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直面
若無法克服困境向上,那便只能困境中沉淪不前。移動的迷宮,對於知秋來說是極其大的「未知」。未知的事物往往是危險的代名詞,光是其中蘊藏的危機就足夠讓膽小的傢伙駐足不前,挑戰從來都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未知的威壓壓迫著知秋喘不過氣來。前方是何處?自己又該怎麼做?真的必須踏出這一步么?曾經幽暗的隧道也是知秋眼中危險的洪水猛獸,此時卻給了他非同一般的安全感。因為潛藏在暗處的屍鬼們打心眼裡懼怕知秋,自然沒有生命危機可言了。知秋在隧道中如同逛自家庭院一般顯得悠然自得。
有地圖,有同伴,前方不會陡然產生變動,一切目的正確而明顯。即使有危險存在,也是在限定的範圍之內,產生的一系列問題,自然可以根據情況來解決的。那個時候……他想著眼前的情況也不過如此。
但是卻想錯了。沒有地圖,沒有情報,唯一的依靠便是彼此溫暖的肌膚,踏入此間比起想象之中更加有壓力,天知道前方有何種危險,而生命也只有一次,不容許任何形式的實驗問題。身為此地唯一一位有擔當的男子漢,知秋必須要為他和女孩的生命負責——或許還可以加上一隻倉鼠。
知秋在原地駐足了許久,依舊沒有找到迷宮的運行規律。時而隔著數個鐘頭運動一次,時而數分鐘的間隙運動一次,時而只是在小小範圍之內產生的細微變動,時而讓整個牆壁系統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想要找到規律……實在太難了。如同一方複雜的建築物被打亂成了碎片的狀態,再度拼接起來,已經和當初的建築物形態沒有了任何形式的關聯了。
少年皺著眉頭,駐足於原地,久久不願意挪動腳步。內心之中恐怕早就已經注意到了……妄圖探尋規律什麼的,只是在做無用功罷了。這裡根本沒有任何規律可言,再繼續研究下去也不過是浪費時間。
日記本上模糊不清的划痕就證明了這一點。日記本的主人不是缺乏耐心之輩,然而就連那位人物都無法劃出詳細的地圖,可能性唯有一種而已。
讓人頭痛……恐怕連和食人鬼對戰都不及此刻的無助。那些怪物強大則強大矣,少年依舊有堅定的信念,自己怎麼想的,和對方是否強大沒有半點關係的,自己所想的,只要打倒對方便夠了。
此刻並沒有確切的敵人。最大的敵人正是知秋自身。因為他遲遲無法克服自身的恐懼,才不敢踏出下一步。該怎麼做……知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痛苦抉擇之中。生命不是兒戲,當然沒有讓知秋再試一次的道理,少年每一個小小的選擇,都有可能影響未來大方向的結果。
如果是正確的,無論尋求答案的過程是多麼費勁。知秋都會去努力探索。然而如今「正確性」已經是子虛烏有的物件,似乎考驗的不過是最為純粹的運氣而已,則讓少年犯了難。運氣什麼的……能夠一步讓人升入天堂,也能一步墜入地獄,所做出的選擇看似相差無幾,其結果卻是天差地遠。
這是賭博……在完全辨別不到方向的迷宮之中,一切行動都像是為了賭博而存在的。每一步都是未知的,會遭遇什麼,會體驗什麼,前方為何,簡直無從知曉。彷彿要將一直以來學習而來的知識全盤否認似的,沒有半點有用的意思。
知秋停留在原地有很長的時間了,從來沒有此處給予過他如此強烈的感觸,甚至動搖信念的地步。
恐怕他的壓力太大了。女孩將這一切都看在心底,伸手輕輕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示意其儘管放寬心態好了。
「沒關係的,阿秋。」少女以柔軟的微笑化解了知秋心中的芥蒂,「只要是知秋所決定的事情,無論是什麼我都沒有怨言地前進。所以……不需要有那麼大的壓力啦。」
話是這麼說,知秋倒是沒有感覺到半分輕鬆的情緒。依舊是深深地皺著眉頭一副愁苦的表情,楚芊看在眼裡,急在心中。稍微抿緊了嘴巴,眼珠滴溜溜地轉動,卻是當場將另外一個想法說了出來。
「不如將這個當做一場遊戲好了!」女孩的話讓知秋不敢苟同。
「遊戲?」知秋一副無語的表情問到,「這可不是遊戲啊?」這的確不是遊戲,而是分分秒秒都會攸關生死的重大事項,半點也不能馬虎。雖然知秋和楚芊之間的感情深厚,卻不代表知秋是個沒有主見的男人。他自然有自己的考慮在其中,意識是單獨存在的。
或許正因為思考得太多,所以一直沒有辦法保證一種輕鬆的態度。認真固然是好事,但是例如彈簧緊緊地崩久了也會失去自身的彈力,又何況是人呢?正是知秋無比認真的態度,才讓他失去了輕鬆面對事態的本領。
在輕鬆愉悅的心情下,所看待事物的目光和影響也會變得不同。這也不能夠因此責怪少年,以往的戰鬥面對的敵人太過強大了,不容許少年有半分的馬虎大意,因為一旦馬虎,下一秒鐘就是身首異處的下場了。一直以來緊繃的神經不允許他有半分的鬆懈,一點一滴地都融入到了身體的記憶之中了。
然而在如此情況下,太過於顧忌了也不好。如果每一步都需要經過大量的計算才能夠邁出,他們又何時能夠走到盡頭。
其實不需要過多的言語,知秋在疑惑地問出口的下一刻就明白了楚纖的意思。用遊戲一般輕鬆的心態來面對這座移動迷宮么?這可真是說起來簡單啊……知秋苦笑地心想。
若非親眼看見,很難想象如此巨大的物體移動起來會造成什麼樣的威勢。幾乎就是碾壓著一切在前進的,知秋看見堵在牆壁移動方向的碎石塊,隨著它碾過去便化為了粉末消散在了空中。如同遠古的怪獸在嘶吼咆哮著,便摧毀所有阻擋在眼前的一切。
將這一切當作遊戲來看待么?
恍惚之中,知秋似乎想起了相當久遠的事情了。那是他還處在無憂無慮的孩童時代的趣事,發現新事物便是孩童探險的本質。就算是小小一方的學院,以矮小的孩子們來說也算是相當大了。東跑西竄,每一處角落都留下孩童歡笑的足跡,每一次新的發現都會引起同伴的驚呼,每一步踏向未知的腳步都是一場刺激的探險。
但那終究是孩童時代的事情了。歡樂的心態建立在對於自身安危的絕對確信之下,那時候負責保護孩子們的前輩還沒有遭受厄運,自有人為他們遮擋一切風雨。
現在要將那種經歷照搬於此處么?無論如何,知秋恐怕不會以輕鬆愉快的態度來面對了。童趣是隨著成長隨之消散的東西,大人們的捉迷藏從來不是溫柔的物事。「鬼」可不再是由同伴扮演的角色,在追逐之間嬉鬧著,即使被抓住也無傷大雅。真實的鬼是存在的,被抓到的話便沒有幸免於難的道理。
它們真的會食人血肉,是半夜中把哭泣的小孩嚇到不敢作聲的怪物。
遊戲心態么……沒錯,留在這裡也不是什麼辦法。想要搞懂運動規律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迷宮究竟有多大?出口會不會也隨之改變?若是迷宮是無時無刻不在運動的狀態,那麼真正使用它的傢伙又該怎麼辨別方向?
催動著整個迷宮的動態運動,它一定有著動力源存在的吧。況且能夠驅動如此巨型工事的運動,其主人也是個相當「土豪」的存在啊。
好在自己並非是一籌莫展的狀態。自己還有「頭盔」,至少在靜止的時刻,自己還能夠搞懂周圍是否的環境地形。雖然一旦牆壁進行了運動,這些情報便像是垃圾一樣沒有用了。
即使危險,但是躊躇在原地是不行的。終究要踏出邁入迷宮的步伐,與其在原地什麼辦法都想不出來的期間持續消磨著鬥志,倒不如趁著鬥志還算是盈滿的狀態下勇敢地踏出冒險的腳步好了。
將它當成一場充滿著生氣的冒險吧!與其懼怕隨時可能出現的危險,倒不如將之當成是冒險的一部分完全的囊括在內。即便只是簡單的心理作用……至少也能對自己產生一定的安慰作用吧。
這就夠了。許多的事端開頭只是欠缺一個理由而已。騎士會奮不顧身地拯救公主殿下,反倒說自己的劍生的不安分。就像是扭捏的男人,明明心頭上對於一個念頭執著地彷彿要瘋過去,真正實行起來卻尋找各種各樣的理由來進行掩飾了。或許是習慣於用假面來掩飾真實的自己,以至於將所有認為是「彆扭」的情感藏於面具之下了。
是啊……自己只是需要一個理由罷了。理由到底有多麼可笑都是無所謂的,自己必須踏出下一步,前面兩個農場都闖蕩出來,接下來的三處農場也是必去之處。
要找到全員逃出去的辦法啊。「門」到底在何方?可以的話希望它們能夠擺在顯眼的位置,這樣的話在特定的位置自然能夠看得見,但是若藏起來類似是非門的物事,想要將其尋找出來可說是難了。
或者是,門卻是藏在迷宮中的某一處角落中么?在沒有親眼見識到的現在,下達怎麼樣的論斷也不奇怪。
「那就當作一場遊戲的冒險吧!」這麼一想,似乎腳下的步伐也不怎麼難走了。知秋靜靜地聆聽著腳下下傳來的陣陣抖動,不知道又是哪一方的區域正在產生大規模的變動。知秋在一次又一次牆壁的閉合之間分明地看見了草屑,炭火,以及某種生物被吃掉之後留下來的骨頭。
迷宮中居然有生物存在著……並且以知秋所見到的證據來看,可不是食草那樣的溫順動物啊。
迷宮的移動甚至連著地板一起移動了。開始移動的時候,曾經不通的道路變得通暢,曾經通暢的道路也變得閉合起來。好在迷宮移動的時間雖然各有長短,卻沒有讓人等到天荒地老的設置。這意味著他們的行進永遠不可能到達無路可走的地步。
但是從另一方面來說,若是不明路途隨處亂竄,其實和迷路沒有什麼區別。誤打誤撞之下或許能夠到達出口,只是那份幾率小到可憐,更多的恐怕是在無休止的閉合之間徹底迷失了方向。
下一次眼前的牆壁打開的時候,或許就有著某種兇猛的動物突兀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那些屍鬼遠遠隔著知秋警惕著這部分的地方,恐怕那些無處不存在於黑暗中的低級動物,早就不止一次地吃過了它們的大虧。
「走吧。」再一次檢查了輜重,知秋下達了前進的命令,「讓我們征服這座迷宮!」
知秋沒有小看過先人的力量。人類中總有著千奇百怪的天才存在,其傾注了毅力的事情,究竟會有多麼恐怕知秋自然有心理準備的。
但是究竟何德何等,讓他覺得自己能夠征服這座無數先輩都殞命於此的超巨大迷宮呢?無他,無非是對於自己也有著相當沉重的自負而已。或者說,知秋和楚纖在一起的聯合體,讓其有信心面對任何形式的挑戰。
一方充當主力,一方作為輔助作用。人當然沒有十全十美的存在,饒是意志鑒定的知秋也有消沉和疲累的狀態,往往便是由楚纖作為安慰,令其重新獲得了拼搏的力量。
一主一輔,經過了多年來的磨合,恐怕牆壁系統之內沒有了比起他們來說更加默契的隊伍了。
這次又是如此。在少年躊躇彷徨之際,由楚纖的話語再度獲得了力量,迸發出了直面一切的勇氣。
卻不是說他們之間的組合不對勁。
只是客觀原因支持著的,知秋的「不敗神話」。恍如某種劇本計劃好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