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湮滅邊緣的風景（下）
三名護衛正從三側朝自己穩步逼近，訓練有素且配合默契，倘若他們一齊進攻恐怕很難躲避。不知怎的，此時裘德反倒冷靜下來，他快速分析著眼前形勢，思維清晰而敏銳。
正當少年思忖應對策略時，另一邊琳達突然從陰影中現身，細劍平移，無聲割開面前那名可憐男人的咽喉，動作乾淨利落。放下屍體順勢收劍，少女再次環視四周，湖水般平靜的湛藍眼眸掃過那些手持盾牌卻不敢上前的秘教徒。
好機會！注意到這一幕的裘德立即行動起來，他念誦閃電術的咒文，射出蒼銀電光命中最左側那名護衛，同時加速奔跑，趁其麻痹倒地時突出重圍。
琳達亦未再作停留，左手伸向一名敵人，將其瞬間凍結在牢固寒冰中，同時朝右側憑空揮劍，削出強風將那些聚集的秘教徒衝散。腳尖點地，憑藉看似平常的彈跳少女高高躍起，騎到一名護衛肩上，將細劍倒插進他的胸膛。
拔出細劍，濺起一輪絢麗的血花，琳達腳踩屍體再次躍起；向後空翻平穩落地，順勢將身側那名被冰封的秘教徒擊碎，冰渣與凍結的血肉殘塊散落一地。
本想去掩護少女的裘德見到這一串令人眼花繚亂的殺戮動作，一時愣在原地。
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走神是極其致命的，裘德回過神時，發現敵人的劍已劈至眼前。
此時再施放法術為時已晚，倉惶間裘德只能抬起手中長劍將對手的武器架住。然而力量比拼顯然並非少年長項，很快裘德便開始感覺難以為繼，眼看冰冷的劍鋒離額頭越來越近。
就在少年即將招架不住時，對手卻忽然放棄壓制——確切地說，那名信徒突然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提至半空，手捂著脖頸，雙腿徒勞地亂蹬，似乎陷入窒息狀態，武器亦掉落在地。
朝琳達那側望去，少女正看向這邊同時左手虛握，果然是在施法。很快，面前那名窒息的秘教徒被憑空甩出，砸落在地后再未起身。
這是何種法術，竟擁有如此強大的威能，少年頗感驚嘆，但他未作停留，迅速朝琳達靠近。趁亂從背後踹倒某位秘教徒，裘德跑到少女身旁，大口喘著氣問道：「沒事吧？」
琳達微微搖頭，表示自己很好。少年這才注意到她呼吸平穩，氣定神閑，絲毫不見疲態；反倒是自己滿頭大汗，體力消耗嚴重，並且早已手忙腳亂。
看來這問題有些蠢，裘德盯著那些秘教徒，他們人多勢眾，卻因畏懼少女而保持包圍、不敢進攻。琳達誠然擁有強大的實力，裘德短暫思索著，這是她們風神教派的神術么，原來神術竟也能有如此驚人破壞力，自己先前確實對神術有些誤解。
而且教會的牧師並非全是老神棍，也有像琳達這樣美麗而優雅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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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少年竭力戰鬥，胡亂揮劍並釋放閃電，直至敵人再次退後。
與琳達背靠背站立，裘德掃視著戰場：剛才二人已協力擊敗近十名敵人，但餘下護衛紛紛加入戰局，目前仍有十來位秘教徒將他們包圍在原地。
體力大量消耗，裘德甚至有些站立不穩，手中長劍重若千鈞，僅能勉強保持守備姿勢，為少女解決後顧之憂。
不僅如此，少年的法力儲備亦所剩無幾，憑他感覺，再施放一次閃電術后便會徹底告罄。
就連身後的少女也劇烈喘息著，如同在通道內初遇時那樣，裘德疲憊地思考著，看來即便她也已是強弩之末。不知琳達還剩多少神術可用，雖然眼下相互對峙，局勢暫時呈現僵持，但稍後的情況很難說。
正值此時，沃特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不錯的努力，但很可惜，它是徒勞的。」
先前一直觀望戰局的他不知何時走到大廳彼端的水池旁，此時沃特聽起來頗為得意，一改先前陰險冷靜的形象，竟開始放聲大笑。
「你們慢慢掙扎，奧夏隆（aushalron）這塊我們先收下了。」沃特邊笑邊這樣說道，同時面朝水池俯身蹲下，似乎要取出某件物品。
是琳達所言的「碎片」嗎？究竟什麼東西如此珍貴，能讓沃特不顧形象，甚至值得他們生死相搏，造成這麼多傷亡？
裘德還在思考這些問題，遠處突然傳來劇烈的轟響，與此同時一股強勁的衝擊波自聲源擴散開來。尚未來得及做出反應，少年便瞬間被掀翻在地，並突然開始頭疼欲裂。
糟糕，自己忘了克倫威爾醫生的叮囑，他腦中閃過這樣的念頭，隨後便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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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裘德聽從神秘聲音的指示，使用懷錶上的按鈕令時間靜止，抱起琳達試圖逃離正逐漸坍塌的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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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懷中少女輕若無物，整個世界亦陷入沉寂，裘德並未受多少阻礙。釋放全部潛能，少年避開那些地面的路障與懸停在半空的岩石，抱著琳達在靜滯的時空中全速奔跑。
時間靜止效果延續著，周圍一片靜默與灰白，塵世間彷彿不再有其他活物，但裘德絲毫不覺恐懼或迷惘，強烈的意志與求生本能驅使他竭盡全力朝入口方向狂奔。
穿過走廊，沿台階拾級而下，衝過正廳，穿越前廳，進入那些通道后裘德立即回想起自己曾刻的記號，迅速沿來路返回，最終抵達被鑿開的入口處。少年並未停下，他發現自己此時竟如此靈活且敏銳，於是在黑暗中憑記憶朝洞穴外跑去。
直至浸沐在月輝與星空之下，裘德才停下腳步，還沒來得及將懷中少女放下……
「咚——」又一聲虛幻而渺遠的鐘聲自不知何方響起，世界重又恢復至原先鮮活多彩的模樣。
就在這時，裘德忽然發覺懷中一沉，那名少女的體重壓在雙臂上。看來先前的輕若無物果然是由於時間靜止的緣故，好在琳達很輕，少年儘力將其抱穩，但原本就所剩無幾的體力在一路狂奔后此時已連站立都有些勉強，遑論再橫抱著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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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琳達當即離開了裘德懷抱，站穩後用異樣的神情盯著面前少年。
先前一直面無表情的她此時臉色為何如此怪異，是因為自己冒犯了她么，少年用雙手撐在膝蓋上，勉強維持站立並抬頭望著少女。
剛想道歉，琳達卻搶先開口：「謝謝。」
嗯？少年趕忙收住已到嘴邊的話語，但細想之下，自己剛才確實冒犯了她。
「抱歉……」裘德低下頭這樣說道，「剛才情況緊急，不得以才那麼做，還請原諒。」
「沒關係。謝謝你把我救出來。」琳達似乎並未在意此事，但她顯得十分彷徨，「我只是……不太明白……」
原來是感到迷惑嗎，在她看來這一切都發生在瞬間之內吧，少年理所當然地想著，但自己也很迷惑，還是坦言相告吧。
「先前你救過我，這次算是我報恩。其實，關於剛才的情況……我也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剛想說「有個聲音讓我」時，裘德卻不自覺停下，某種怪異的預感阻止他說出那些內容，彷彿那會導致某種極壞的結果。
「不……我只是……」琳達似乎正努力組織語言，隨後卻又搖頭，「嗯，沒什麼。」
那種怪異的預感突如其來，好不容易才擺脫它所造成的不適，裘德發現少女似乎是為其他事情而憂心，但既然對方不想說，自己也沒法強行追問。
身心俱疲的少年再難以堅持，直接坐到地上，亦無力思考如何推動對話，於是氣氛在沉默中變得有些局促。
稍作休息，恢復少許體力后，裘德勉強站起身，發現少女仍舊默立原地，一臉彷徨與憂鬱。
看來的確對她造成很大困擾，但自己沒法向琳達解釋，少年頗感愧疚，每當試圖坦白「那個聲音」的存在時，總有某種強烈的不適感將他制止。
就在二人沉默不語時，地面持續震顫，山洞內不斷傳出陣陣轟響，看來這座被沃特稱作奧夏隆的第三王朝遺迹誠然正在坍塌。
裘德突然想起琳達此行的目的，她似乎是要取走那塊所謂的「碎片」，但眼下「碎片」落入沃特手中，並且他們大概都已經被活埋在裡面。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思來想去，裘德率先打破沉默，直截髮問。
「先……回南風村。」少女看上去仍很迷惘，似乎猶豫不決。
「南風村？」大抵是琳達的故鄉，不過少年此前未曾聽聞過，「那是？」
「是我們風神教派的總部。位於塔拉草原的北部。」少女似乎在向裘德解釋，又像是在說服自己，「我必須……立刻回去。」
雖從未離開蘭伯汀，裘德卻過周邊地理有所研究：要前往塔拉草原，得設法翻越灰白之丘，取徑巴涅斯河谷；抑或從東邊繞道，但至少路上有城鎮，不必風餐露宿。無論選擇何種路線，都至少有幾日行程。並且潛意識裡他不希望少女離開，更不願見到她獨自承擔風險。
「現在嗎？」少年仰首望向漫天星空，「要不先回鎮上休息下，明早再動身？」
「不，我必須立刻回去。」琳達依舊顯得彷徨，但她的語氣卻很堅定。
「你一個人？」
「嗯。」
裘德有些難以置信，他甚至未曾考慮先前少女是如何過來的，單純為她感到擔憂。
她沒能完成任務，回去大抵會受那些老神棍責罰，裘德憑自己的理解分析著，況且歸程道遠路艱，還不知會有多少危險，所以她才露出這樣惘然而彷徨的表情。
原來是這麼回事，少年感覺總算將問題想通，自認終於能夠理解琳達的反應。
並且，現在他已清楚自己該做什麼。
「一定要現在就走嗎？」
「嗯。」
「好的。那麼我陪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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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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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夜的天空之庭同樣靜謐，為模擬凡人的生活，風元素們都在家中休息。
但南風領主桑德萊什卻無法入眠，就在剛才，使者琳達忽然斷開與他的連接。
他最後接收到的消息是，碎片已落入秘教徒之手。
在此前的兩次通信中，琳達分別報告她已進入奧夏隆與結識一名人類少年同伴。
究竟是那些礙事的秘教徒，抑或這名人類少年在搗鬼，桑德萊什頗感疑惑，何種凡人竟能在瞬間殺死擁有四風領主加護的琳達，令她甚至來不及向自己傳遞消息。
這不太可能，即便面對強敵她也至少能全身而退，南風領主冷靜推斷著，一定是發生了某種預料之外的特殊情況。
現在，不僅無法與自己通信，風領主們的賜福亦被阻斷，琳達的處境十分危險。
等下次領主會議時，其他風領主勢必會奚落他，風皇恐怕也會對該項計劃失望，桑德萊什不願見到這樣的景象，但眼下形勢誠然對他不利。
除非，琳達能設法回到南風村，通過祭壇與天空之庭恢復聯繫；但失去加護后的她要想完成此事，談何容易。
還是得著手準備向風皇解釋，南風領主再次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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