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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說服(二)

  孫琉逸看著張曜宗,「小子,你別忽悠我。你我都知道秦賊氣焰有多麼囂張,你讓正德(孫琉逸的大兒子)和你一起辦報紙。你開發民智,建立社會規範也就算了,還要以言論討伐秦檜一黨,那不是找死是什麼?現在連整個御史台都快被秦檜把持了,御史都不敢彈劾秦檜了,你拉著孫家和你一起做那些事,是想我孫家馬上就陷入萬劫不復的地步嗎?」孫琉逸語氣堅定,甚至還帶著一絲怒氣,表示此事絕不可為。


  「世伯,小子與世伯相交也八九年了。世伯一開始對我就另眼相看,不還是因為我父的原因。世伯也覺得朝廷對我父過於嚴厲了,由此可鑒世伯也是心有正義之人。何也牽涉到自家,就畏懼不前了?無非利益得失而已。然世伯可曾想過,家國天下,自魏晉以來,世家橫行,為什麼?人人都把家族看的比國家還重要,為了一家之私置國家利益於不顧。世家把持朝政,天下官吏不惟徳不惟才,惟重出身門第。權貴毫無能力,只務虛,不務實,在其位不謀其政。及至前唐,才將把持中國朝政數百年的世家門閥清掃乾淨。但是家國天下的思想依然淵源流傳。世人皆以家為重,國為次。否則何以北地千萬軍民百姓,不能抗數十萬金軍?因為人人都想著保家,指望著別人去衛國。如此人人惜命,則金人如入無人之境也,盡失我大宋半壁江山。」


  張曜宗此番話講的聰明,不去指摘徽欽二帝的弱智行為,把罪責推到百姓頭上,這話如果徽欽二帝聽到一定會很高興。趙構也不會再為父親,大哥的弱智行為背鍋。當然這只是張曜宗為勸說孫琉逸才說的一方面。最主要的當然還是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


  欽宗這個最高指揮能把守城官兵都撤了,讓一個江湖騙子出城去請天兵天將抗敵,結果騙子帶著皇帝賞賜的金銀珠寶溜了,將皇帝連大臣並全城百姓都留給了金人。這種皇帝被捉走受辱一點也不虧,可惜的是無辜受牽連的人。


  「然則怎麼改變家國天下的思想呢?唯有讀書明理,然各人課業各有老師,不盡相同。如今連世伯還沒有放下家國天下的固有思維,則天下之大,名師又有幾何?所以必須由報紙來弘愛國,引天下士子,名士發聲。方可改國人之思維,則萬眾一心,區區金人何足懼也?」


  「官家南渡,收天下州府之兵,盡皆統一。此法亦無可指摘,收地方豪強勢力,維護中央權威此為上策。但官家以莫須有罪名降罪岳元帥和我父可謂自毀長城,非為其他,亦為收權。然則如此對待忠良之士,莫不讓天下豪傑心寒,及至今日,除吳玠,吳麟,李顯忠等寥寥數將,大宋可還有能獨當一面之大將乎?我當以報紙為天下豪傑呼喊,眾志成城,北驅金人,復我燕雲。則大宋國祚可延綿數百年。否則及金人二次入侵,朝廷無可戰之兵,靖康之恥可復焉。」


  「世伯惜身,則旁人亦可惜身,國道中落未久矣。當此國讎家恨之日,正該我輩振臂高呼,先人自醒,引導潮流,則重振國運就在我輩之手,他日青史留名,不光家族揚名,更可名垂千古。世伯可有意與曜宗一起做大宋中興第二波名臣?」張曜宗越說越激昂。振臂高呼,一舉一動都帶著一種力量。


  孫琉逸也被說的熱血沸騰,跟著振臂高呼,卻發現自己已經垂垂老矣,動作太大,差點閃了腰。


  「賢侄真乃人傑啊。世伯都被你說的熱血沸騰了,但是剛才世伯只是舉舉手,就差點骨斷筋折。世伯老了啊,恐怕盡不了多少力了。」


  「呵呵,世伯,老驥伏櫪,志在千里。曜宗也沒讓世伯上陣殺敵啊。侄子的意思是我與世兄深度合作,報紙一開始只做開民智,引導社會規範只用。指摘秦檜一事我想先用大字報行之。待報紙成為人們不可缺少之物時,再對秦黨做攻伐之用。世伯不必擔心受牽連。古往今來,成大事者必有犧牲之輩。曜宗不才願作這犧牲第一人。如我不堪秦賊之手,再無人攔阻世伯退卻之意。世伯現在所做的不過是投身一可揚名立萬之機遇。世伯也要想,錦上添花又如何?怎敵他雪中送炭之珍惜。現在普安郡王形勢不如恩平郡王,但普安郡王無論人品,能力,志向皆在恩平之上。此時世伯不過小小好意,將來可就是從龍之臣。世兄入相也未可知啊。」張曜宗接著忽悠。


  孫琉逸當然對從龍這個古往今來無數仁人志士都嚮往的大目標吸引,但是孫琉逸也不是傻子,也在分析其中的厲害。秦黨之猖狂現在已經令人髮指了,中樞盡皆小人,王次翁、范同、孫近、韓肖胄、樓炤、程克俊、李文會、楊願、李若谷、何若、段拂、汪勃、詹大方、余堯弼、巫汲、章夏、宋朴、史才、魏師遜、施鉅、鄭仲熊……凡秦檜所用之人,必遠「士大夫有名望者」,悉數屏之遠方。所用之人皆「世無名譽,柔佞易制者」,即使這樣,秦檜也心存忌心,不到一年半載,必「誣以罪,罷之」如此一來,身邊無人能長掌權勢,以全秦檜自己的大權。除了小人,秦檜更是結黨營私,凡秦檜老鄉,皆登要途,更相攀援,其勢炎炎,日遷月擢,無復程度。秦檜排除異己更是手段殘忍,趙鼎,李光,胡銓除罷官發配外,更是命人日日監視,趙鼎被逼自盡身亡,李光被害,除了胡銓年輕力壯扛了下來沒有被害。趙鼎是秦檜之前的宰相,黨羽不次於秦檜,也難逃其敵手。李光更是舉薦秦檜的恩人,也被恩將仇報。除此之外,秦檜更是廣開文字獄,甚至因言禍事,趙鼎死後,不準百姓提及,甚至面露不豫表情也要下獄。秦檜更是貪墨無厭,凡不送銀者皆不能升遷,結果就是滿朝貪官,貪官污吏為了媚事秦檜,便以盤剝壓榨百姓為要務。官收一歲之賦,而百姓實際就要上交兩年的賦稅。


  太祖開國言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百年間士大夫傳統的「開口攬時事,議論爭煌煌,」和「言必中當世之過」的精神消失殆盡。剩下的只有為秦檜歌功頌德的「歌德派」。


  朝堂如此黑暗,孫琉逸也是早沒有了上進之心,不然以孫琉逸之才早晚也能進中樞,卻只在提刑公事任上致仕。


  「世侄,難啊。秦黨羽翼豐滿,權傾天下。非雷霆手段,不能以除啊。然則官家素來最厭兵事,以此手段恐怕秦賊未除,自己先落了罪了。」孫琉逸嘆息著,不知怎麼如何是好。


  「畏難而不為非大丈夫所為,曜宗也非衝動之輩,自會徐徐圖之。更何況世伯忘了我們身後還有人嗎?」張曜宗安慰著孫琉逸。


  「世伯不妨還以生意來視之,此番報紙生意利潤不下織場。更是著書立傳之捷徑,立書不過千餘人所見,花費甚巨。報紙當以百萬計,不僅不需消耗,甚至可以盈利,兩者高下一試即知。世伯以一世賭百世基業,天下可再有這樣的機會?即便有,孫家可還能恰逢其會?」


  「賢侄啊,你這是勾我啊,你剛才還說要破家國天下的思念,現在又用百世基業來引我上鉤,賢侄,你不厚道啊。」孫琉逸笑了。


  張曜宗咂舌,這老狐狸還真是不好忽悠啊。稍微有一點疏漏就被抓住了。


  「世伯,徐徐圖之,我們又不是一開始就對秦檜攻之,先以小錯攻之秦檜爪牙,以秦之惜身,必然先想方設法與之脫離關係。待到秦賊發覺,正義之士已然群起而為之,我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這只是我全盤計劃的一部分,還有就是以經濟對金國展開入侵。」


  「以經濟入侵?」孫琉逸迷茫了,這個時代除了張曜宗沒人知道經濟戰爭的意思。


  張曜宗解釋了自己想以織場為紐帶,以金銀糧食易金國棉花羊毛,疲金國民眾,亂金國經濟的想法,孫琉逸想了半天,拍腿精絕。


  「曜宗大才啊。古之從未有過如此妙想,曜宗必可名垂天下啊。」


  「世伯謬讚,此事比之除秦黨更為艱難,第一要保密,第二要嚴令各地商人不得利令智昏,種植棉花,此非一地一郡可以限令的,必得中樞下令,各地嚴格執行才能見效。更兼織場非張家一家,如若不能連橫成片,則此計也難成功。所以本次回來,我準備以張家織場為基礎,先在大宋打一場經濟仗。再有就是此策陷北方數十萬百姓於險地,小子實在不忍心也不敢實行啊,還得世伯教我啊。」


  孫琉逸細細思之,也是為之惻然,一計而算一國,再算數十萬百姓,此計實在有違天和啊。孫琉逸也不敢進言。


  「而且最關鍵的是,無論此計成否,事敗必然引金國報復圍攻,沒有足夠的軍事實力,是無法執行此計的。然則現在大宋的軍隊真的沒有抵禦金人的成算,因此此計只能做事前布局。要到軍事實力跟上了,才可引而發。此事非數年不能建功。但前期可為的是這一兩年統一大宋的織場,世伯可有興趣?」張曜宗再拋出一個大餡餅。


  孫琉逸早就知道張家的織場的實力,現在張家的一人一機可相當於三十個人了。統一全國,那得多少利潤啊。更不要說還有北方交易棉花,羊毛,糧食的利潤。這盤棋下的好,可以相當於大宋一半的稅賦。孫琉逸早就被這個測算驚呆了。自家還能參與其中,孫琉逸已經對心中的堅持開始了盤算。


  「世伯,此間事除了你,我可不會再給別人這種好事了,世伯不如好好想想,揚名立萬,富甲天下,從龍立功,恩澤後代。如此好事這輩子恐怕不會有第二回了吧。」張曜宗說完不再言語,畢竟事關重大,孫琉逸肯定要好好想想。


  「賢侄啊,老夫人老了,腦子有點亂,你也原來勞頓,不如好好休息一下,我也好好想一下,過兩天答覆你可好。」孫琉逸用手摸著腦門,勞累不堪的樣子,數年清修,一夕之間被張曜宗打擾得心潮起伏不定。這可是孫家一輩子的心血啊,成了真如張曜宗所說,功在社稷,自家也可恩澤數代。敗了的話,可就……真的要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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