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掠奪者的盛宴（上）
一 往南邊跑去的同時，裘德看見人們紛紛驚慌地朝北面奔逃，不斷與他迎面擦肩而過，彷彿身後有某種極度危險的存在。
然而鎮北部應該也發生同樣的情況，少年眼下無暇提醒這些居民，心想他們大抵能在城鎮廣場抑或黑荊薔薇酒館尋求庇護。
他有更迫切需要去做的事情。
很快裘德來到南邊那棟燃燒的房屋附近，隨即意識到事情果然如他先前所預想的那樣。
幾名蒙著紅色面罩的強盜正聚集於此，其中一位手持熊熊熾燃的火把，顯然便是縱火者無疑。
紅巾兄弟會。少年回想起通緝令上的告示與瑞達的介紹，未曾想這伙匪徒竟敢在白日公然入侵歐切丹特。
眼前畫面與夢境中羅伊的記憶近乎完全重合，裘德下意識拔劍出鞘，將賽倫斯緊握手中。
必須速戰速決，少年如此提醒自己。那位酒館老闆提及紅巾兄弟會隱匿在東南面的山中，而他記得梅希雅的家位於小鎮東南邊緣，正是這伙強盜來時的方向，少女極有可能正面臨危險。
然而對方有七八人，且已然發現自己，紛紛取出武器擺開戰鬥架勢。裘德觀察著他的敵人們，發現這些強盜訓練有素且裝備精良，與往日那群難民組成的烏合之眾完全不同。
他們真是強盜嗎？少年突然間產生這樣的疑問。這些人不到處屠殺搶掠，聚集在此做什麼？此外，他們僅僅點燃這一棟房屋，似乎並無縱火燒毀其他建築的意願。
更重要的是，這些人沉著冷靜、配合默契，轉眼間已展開攻守兼備的作戰陣型，即便對手僅有一人亦絲毫未掉以輕心。
他們的團隊素養不輸當初奧夏隆遺迹內那些秘教徒，雖心懷疑問但裘德深知眼下沒有時間猶豫，必須趕緊解決這些人。
「An'dru vicog-nir zosca'rius！」
高聲念頌催眠術的咒文，裘德明顯從那些強盜臉上看到慌張的神情，然而他們並未退卻。
淺青色幻光一閃而過，不遠處一名強盜當即躺倒在地，儼然陷入深層度的睡眠。
此舉誠然打亂敵方陣腳，少年藉機向右側突進，手中黑劍順勢斬向一名強盜，未料卻被對手靈活後撤避開。
轉身迴旋側斬逼迫周圍幾名敵人退開，裘德發現這些強盜均作守備姿勢，密切留意他的動作，而似乎並不急於進攻。甚至有兩名強盜收起武器，將那位中催眠術的同伴拉到一旁努力搖醒。
這些人的行為明顯偏向防守，根本不像入侵強盜的作風，反倒像是在拖延時間。
他們想做什麼，究竟有何不可告人的目的？少年愈加為梅希雅的安危擔憂，深感時間緊迫。
正當裘德打算施放破壞性法術時，他突然聽見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公然入侵歐切丹特，燒殺搶掠、暴行累累，今天你們將接受制裁，歹徒！」
這種極具教會風格的口吻……少年轉身回望，一位身披銀白斗篷的青年騎士映入視界，他未戴頭盔，梳理整齊的金色短髮十分惹眼。但更耀眼的是披風下亮白鎧甲，浸沐日光中熠熠生輝，隔這麼遠反光已晃得裘德難以直視。
「『曙光騎士』伯恩？輝耀誓約？」少年不禁驚呼出口，歐切丹特誠然是路特西斯家族的領地，但未曾想伯恩與他的小隊竟會恰巧在此。
他的扈從依瑞照舊一襲便裝，並未穿戴鎧甲，僅腰配一柄長劍但頗顯氣定神閑。大抵對自己的劍術挺有信心，裘德如是評斷。
伊莉絲的牧師袍明顯變得厚實許多，畢竟天氣漸冷，一旁的諾賽因與喬奇也都換上冬裝。
那位刀客正雙手持握他那柄慣用的長刀，臉上傷疤仍舊恐怖，他擺開進攻姿勢，毫不掩抑自身殺氣。
而雙持短兵的喬奇又正盯著少年看，並朝他露出意義不明的詭異微笑。上次在演武場時裘德已經領教過此人的本事，於是向他回以一個無奈的笑容。
「是你？」那名領頭的騎士頗顯驚訝，似乎也未曾料到竟能在此與少年重逢。
「上次沒機會作自我介紹，」一面說著，裘德一面留神提防強盜們的攻擊，「我的名字是裘德。」
「很高興能在這裡再次遇見你，裘德。歐切丹特乃家父封地，前次爭鋒相對只因身在演武場內，僅為比賽競技。今天請讓我們並肩作戰，共同收拾這些暴徒。」
眼看曙光騎士並不記仇，少年當即伺機移動至輝耀誓約小隊一側：「正有此意。不過鎮北面和西面不要緊嗎？」
「城鎮守備隊和莊園衛兵已趕去那兩邊，而這邊就交給我們了。」如是回應，伯恩取下身後雙手長劍，率先朝那些仍在原地守備的強盜發起衝鋒。
與此同時，依瑞與諾賽因分別從兩側隨之發起進攻，策應隊長；而伊莉絲則開始念誦禱文，為伯恩加持某項祝福神術。
「輝耀誓約」的行動協調而默契，無需隊長吩咐亦都對自身職責瞭然於心，相較「花刃」小隊明顯不在一個水平，大抵這是老練的隊伍應有的狀態吧。
正當裘德心生感慨時，喬奇無聲來到他身旁，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嘿，少年，好久不見。終於發現那種隊伍不適合你了？加油吧。」
那種隊伍不適合自己嗎……望著喬奇突入敵陣的背影，裘德回想起「花刃」小隊的諸位，想起掩護自己而死的盧修斯，想起傷心欲絕的亞麗莎。
少年亦想起斯坦修老師的教誨：「你現在還沒有強大到足以獨自承擔重任、保護他人。你還需要學習與成長。」
究竟是否適合自己，裘德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遇到的是值得珍惜的隊友，而當時的他沒能好好珍惜。
他曾在盧修斯墓前起誓，然而在他能夠踐行誓言前，他必須變得更加自立、更加強大。
此時此刻，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悲劇再度發生。
夢境中羅伊的記憶畫面在少年眼前浮現，裘德將黑劍收歸鞘中，環視「輝耀誓約」與紅巾兄弟會戰鬥的紛亂現場，已然明白自己該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