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湮滅邊緣的風景（上）
這座遺迹不僅內部空間龐大，並且結構複雜。
進入主廳后，裘德並未遇到任何人，卻發現三側均有不同方向的通道。雖然主廳內有不少華麗的裝飾，少年卻無暇欣賞這些。此時此刻，他急於解開當前疑惑，尤其是尋找那名令他印象深刻的少女。
先前那些人似乎是在追趕她，倘若他們也是古斯塔德考古協會的人，那麼他們極有可能對她圖謀不軌，例如想要殺害她……就像前廳那名護衛想殺了自己一樣。
這些古斯塔德考古協會的人究竟想做什麼，明明與他們無冤無仇卻遭受這種對待，裘德無法理解，況且他們應該只是學術組織……難道這座遺迹隱藏著某種不可告人的驚天秘密？
無論如何，他都得設法警告那名少女，並在必要時保護她；少年絕不願見到她被那些考古協會的壞人殺害。
必須抓緊時間，如是想，裘德當機立斷，選擇最左側的通道繼續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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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昏暗的通道，沿台階拾級而上，裘德發現自己來到某處走廊的一端。
剛步出通道口，少年轉身便與一位迎面而來的男人相遇，他和先前那名護衛有著相同裝扮。見到裘德，那人未作猶豫，立即拔劍出鞘，加速衝上前來。
與空曠的前廳不同，走廊內的空間十分有限，況且少年正身處此端盡頭，幾乎沒有躲避的餘地。後退兩步，情急之下裘德趕忙念誦閃電術的咒文，但不知怎的，他竟一連念錯兩次。
腦內一片空白，少年忽然記不起正確的咒語，但眼下沒有時間容他回想，護衛的長劍已朝他揮斬而來。
裘德慌忙想後退躲避，一伸手卻摸到身後的牆壁，這才注意到自己身處走廊盡頭，再無路可退。
難道今天自己就要死在這裡了么。
不知怎的，裘德腦海中突然閃過這樣的念頭。
眼看對方的武器即將落下，裘德伸出手準備做最後的抵抗，但他突然見到難以置信的景象：那柄長劍竟懸停在半空中靜止不動。
仔細看清，裘德發現其實是那名護衛手持武器整個凍僵在原地，在他身上能夠看見一層蒼白的寒霜，自軀體一直蔓延至武器頂端。
裘德尚未反應過來，鋒銳的寒光忽然一閃而過，將被凍住的護衛攔腰斬成兩截。那男人的上半身緩緩滑落，霜寒乍現時的驚慌凝固在仍未渙散的瞳孔中，傷口觸目驚心卻未流出一滴鮮血——寒冰將腰斬截面全部凍住。而腰部以下的雙腿則依舊保持站立，腳底的霜凍已然連結地面，甚至向四周蔓延，令護衛的下半身紋絲不動。
那人的上半截屍身落在少年面前，死不瞑目的雙眼似乎正凝視著他。裘德嚇得不輕，趕緊跳到另一側，身為獵戶他雖然見過太多殺戮與血腥，但眼前這種極端殺人的場景卻令他倍感恐慌，甚至不寒而慄。
很長時間后少年才從震撼中緩過神，這才發現面前立著一位熟悉的人：月紋綢衣物、銀白長靴、瀑布般的淺金色長發、精緻的五官與平靜淡漠的臉龐，無疑正是那名令人印象深刻，與自己有過一面之緣，或許兩面之緣的少女。
唯一不同的是，此時她手中正提著一柄修長的銀色細劍，鋒刃上殘留著尚未乾涸的血跡。
「你……你殺了他？」驚魂未定的裘德有些語無倫次。
「嗯。」凝視著眼前少年，她平靜地點頭示肯。
在那位少女面無表情的注視下，裘德本能地想要後退，隨後才發現已經背靠牆壁，無路可退。
「你為什麼要，殺人？」裘德簡直無法相信，面前這位看似優雅而柔弱的少女，竟然以如此極端的方式將人屠殺，並且毫無負擔，彷彿習以為常。
「秘教徒。」少女不假思索地答道，聲音清澈而空靈，且平靜得不帶任何情緒波動。
「秘教徒……秘教？」意思是指那名護衛是秘教的信徒么，裘德一時無法理解，秘教是何種邪惡的宗教組織，它的信徒就理應被殺？
「邪教。」言簡意賅。
「意思是指，這支宗教做過許多壞事嗎？」
「嗯。」
原來真是邪惡的宗教組織，少年這樣想著，那些自詡正義的宗教已足夠禍害世人，沒想到竟還有為非作歹的宗教。他接著追問：「例如？」
與先前迅速而簡潔的回應不同，少女這次卻陷入沉默，她注視著少年的雙目，面無表情而一語不發。
裘德不敢與少女對視，他盡量避開目光接觸，扭頭看向一旁的地面，等待對方的回答。
「我不知道。」沉默良久后，少女如此回應。
「你不知道你就確信那是邪教，還毫不猶豫地把人殺了？」
「嗯。」
簡直難以置信，殺人對這名少女而言竟是如此輕描淡寫的事情，少年甚至感覺有些恐懼：「可是，他不是古斯塔德考古協會的人嗎？」
「謊話。」
「所以他們不是考古協會的人？」
「秘教徒。」
怎麼話題又繞了回來，裘德現在有些害怕，少女既不知秘教究竟做過什麼壞事，卻認為殺死秘教徒是如此理所應當、稀鬆平常的事情……
忽然，少年感受到一隻柔軟的手掌正觸碰自己的頭頂，並輕輕撫摸著。
「你在做什麼？」裘德趕忙推開少女的手，有些尷尬地看著她。
「我在一本書上看到的，這種動作似乎可以使對方的情緒穩定下來。」少女收回右手，這次竟一反常態，說出如此長的句子。
同時，裘德留意到她的通用語並不十分熟練。
氣氛逐漸緩和，少年意識到少女並無敵意，便開口問道：「那麼，你到底是什麼人？」
話說出口裘德才發現自己這種問法太過唐突，好在少女似乎並不在意這些細節，她用一如既往平靜的神情與語氣回應：「琳達·維圖絲蒂雅（linda_ventustia），風神教派的牧師。」
「風神教派？」原來少女的確是教會的牧師，裘德思考著，不過這風神教派自己既未聽聞過，也沒在老師介紹宗教時聽他提起，究竟是何來歷？
「以後再說。」
不清楚那什麼秘教尚可以理解，為何連自己所屬的教派都不願介紹，裘德開始覺得有些古怪，按理說牧師們應該都熱衷於傳教才是，向更多人傳播神祇的福音什麼的。
「現在情況緊急。」說完，少女全然不顧裘德，忽然轉身朝走廊彼端快步走去。
她又打算再次丟下自己一個人離開？少年望著琳達的背影，雖然似乎擁有強大的實力，她的背影卻很單薄。不知怎的裘德發現自己願意信任她，那些所謂的秘教徒大抵人多勢眾，至少不應讓她獨自去面對危險。
「那個，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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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德跟隨琳達在通道內快步奔跑著。
就在剛才，面前這位看似優雅且柔弱的少女又用與先前相同的手法殺死一名偶遇的護衛，亦或是偽裝成古斯塔德考古協會成員的秘教徒。
劇烈運動的同時誠然不宜進行思考，少年的思維目前一片混亂。自己明明是來保護琳達的，可她卻似乎全然無需自己的保護。至於那兩名身首異處的護衛，裘德無暇為他們哀悼，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少年甚至無法分辨他們究竟是危險的敵人抑或可憐的罹難者。
龐雜的信息阻擾著裘德的分析，令他進入某種稍許麻木甚至有些恍惚的怪異狀態。
此時此刻，少年已不再試圖理清這些事情或解開那些疑問；他決定跟隨琳達，無論發生什麼，至少一定要保護她，與她一同安全地離開此地。
不管怎樣，暫且先順其自然，待到一切結束過後，所有的問題都會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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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裘德跟隨琳達來到她此行的目的地。
據她所言，這座大廳便是遺迹的樞紐，這裡存放著某件至關重要的物品。
還未來得及喘過氣，少年趕緊拔出腰側鞘中的長劍——他們被包圍了。
遠處那些身穿灰色便服的人正圍繞在一座散發耀眼光芒的水池旁進行某項作業，而兩人面前，十來名護衛打扮的人已手持武器圍攏上來。
面對突如其來的巨大危機，裘德不斷對自己進行良性心理暗示，但右臂仍不住顫抖，掌心很快淌滿冷汗，甚至拿不穩長劍。
與無比緊張的少年相反，一旁的琳達仍舊鎮靜從容，她動作平緩地抽出細劍，信手翻挑兩個劍花，氣定神閑間擺開戰鬥姿勢。
「看來我們的客人到了。」陰冷的聲音響起，一名身著立領黑袍、看上去像是首領的男人從遠處緩步走來，將琳達仔細審視一番，隨後又瞥了眼她身旁的裘德，「所以，你帶著這位少年，是來送死的對么？」
「沃特，你還沒取到碎片。」絲毫不理會男人的嘲諷，琳達平靜地回應，聲音一如既往的純凈與空靈。
「如你所見，這只是個時間問題。」被稱作沃特的男人同樣面色平靜，「碎片必然不會落入你手。那麼二位是想現在就去見默古斯，還是親眼目睹碎片現世后再……」
沃特話未說完，琳達突然從原地消失，在任何人反應過來前，忽又出現在一名護衛身後，手中細劍精確而無情地將其胸膛刺穿。
裘德只覺輕風拂過身畔，一旁少女便已不見蹤影。再回神時她正將面前秘教徒的屍體踢開，同時抽出細劍，抖腕一甩劍身上的血漬，平靜地掃視著周圍敵人。
少年尚未能露出驚訝神情，琳達已在瞬間虛晃后再度消失。
深呼吸一次后，四周騷亂起來。那些護衛紛紛取出方尖盾保護自身，大部分立在原地警惕地盯著周圍，剩下的則頂著盾牌穩步朝自己包圍過來。裘德退後半步，終於下定決心，他站穩身形、調整心態並握緊手中長劍。
到放手一搏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