一點兒瑕疵。當然這也是世間事物的真實性，擁有此等情懷，作為事物來說其真實性又更上一層樓。
概念的形象留在多種理論堆疊起來的意念之下，而光由大自然創造出來的物事總有瑕疵，也不能夠達到盡善盡美的地步了。是的，作為一個人來說總有弱點，班主任也不例外，知秋也不例外。他想著自己和那位少年的戰鬥，少年能夠準確地把握自己的弱點做出制勝一步，但是他卻沒能夠把握住那個少年的弱點。原本認為楚纖是那個少年的弱點，因此採取的極端的手段，卻沒有想到觸碰到了那個傢伙的逆鱗，致使其變成了更加強悍的存在。所謂弱點，若是捏住后不能有效地削弱對方的戰鬥力，便無法稱得上弱點。相反因此觸怒對方，某個意念下達之後，對於自己的威脅性反而更大，著實是弄巧成拙的行為。
一出鐵門之外更是一發不可收拾，接連打敗了一個又一個強悍的敵人，班主任甚至有點兒懷疑……自己飽經鍛煉的身手，說不定這個時候已經不能打敗那個少年了。這麼說出來，班主任都露出了自嘲的笑容，自己鍛造這副身體用了多久？！足足有相同於一直活過來的年紀那麼長的時間了，但是那個孩子又有多少歲？恐怕連當自己孫子的資格都有了。
鍛煉的時間根本不可同日而語，花費了大量的精力專註於一件事情之上，眨眼間便被對方給趕超的心情憋屈至極。尤其班主任知曉自己的天賦並不弱！在【舊時代】的部隊裡面，自己也是最為年輕，而實力卻名列前茅的戰士，以如此戰績作為參照物，並不是自身太弱，而是襯托出少年的天賦高絕。
也就是因此，他才給其放了一條生路。彷彿看見了當前的自己，為了人類的解放事業不辭勞苦地奔波，因為將自己放在一個至高的定點上面的感覺相當好。許多工作縱然苦點累點卻也心甘如怡，自己根本不會有迷惘的感情，事實證明，在光明大道上走一段很長的路程，比起在黑暗中摸索著亦步亦趨地摸索好過不知道多少倍了。
不需要在意陡然而出的危險，只需要做好自己手頭上的工作就行了。
「你到底會引領著你的同胞走到何等地步……就讓我仔細地看一看吧。」班主任喃喃地說道，面容上難得地帶上了一絲柔和的情感，語氣卻是在祝願他了，「希望你……不要如我一樣，被現實給打倒啊。」
現世確實是一個殘酷的試煉，曾經驕傲的戰士也淪為了奴隸，曾經堅定的信念也化成了不願意提及的內疚，時光變換，一切都滄海桑田了。
當初自己的方式不對，所以沒有能夠把握準確的限度。知秋的各個方面無可挑剔，但是其不完美之處也是顯而易見的。還是在那個女孩的身上，出現一點兒損傷固然會激起男孩的鬥志，但要是一切憤怒激發的力量也無能為力的情況，恐怕真的會讓他心生絕望吧。
一想到高高在上的食人鬼第一階級，【神明】，饒是只是在心中想一想，班主任也覺得不寒而慄。那果真是和邪神一樣的存在，他從前見過，也是在戰場的時候，刺破雲端用光芒攢射人間，所碾過的戰場無論是地方友方俱是非死即傷，真如同核武器一般的強大威力。
既然知秋早晚要對上那樣的存在，班主任也不敢將所有的寶都押在少年的身上。
這麼一看，少年的境地和自己年輕時根本沒有區別啊。
彷彿想起了什麼有意思的東西，或許也是因此觸動了塵封已久的記憶。腦海中的那個身影重新明晰了起來，多少年過來，舊有的記憶已經染上了歲月的傷痕，在腦海中變得灰暗無比。唯有那道身影從來沒有遭受過時間的侵蝕，一如往常的艷麗多彩，宛如用天邊的七道彩虹裝飾，在男人的眼中再也沒有比起這更加艷麗的風景。
那是美貌的女人。彼時天空沒有變成如今灰濛濛的樣子，大地也沒有被黃沙給侵蝕殆盡。即使是在不安分的動亂年代，人類和食人鬼的戰爭初次打響，對於依舊是少年少女的兩人並沒有多長的實感。
他們在綠色如茵的草地上歡笑追逐，有風將少女的帽子撩起飛向了天空。少女驚嘆著捂住耳邊的長發看著帽子遠去，卻不知道是否是天神的作祟，帽子劈頭朝著少年頭上蓋了下來。
當他將其從臉上拿下來，重新恢復了視野，發現少女已經如風一般撲在了自己的面前。
兩人在草地上滾落一起。彼時草尖擦著身體的刺痛，和少女頭髮梢的觸感佔據了整個身體，甚至身體重重撞在大地上的疼痛都隨風而去。
少女撐著他的肩膀，爬起來說了什麼。
少年以此反駁，說了什麼。
少女哈哈大笑起來，少年卻因為彼此交談的內容臉色棗紅。
那是班主任從未褪色的風景，只覺得絕大部分時間都凝固在那一刻，人生的大半部分的意義都集中在短短的數秒鐘之內，那是和他一同長大的女孩，他們無憂無慮，堅信彼此的人生道路上會有彼此作伴。
從未有過那個光輝燦爛的幸福，班主任作為少年時期，對日後的時間充滿著期待，擁有作為一位少年人所擁有的所有高貴品德和奮鬥願望。
就像知秋和楚纖彼此的關係一樣。
它在記憶中從來沒有褪色，直到現在，時不時拿出來回顧一下，微笑地同時依舊能夠感覺到幸福，同時還有無與倫比的心痛。
但是我終究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