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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宮中對燕后收養三公子一事,產生了劇烈的反響,燕王、粟姬、粟腹、大公子,與之相關的眾人分屬於不同的陣營,均為了自己的利益,在暗地裡博弈。


  但宮廷之外,這件事還沒有傳揚開來,反倒是來自趙國的長安君奉蔡澤為上賓一事,在薊城不脛而走。


  「蔡澤,便是那個綱成人蔡澤?」


  蔡澤在薊城盤桓數年,他的足跡幾乎走遍了所有燕國公子、封君、豪長的宅邸,只求一位明主。然而就像是當年為大梁城中鬱郁不得志的范雎一般,蔡澤因為容貌醜陋,身材矮小而受到了輕視,對他時常以吳起、蘇秦自比更覺得可笑至極。


  」此人當年來投我,我嫌其貌丑口臭,可是連門都不讓他進的,長安君也是翩翩公子,竟受得了他?「


  燕國的士人們也表示了輕蔑:「罷癃小兒,焉能與武安君(蘇秦)相提並論?」


  戰國時代把殘疾、駝背、或是身高不足六尺二寸的人稱為「罷癃」,也就是殘疾的意思。蔡澤雖然矮小,卻遠沒這麼誇張,被人如此貶低,連帶著賞識他,將他納為舍人,敬為上賓的長安君,也變成一個笑柄。


  早已經派了魯勾踐等遊俠兒去走街串巷,外面的風言風語自然逃不過明月的耳朵,但當事人蔡澤卻對此不以為然。


  他笑著朝長安君一拜:「此事於公子其實也有好處,外人將臣貶低得越是不值錢,豈不是越發讓公子的愛才之心凸顯出來了?臣,願為公子之馬骨!「


  對那些或出於嫉妒,或出於輕蔑對他的貶低,蔡澤卻不以為恥,反而在燕士的圈子裡大肆宣揚長安君愛才,儼然是將自己當做吸引其他燕士的」馬骨「。


  明月為他大呼冤屈:」先生哪是什麼馬骨,明明是一匹千金難換的千里馬啊!先生口才了得,就不為自己自辯,證明一番么?」


  蔡澤感動之餘,卻淡然笑道:「有一篇志怪小說名為《齊諧》,其曰,北冥有魚,其名為鯤,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往南冥之海遷徙,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水擊則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鵬憑風力,背負青天無阻,而後乃向南而飛。」


  被長安君招募后,蔡澤似是變得自信了許多,他展開雙臂,雙目放光,彷彿真的看到一隻大鵬在高空展翅而飛,而那鵬鳥,就是他自己的化身。


  「地面上的蜩(tiáo)與學鳩見狀,便譏笑鵬說:吾等奮力而飛,碰到榆樹和檀樹便停止,有時飛不上去,落在地上就是了。何必要飛九萬里到南海去呢?到近郊去的人,只帶當天吃的三餐糧食,回來肚子還是飽飽的;到百裡外的人,要用一整夜時間舂米準備乾糧;到千裡外的人,要聚積三個月的糧食。」


  他傲然抬頭:「夏蟲不可與語冰,鵬的想法,蟬和小斑鳩這兩隻螻蟻鳥雀又豈能知曉?臣已遇民主,仿若北冥之魚,遇風化而為鵬,臣的目標是萬里之外的南海,何必與這群蟲雀分說,浪費時間?「


  」善,先生此言有理!「明月壯其志,拊掌道:」先生大可不必在意流言蜚語,光已知道先生的才幹和理想了。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這句話還是從館舍傳了出來,讓臘祭日後的薊城陷入了一片嘩然,出於對這句話的不服和好奇,不少人紛紛跑到長安君的館舍外求見,不僅想看看這位公子是何許人物,也想瞧瞧蔡澤是否真配得上這句評價,並且提出要與之辯駁,他們要證明,就是誰才是燕雀,誰才是鴻鵠。


  一時間,館舍竟被圍得水泄不通,一傳十,十傳百,燕國的士人被吸引來不少,按照蔡澤的說法,這些人,都是長安君潛在的門客,長安君當以禮相待,將他們捧得高高的,然後由蔡澤出面將他們一一駁倒黜落,而後長安君再加以寬慰邀請,這些人十有六七會在羞愧交加下,投入長安君門下。


  不過燕士鄉土觀念還是比較重的,像蔡澤這般,兩國還在交戰就投入敵國使節門下的縱橫之士並不多,明月每天也就能將一兩個還看得過去的燕士收入囊中。


  於是在讓蔡澤演了一出「千金市馬骨」的戲,請君入甕之餘,明月也讓魯勾踐等人去燕市上行走,他們的任務是查訪燕國的能人異士,看看是否可以帶走。


  魯勾踐投靠長安君大半年了,早就不是那個愣頭青的遊俠兒,在臨淄時整日與舒祺練劍,也讓他武藝大為精進,在齊、趙、燕之間行走的他,已經大大拓寬了見識,於是他言談舉止間,已經有幾分「大俠」風範了。


  戰國是遊俠兒的時代,一個看上去威風凜凜的大俠,而且還出手闊綽,在哪裡都吃得香,在哪裡都能交上朋友,沒幾日,魯勾踐就帶著人拜訪遍了薊城吏的遊俠領袖,與他們喝酒、比劍,最後不打不相識。但結束之後,魯勾踐都不滿意,連連搖頭。


  旁邊的同伴問他為何搖頭?魯勾踐便道,那些遊俠兒看似威風,在市井上呼風喚雨,黑道白道都能吃得開,但卻都是惡霸豪民,熱衷於欺男霸女,並不是真正的「俠」。


  長安君說了,寧缺毋濫,他需要的,是督戎、專諸、豫讓、聶政這樣,士為知己者死的真俠士!


  但想找到這樣的人,談何容易?魯勾踐嘆了口氣,眼看離開燕國的日子越來越近,他卻依然沒找到那樣的人。


  這一日,天氣逐漸轉晴,地上雪混著泥土被掃到溝壑里,久久被籠罩在冰凍里的薊城似乎重新煥發了生機,再過幾天就是年終,又是一輪祭祀、鄉射和狂歡,各家都要置辦一點東西。於是賣糧的農夫農婦,賣肉的豬屠狗屠,賣首飾的百工,紛紛登場,在市肆里五吆六喝。


  再一次在城內繞了許久,卻空手而歸的魯勾踐帶著幾名同伴走在這寒意未消的嘈雜街頭,這裡從城西返回館舍的捷徑。


  他們一路沿著大道走,拐入小巷,穿過肉市,這裡是每天肉類的交易場所,魯勾踐瞥見一群羊正在街頭遭受宰殺,熱氣騰騰的鮮血從它們脖頸里噴涌而出,流到了地面上,和泥水、雪水混雜在一起,沒多久就凝固成了黑乎乎的粘稠模樣。屠夫們喊著兜售當天的貨物,手起刀落的剁肉聲永不停息,在他們的腳下,到處是尋找肉屑的狗和雞……


  肉市裡依舊有市掾吏,以及兩個持長矛站崗的兵卒,不過他們可沒注意到市場內發生的事,而是專註於跟一個賣肉家的小婦人打情罵俏。


  就在此時,本來刀斧陣陣,肉屑紛飛的肉市裡,突然響起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然後是驚恐的大呼!

  「殺人了!殺人了!」


  乍聞此言,肉市裡忙碌嘈雜聲頓時停止了,所有人都轉頭,看向了發出聲音的地方,魯勾踐也不例外。


  他看到,在十餘步外的一個掛著狗頭的肉攤前,赫然躺著三個尚在抽搐的人,一個遊俠兒打扮的豪俠,還有他的兩名同伴正倒在血泊中,兩眼瞪直。


  而站在他們面前的,則是一個渾身浴血,手持滴血尖刀,渾身冒著凜然殺氣的……狗屠!

  PS:第二章在1點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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