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流浪者
有什麼東西沿著牆壁過來。如同壁虎一般潛藏在陰影之中貼著牆壁爬行，悄無聲息的狀態。因為知秋一行人是背對著行走，便沒有發現那潛藏在暗處的危機。
這裡從來不是什麼安全的地方。酷似人形的屍骨堆積的到處都是，和某種不知名動物的屍骨混在一起。想來此處的生態系統的捕食者倒是不挑食，無論是人類或者是其他動物的血肉俱都是照單全收了。這對知秋來說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其實最難以置信的，反倒不是自己身為被狩獵的獵物這樣的事實。如此境遇固然危險，知秋本身卻不是沒有經歷過的，以往的戰鬥場景都差不多，無非是一些猶如惡鬼一般的怪物追逐著香味而來，宛如見到傾世美人的光棍男人。當然不是什麼值得稱道的事迹，但正如事實所代表的那樣，知秋已經「習慣」了。
卻是背後的事實讓人難以接受。知秋在牆壁系統的隧道之間遊盪著，同是也是尋找自己夥伴的旅途。所謂的同胞，並不是光有著人類外表的傢伙所能勝任的。譬如那些在實驗室中辛勤工作的人員，縱然有著最完美的人類外皮，終究不是真心實意地為人類所奉獻而奮鬥的。他們擁有華麗的外皮，實際上已經不能夠再稱為「人」，不過是為了自己的性命，一味地為兇手種族做奴隸的其他物種罷了。
那樣的傢伙，怎麼能稱為「同胞」呢？反倒是最近找到的，能夠真正稱之為同胞的傢伙，大多是擁有著奇醜無比的外表的。一眼看上去簡直不讓人相信他們是同類，但事實如此。
在儲糧庫中，在實驗室之中，看似不能夠有所收穫的地方，都有著無與倫比的收穫。出門在外，從來都是孤獨的。因為放眼所見的同類實在是太少，才讓人於不知不覺之間有著尋找同胞的衝動。
之前在實驗室里聽到的些許消息引起了知秋的注意。工作人員們雖然說出來是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但是本身便是生長於此處的土著居民，基於對牆壁系統本身超凡卓絕的理解才能有感而發的。
他們提到了在隧道迷宮之中的【流浪者】。從各個農場中逃出去的飼養品或者是實驗品，在牆壁系統中掙扎著求得生存。可想而知他們的境況是有多麼糟糕，畢竟是食人鬼，它們的習性便是對食物有著天然的重視。不管是自己的，還是人類的，都是嚴格按照規定，統一分配的。
隧道中很難找到所謂的食物，至少知秋一路走過來，可沒有見到可以拿來塞進嘴巴裡面的東西。「食物和水」，從來便是出門旅行的重中之重，所以知秋在出鐵門的第一要務，就是儘快地確保自己的食物來源了。
他當然是幸運的，第一站選擇了儲糧庫，似乎是冥冥之中主有天定。以巨人的手腕採摘來的果實和肉類，足夠知秋一行人保證數個月的食量而不至於飢餓。
但其實他也是有想過的……如果第一站恰好不是儲糧庫，而是其他缺少食物的農場，自己又該當如何？恐怕自己沒有閒情逸緻在這裡瞎晃悠，大概一天之間百分之八十的時間都要為自己下一次吃什麼而傷腦筋了吧。
宛如午夜困擾自己的噩夢一般，光是想象一次，便覺得後背之處涼颼颼的漏風般寒冷。知秋不願意去想，諸多的原因讓自己走上了如今的道路，去想當初的抉擇沒有什麼意義。但是有人確實走上了那樣的道路了。
不願意為其他物種的珥食，從而踏上的的更加兇殘的道路。很難想象，逃入幽暗的隧道之中的傢伙，究竟要靠著什麼東西生存下去。吃的從哪裡來？用什麼適應黑暗？用什麼對抗黑暗中洶湧的屍鬼部隊？一切都是難題。
並不是所有人都像知秋這般會思考得很長遠或者擁有很好的運氣的。但是大家都要生存下去，並且可以為了自己的性命而不擇手段地尋求機會。
從而變成相當恐怖的怪物。終日和怪物位為伍，為了對抗怪物，變成更加兇猛的怪物，本就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
黑暗中探出混濁而通紅的眼睛，靜靜地看著知秋一行人通過。它們客觀存在，卻悄無聲息。讓知秋這位經歷過諸多戰鬥的少年也沒能夠發現它們的蹤跡。但是就目光來看，它們的眼神是相當灼熱的。
通紅的眼眸一直是食人鬼的專利，恍如力量的波紋涌動，能力越強則眼眸通紅的程度便越深，一直以來，正是如此簡單的機制讓知秋得以辨別敵人強弱之分。此時他沒能看到……背後緊緊地盯著他，卻不泄露出一點氣息的殷紅眼睛，實際上不屬於任何一類曾經見到過的類型，只是會給知秋從未體驗過的極大恐慌。
那分明是人類的眼睛，卻有著近乎於兇猛野獸的激情，與其用「窺伺」這類字眼，倒不如用「狩獵」這類的更加恰當。恐怕在那些通紅眼眸傢伙的心目中，是否同類已經不是什麼太大的關係了。唯一共同的特點便是「鮮活的血肉」這一點。
是的，那些流落於隧道中的傢伙們食物從何而來？一開始還能夠憑藉隨身攜帶的物事苟活一段時間，很短的一段時間，之後便越覺得飢餓則把角落處的苔蘚，地衣一類的東西挖出來吃掉。但是人體總是豐富的蛋白質作引的，不能總吃一些綠菜物質。渴望著血肉的人們便將目光延伸到了一同逃難的同胞身上。
身為人類，一旦有了吃自己同類的經歷，也就和所謂「人類」這個物種走而遠之了。到了如此地步，什麼理想什麼目標，都成了恍如一夢的東西。光是活下去就需要竭盡全力，便沒有精力再去談其他的。
至此，【流浪者】已經成為了和屍鬼一般，嚮往著鮮活血肉的怪物。然而畢竟是原本的人類，思考的方法可沒有因此而放棄。渾渾噩噩中也會思考一些有用的東西，便有了確切的情緒發泄之地。他們在農場各處搞破壞，給管理員們製造任何樂的一見的麻煩。每當管理員們惱怒著想要率領大批手下想將之一舉殲滅的時候，它們便縱身逃入幽深的隧道中不見了蹤影。
當然想要追擊也是可以追擊的，追上去，然後將目標如同肉泥一般狠狠地拍碎在地上也是做得到的。不過比起被破壞的東西形成的損害，追擊造成的損耗反而更多。大多數的管理員還是選擇了放任離去的。
只是那些給農場造成麻煩的【流浪者】，對於知秋來說也同樣是危險的存在。
牆角傳來砂石被踏碎的聲音。知秋陡然間回頭，只見黑影在牆角邊上一閃而過。霎時間讓少年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壯著膽子追過去一看，分明能夠看見某種動物逃跑的蹤跡，該物種卻徑自消失得無影無蹤。
果然有著什麼東西啊……那些【流浪者】。不知道是否為同胞的物種，只是想一想終日和屍鬼為伍，就能夠簡單地判斷出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察覺到有著什麼東西悄悄地跟著他們的現在，知秋總覺得有一雙莫名閃亮的眼睛睜於旁邊緊緊地盯著自己。無論是什麼妖魔鬼怪，就算又是一隻和方才戰鬥過的食人鬼差不多的貨色，知秋也希望對方能夠在眼前現身，而不是躲躲藏藏地在黑暗中嚇自己。
這樣的壓力……比起直面強大的敵人還要更大。知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縈繞在心頭的不安感覺盡數驅散。他知道那背後是有人的，而不是什麼妖魔鬼怪足以隱身或者是某些不詳的東西能夠做出匪夷所思的行為。
有這點清晰的認知就夠了。楚纖因為一系列的詭異行為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明明之前正是她鼓勵著知秋將一切都看淡，當作一處冒險來對待的。還沒有踏出幾步，就被突發事故嚇成篩糠的樣子，實在沒有什麼說服力。
思考之間，迷宮再次迎來了新一輪的變動。恍如整片大地都在儘力地搖晃，大堵的牆壁冒著刺耳的聲音進行著移動，大蓬大蓬的塵土因此而掀飛起來。知秋不止一次擔心牆壁會在移動的過程中轟然倒塌以至於壓到自己，不過事實證明他的顧忌是多慮了。
雖然是搖搖晃晃，岌岌可危的狀態，牆壁倒是比想象之中的還要堅固許多。知秋一路走來看見的大多是散佈於路邊的碎石塊，而不是整堵坍塌的牆壁。整個迷宮能夠在周而復始的大規模遷徙之中維持原貌，自然有不可為外人道知的加固狀態。
修理是不可能修理的。為了某一堵損壞的牆壁遁入迷宮之中，恐怕就此便永遠地迷失在了這裡吧。知秋在原地駐足了許久的時間沒有發現其運行的規律，或許是停留的周期不夠長或許是其他的什麼原因，至少憑藉著知秋的眼光，一切運動都是打亂了順序來的，無法預料下一刻會有什麼出現在自己面前。也無法預料停下來的時候自己會在什麼地方。
知秋戴著「頭盔」，將手按在牆壁上，精神力以其為中心潑灑出去。霎時間一副完整的地貌出現在腦海中，知秋只是經過了些許的觀察便得知了最快離開這片地域的路徑。
當然，只是暫時性的。走到底估計會被重新運動的迷宮給打亂，知秋致力於在迷宮之中尋找一些什麼端倪，從而探求出口的途徑。
既然【流浪者】能夠為各大農場所肆憚，說不定他們自有自己的一套離開此地的辦法。既然那些傢伙能夠做到……自己又為何做不到呢？！依舊是同樣的想法，昭示著知秋對自己潛力的無窮信心。
也不得不保持信心才行，為了給自己踏出下一步的理由而已。不管是有著什麼特殊的辦法也好，或是那些傢伙經年累月的經驗也好，都要由自己找出來。
移動迷宮的運行沒有規律。
本該是這樣的。下一刻，陡然發生的事態瞬間打破了知秋幾乎所有的認知。
當牆壁停止了移動，漸漸趨於穩定而緩慢下來的時候。知秋敏銳地察覺到有什麼特異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方才那位，緊緊地追蹤自己的物事，便是踏著牆壁往上面逃走了。它的腳印清晰可見，只是……知秋無法從其腳印的輪廓判斷出其為何種動物，它至少比起人類的腳趾頭要大上許多。同樣讓知秋感到疑惑的是，牆壁可謂光滑無比，縱然有經年累月的摩擦產生的稜角存在，那些小小的突起物事，不足以支撐任何一個動物的攀爬。要想向上敏捷地攀爬，唯有靠著自身成長出來的，些許利於攀登的器官才行。當然，人類是沒有的。
知秋卻莫名地有確信的想法，那就是【流浪者】。
屍鬼們已經不足為懼，凡是看見自己都會遠遠地避開，有些許的聲音倒不會像這樣肆無忌憚地讓自己聽見。黑暗中又有什麼膽敢挑釁自己的威嚴？【流浪者】甚至連食人鬼的霉頭都敢去觸碰，更別提單單知秋一個人的了。
看上了我這身皮肉么？
知秋靜靜地想著，在某個時刻，突然發現自己隨著牆壁的移動，已經被轉移到了一個死角中了。
四周全部都是閉合起來的牆壁，正如被關在籠子中的鳥雀，撲騰著翅膀卻找不到任何飛往天空的空隙。
他被困住了。
怎麼可能？迷宮的運動明明是沒有規律的才對！
被困住其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因為迷宮運動著，遲早會將道路重新讓開了的。
只是這等情況被困住就有點兒頭痛了。
知秋眼睜睜地看見牆壁上面，影影綽綽的人頭在慢慢移動著，有利器的劃過土地的聲音傳來，周轉之間居然是將自己給團團圍住了。
果然，迷宮中存在著活物。
能夠悄無聲息地運動，卻無比兇猛的【流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