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仇恨
老人只有嘆息,他也曾年輕,也曾無所畏懼,直到……
他的左眼又在痛了。
「你的傷是不是大金家造成的?」蘇小乞側頭看著老人。
瞳孔驟然一縮,老人緊繃的臉皮旋即鬆弛下來,苦笑道:「我表現的那麼明顯嗎?」
蘇小乞轉回頭,望著即將沉入海里的落日,道:「每當你提起金家,都會不自覺的眯緊左眼,顯然這兩個字曾給你帶來很大的傷痛。」
老人默然半晌,頦下的白須忽然顫動起來,聲音也在發顫:「十五年前,我在遠安坡經營一家馬場……」
「我來替你說吧。」許是見老人情緒激動,廖元打斷老人,感傷的說道:「飛騰馬場有駿馬千匹,奴僕數百人,只要商兄跺一跺腳,遠安坡便要震三抖,可金家只在一夜間便讓商兄一無所有!」
老人突然跪在地上,竟失聲痛哭。
「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原因?」廖元怒咬著牙,惡狠狠的盯著蘇小乞。
蘇小乞搖頭。
「僅是因為金家小少爺從馬上跌了個跟頭,飛騰馬場上上下下被悉數殺害,就連商兄的妻女也……」廖元忽然咬住嘴唇,隨後喘息口氣,道:「若不是我及時趕到,商兄只怕也已遭毒手。」
老人將臉埋進土裡,泥土竟在片刻間泥濘起來。
廖元緊攥拳頭,道:「你可知他有多大歲數?」
蘇小乞看了一眼白髮白須的老人,嘆道:「他並不老?」
「他僅比我大三年。」
人若遭受到重大的打擊,總會衰老的特別快,這句話蘇小乞一直是不信的,而今……
「我現在再問你,你還想去招惹金家?」
蘇小乞臉上浮現出一抹自信的笑容,道:「我的理由又多了一個。」
廖元不敢置通道:「什麼?」
蘇小乞拍拍老人的後背,轉身向坡下行去,聲音遠遠飄來。
「待俺練了《第八套廣播體操》,上到前去,殺他個乾乾……凈凈!」
「嘚鏘嘚鏘鏘鏘嘚……」
「他是不是有病?」廖元呆望著蘇小乞走遠。
「我覺得世界要顛覆了。」老人從土裡抬起頭,濕泥糊了滿臉。
「也許……」廖元望著蘇小乞的背影,道:「他真能化解了你心中的仇恨。」
老人驚道:「你是說?」
廖元將視線收回,對老人笑道:「仇恨當然是用鮮血來化解。」
老人的頭皮頓時炸了起來,猛然起身,一把揪住廖元的衣襟,目光灼灼的盯著廖元的雙眼道:「你說真的?」
「也許,也許。」廖元拍掉老人的手。
老人的心情依然久久不能平靜,他看似過的是閑雲野鶴般悠然自得的生活,可夜裡的孤寂,夢裡的哭喊,仇人的詭笑無時無刻不在侵擾著他。
他怎能不想復仇?
可修為被廢的他,所望之處俱是一片黑暗,現在,黑暗中終於出現了一點光亮。
「你要收他為徒?」老人突然驚醒。
「不。」廖元搖搖頭,道:「我恐怕活不了太久了。」
老人驚愕道:「什麼?」
廖元笑道:「這將是我們見的最後一面了。」
「為……為什麼?」
「你是不是覺得我對這個年輕人很上心?」
老人緊皺眉頭道:「這正是我不解的地方。」
廖元笑笑,道:「他的體內蘊含著一股極為可怕的力量,現在就差一個引子將它激發出來了。」
「仇恨?」
「你看的出來?」
「我的仇恨若是潭水,他的仇恨便是深不見底的深淵。」
廖元心裡有些發毛的說道:「他的心冷的可怕,你不覺得他所有的情緒都是裝出來的?」
老人道:「但他是個好人。」
廖元旋即笑了,道:「所以我將命都賭在新世界上了。」
……
繁星點點,昏暗的月光下,蘇小乞正踏著一種極有韻律的步點,簡簡單單的踏步,蘇小乞卻猶如沉在水中,每次抬腳都顯得無比滯澀。
皮膚紅的似燃起了火,汗水從毛孔中泌出,頃刻便蒸發成煙。那從皮膚每一個細胞中散發的熱量都如同一柄巨錘,正在不停的敲打蘇小乞緊繃如鐵的皮膚。
體外彷彿響起了打鐵般的聲音,而體內則響起潺潺的流水聲。
先是如小溪綿綿流淌,隨後溪水奔流的越來越急,漸漸泛濫成了一股猛烈的洪水,不斷地沖刷積鬱在經脈內的雜質。
蘇小乞的身體似成了漏勺,駁雜的靈力化縷從漏眼中鑽了出來,奔騰不息的洪水很快便失去了力量,水流漸漸縮小,到最後竟凝成了一滴滴的水珠。
就在體內變得空空蕩蕩,倏忽間,一股溫熱之感從腹部傳來,丹田內如多了一口泉眼,每當蘇小乞抬腳落下,靈力便似清澈的泉水般噴涌了出來。
未過太久,隨著對原地踏步篇越來越熟悉,蘇小乞的雙腳也隨之輕快起來,體內很快便被淡黃色的靈力充盈,看似與往常相同,蘇小乞卻能感到體內的靈力至少比以前精純數倍。
而經過烈火重鎚捶打的皮膚,也同樣變得堅韌起來,從肌肉中源源不斷流出的力量讓蘇小乞近乎有了一種能一拳碎山的錯覺。
原地踏步篇共有十層境,只用了幾個時辰,蘇小乞便已突破了八層。若是再向上修鍊,便需要蘇小乞修鍊到鍊氣九重了,修為進境顯然是無法求速的。
……
屋內推杯換盞的聲音足足響了三個時辰,蘇小乞又一次上了山坡,現在就算讓他躺在床上,也要被吵鬧的頭要炸了。
黑暗中,一點火光忽明忽暗,嘴裡叼著白玉煙袋的蘇小乞望著倒映在海里的彎月,心裡不免有些惆悵。
從此以後,孤零零躺在山坡上的金承業面對的只有一片海了,這裡寧靜祥和,卻也有難忍的孤獨。以金承業的脾性,實在應該葬在青樓,這樣永遠少不了燕語鶯聲的熱鬧和胭脂水粉的香氣。
蘇小乞的嘴角不禁浮現一絲笑容,從坡上遙望遠方,可以大概看到龍口城的輪廓,若有朝一日他來踏平金家時,金承業想必也能看的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