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餘蔭
三人的工作時間是輪班制的，學生聯盟不容許出現一丁點差錯，但凡有些許的端倪被管理員發現，整個學院中的成員都會迎來毀滅性的結局。班長到此休憩，也是為了自己下一個輪班有足夠的精力處理許多事項，安玲也是為了同樣的目的。
為了應對一切突變，學生聯盟是二十四小時在線的，從前要忌諱於教師們的作息安排時間，現在則是幾近於明目張胆地逃課了。當然表面上來看學院的運轉規律一如既往，教師們準時上課，學生們也準時到達，只是那些教師是真正存在的，而學生不過是扎就的頗似真人的假人放在位置上面，只留下少數的人員管理，裝作一切都如常運轉的樣子。
這也是知秋教給他的「明目張胆的謊言」。班長從曾經的事件中可謂是受益匪淺，如今靠著翻版作出了一樣的舉動，取得了預料之外的頂級效果。有沒有人去上課，自己教導的對象是誰？又有誰在乎呢？教師們不過是為了生機，只要聯盟的處罰不落到他們的頭上，他們是不在乎學生們做任何的事情的。畢竟是牆壁系統蓄養的奴隸，從來便沒有所謂的尊嚴可言，苟活性命的行為不知道做過多少次的，再做一次絲毫沒有心理壓力的。
大家都有各自的目的，既然能夠完全交錯彼此獨行，為何要自找苦頭地彼此交錯行進呢？完全避開也是可以的。曾經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之下，裝模作樣地和諧相處的兩個集體，如今終於淪落到了彼此不相干的境地，再沒有交集可言了。
維持平衡是偉大的藝術，尤其是原有的規則再也不適用於新的關係，制定一套新的規則便尤為重要。班長還是和自己的同學處在摸索的期間，到底是尋找出了相關的捷徑。人在安穩的環境下才能健康成長，在平衡中慢慢尋求突破，縱然是艱難的挑戰也似乎變得不那麼艱難了。
但是知秋從來不曾身處於平衡之中，那個男孩時時刻刻都處在危險之中，沒有任何休息的機會。那種環境光是想象一下便覺得頭皮發麻。知秋完美地為學院中的人提供了對比，以一群少年人能夠統籌得到如此強大的戰力，原本便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看不見明顯的敵人，而盲目地相信手頭上擁有的力量，這份自豪或許會轉變為驕傲也說不定。只是一想到鐵門之外還有一位強大的同胞作為標杆，所有的自滿情緒在心中出現了一瞬，便徑自灰飛煙滅了。
「現在……他們又在幹些什麼事情呢？」蹲下來將頭靠著書櫃，班長彷彿囈語似的輕聲說道，「他們吃些什麼？他們又經歷了什麼？這些事情，我們都不清楚。」彷彿根本不存在這兩個人一樣……隱隱的不詳感縈繞上心頭，班長隨即搖了搖頭將雜念從腦袋裡面清楚掉了。怎麼可能？知秋和楚纖是確實存在的，並非是虛擬構想出來的人物，一同度過了漫長而珍重的歲月，即使現在他們不在自己的身邊，也和自己同在。
「誰知道呢……」安玲恍然地看向窗外，時間已經是接近深夜，有清晰明朗的月光從窗戶邊照射了進來，讓少女看的怔怔出神。嘴上這麼說，說不擔心是不可能的。時間將少年的身影銘刻進了她的心裡，卻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模糊，反而隨之時間越久越來越深刻。
明明……那不是屬於她的東西啊。為了同年級的青梅竹馬的女孩，甚至會甘願冒著巨大的危險行危險之路。知秋給她的印象是一位溫和的少年的形象，和彷彿要和皎潔的月光融為一體的少年人，宛如一泓溫泉，接觸的越久，心中某處堅硬的地方也就變得越柔軟。每個人都有關於青春的記憶，輝映著月光的少年無疑是安玲心中一道獨特的風景，也是她初次作為少女觸動心弦的證據。得知楚纖要被進行「牆外教學」的時候，少年卻露出了相當兇悍恐怖的表情。
彷彿變了一個人，由溫文爾雅的讀書人變成了兇悍掄著大鎚的戰士，止不住的殺氣從身上冒出來……雖然那樣也很有魅力就是了，但是也就此讓安玲看見了一些東西，作為少女來說甜蜜的戀情，恐怕還沒有開始，便已經邁向了終點。
不過那都是小事情，對於整個家族的存亡來說，自己的感情算是微不足道的。所以安玲將心臟的悸動埋藏在了心底，擺出一副冷酷的表情，思維也變為了最為客觀的思維，務必讓自己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都正確無比。
自己喜歡他，和他是誰的少年是沒有關係的。安玲已經有了足夠的思想準備，不會為自己過去的決定所後悔，所有陰暗的心思都被她割除，她自有千百種理由讓自己踏上正確的道路，哪怕心臟時不時地會隱隱作痛。
現在又痛起來了，那份心臟的疼痛不至於撕心裂肺，恍如被一根繩子輕輕勒緊的程度，讓她情不自禁地皺起眉頭。一提到知秋的情報，伴隨而來的便是如此癥狀。思念的情感止不住地傾瀉出來，讓她不禁望著窗外恍然失神。
「想當然的……肯定是十分兇險的旅途吧。」安玲的語氣中難得地帶上了一點兒情緒，莫名的溫柔從少女的眼眸中流露出來，微風輕輕地撫弄著長發，少女將發梢攏在耳邊的風姿，剎那間流露出風情萬種，「我們的王正在和最強大最兇惡的敵人……我們所能夠做的，唯有祈禱他平安。」
班長抿了抿嘴唇，想著自己為了打開話卡拋出的引子似乎有偏移原來目的的跡象。班長知曉他們之間的事情，但也不算是知曉多少，看著安玲此刻的驚艷表情，誤認為他們之間有著什麼真實也說不定。那麼楚纖該怎麼辦呢？這個年紀階段的少年人似乎對於如此話題有著天然的興趣，不自覺地想著什麼有的沒的。
柔軟的表情只是持續了一瞬，安玲重新變成了冷酷的表情，彷彿不通人間情感的機器人，接著說道：「那麼閑話就到此為止吧。知秋他自然有自己所有的冒險，就算我們為他操心再多也沒有用，我們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班長……你今晚特地找我談話，恐怕不是緬懷故人那麼簡單吧。」
話里話外都是說出你的故事的說法，少女雖然盡量使用了委婉的語氣，但那「委婉」的看法僅僅是出於她自己吧，至少就班長聽來，直來直去到會讓人尷尬的地步。於是不免苦笑，安玲雖然是二年級的成績第一名，當然也是對大家來說無可替代的家人。但說實話，班長之前倒是沒有對她有足夠的印象，若非是知秋臨走之前專門向他提起過安玲，恐怕之後也不會發現少女驚為天人的處事能力和浩瀚如海的知識儲備吧。
大概是常年浸泡在圖書館之中的原因吧，少女擁有這等年紀望塵莫及的知識量，光是考試上展現的成績根本就是九牛一毛，直到真實交談過，班長才知道安玲所知曉的範圍，從牆壁內延伸到牆壁之外，許多概念上的形象也能準確區分，為了他們的未來有著確切的指導意義。
更加可怕的是，安玲並非是知曉甚多的書獃子，她甚至能夠將所有理解的知識化為做出判斷的有力的依據。以至於她的決定從來正確，隱隱要成為學生聯盟的真正領導者。
學員中最為出色的第二號人才……恐怕並非是我，也不是楚纖。班長心想。而是眼前這位少女吧。集合五代人的精氣，孕育出來的兩位鬼才，是我們尋求未來的希望光芒。
「是啊……我也就不賣關子了。」班長擺出了一副公事公辦的嚴肅表情，代表著他確實是有正經的事情要找她商量。
「這是近來搜集的，關於那兩個傢伙的數據。」班長說著掏出了足有一疊的數據報告，因為沒有印表機那樣高科技的東西，所有的情報的搜集都是由學生們一筆一劃地寫到手酸整理出來的，娟秀的字體描繪出書寫者良好的素養，也代表著其堅定的決心。
「知秋臨走的時候，特意交代過我們專重地注意那兩個傢伙，這些就是近來他們的數據報告。」不用說，班主任和校長，幾乎是立於整個學院權力頂點的兩位人物。
安玲點了點頭，接過了報告，略微掃過兩眼，就已經清楚報告之上陳述的是什麼意思了。即使數據繁多，足足有一沓紙的厚度，但其中所要表達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學生聯盟主要的探索力量都集中在這兩個傢伙身上，身為領導者之一的她自然也是知曉的。
「毫無異常……」看著報告，安玲喃喃地說道。
「正是如此。」班長說道，「這不正常。」
正因為沒有異常才不正常，倒不是說校長怎麼樣了，實際上那個食人鬼一直以來都是對於什麼都漠不關心的狀態，不過是延續了一直以來的生活作息，到沒有實質性的威脅。雖然是一方農場的管理員，校長卻對於它怎麼樣都好，就算下一刻整個學院都陷入大火，大概校長也會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吧。
奇怪的是班主任這個傢伙。根據知秋的情報，這位中年男人恐怕沒有他表面上所表現出來的那麼好說話，略有皺紋的慈祥眼睛中，隱藏的其實是和野獸沒有什麼兩樣的兇惡目光。其他的教師都是草包，唯有這個傢伙淪為食人鬼的奴隸之後還確切地保持著某種信仰，有著不容忽視的強悍戰鬥力和智慧。
離開學院之前，班主任則是知秋的最大敵人。爾虞我詐的鬥爭中，每一次都是少年的勝利，卻也運用了足夠取巧的手段，這也側面地說明了班主任究竟有多麼的難纏。對於知秋來說是過去，而對現在無法產生威脅的敵人了，只不過他也沒有辦法再次回到學院中重新將他給幹掉的能力，所以過去的敵人對於現在的學生們來說也有極大的困擾。
只是如此囂張的傢伙，在學生聯盟逐漸控制整個學院的過程中表現出過分的配合。披著和藹的面具未曾再次摘下來，即使面對於都是假人的教室，也恍如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腆著笑容。如果班主任在學生聯盟組成的時候橫插一手，相必這個脆弱組織的結成便沒有那麼順利了。
「真是個心機深沉的傢伙。」看著資料，安玲的眼神都不禁冷了下來，「大家都已經撕破了臉皮，明明這麼做什麼意義都沒有。」
「那我們應該怎麼辦？保持著平衡持續生活下去么？」
「他很強……恐怕曾經就是一個強大的戰士吧，憑藉著我們懵懂的家人們，恐怕就算要勝利也要付出相當的代價。」安玲搖搖頭，「既然他願意歸順在我們的監視之下，那就磨平他的牙齒，藏好他的武器，在他發難之前做好準備。他不願意招惹我們，我們也不去招惹他。」
除掉這個傢伙，就成本來說是虧損的。總有一天他們要離開學院，跨出牆壁，但是淪為食人鬼奴隸的傢伙們，終其一生也只能在牆壁中度過了。沒有必要為牆壁之中的所有事情浪費精力。
「但是……為何他要這樣擺出歸順的姿態？明明有能力和我們敵對的。」班長依舊一副不解的困惑表情。
安玲微微地嘆了一口氣。
班長不知道，她卻是知道的。就像同樣的事情無法瞞過知秋的眼睛一樣。
「雖然靠著猜測判斷事物有點不好……不過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吧。」她說，「吾王狠狠地將他擊敗過數次，而他又是一位心懷著尊嚴的強大傢伙，恐怕那個班主任……想要看看在吾王領導下的我們，究竟會走到什麼地步吧。」
我們的王者，就算他不在此地，他在此地留下的光輝，依舊在照耀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