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兩君相見
第116章 兩君相見
家宴這日,諸院公子無不天方擦亮便起身更衣妝飾。秋守院掌事姑姑月白亦備好了衣物飾品及洗漱之物,早早領著諸侍從到了容子奕門口。
因容子奕尚未大好,月白其實不忍擾他休息。在心中盤算了一下時間,月白自語道:「倒尚有時間。」如此想定了,便吩咐身後諸侍從只在容子奕房前候著先。
如此一時一刻地過去,眼見著天一點一點亮起來,眾人不由皆有些心急了。山花於是悄聲向月白道:「姑姑可該喚主子起身了?」
月白皺著眉,道:「讓主子再歇一會兒吧,一會兒我們手腳快些便是。」
如此捱到不能再捱,月白方叩門請安入內,諸侍從立時忙碌起來,不一刻便將容子奕收拾齊整。
見一切妥當,月白微微舒一口氣,從侍從手中取過髮帶正欲為容子奕繫上,容子奕卻抬手示意她停下手。
微微垂下首,月白恭謹問道:「主子有何吩咐?」
容子奕用眼神瞟一瞟邊上擺著的一排發冠,道:「今日需向王夫見禮,還是戴發冠尊重些。」
當時入宮春宴面見女帝與百官容子奕亦未嫌這髮帶不莊重,今日小小王府家宴怎的卻要佩冠了?聰慧如月白,自是明白容子奕此言乃是託詞。然既是容子奕有此堅持,必然有他的謀划與道理。月白雖不明白,仍依容子奕之言改用一個玉冠為容子奕束了發。
家宴設在西院南邊的河邊,諸子臨河而坐,瓜果茶食承於盤中順著河水緩緩流下,甚是風雅別緻。因是起身遲了,容子奕到時其餘各院公子皆已入席。
遠遠見到容子奕的身影,於浩然便亟亟起身相迎。相別只有數月,期間卻有著太多跌宕。
「給秋妃夫人請安,夫人可還安好?」值此場合,於浩然無法與容子奕如以往一般暢所欲言,唯有強捺著心中的萬語千言,用如此儀式化的話語一表心意。
容子奕自是明白於浩然言下之意,頷首回道:「尚好,許久未見,浩公子可好?」
於浩然凝望住容子奕,答:「托夫人福,尚好。」
相互微微行一禮,二人便交錯而過。畫、秦二位公子亦起身向容子奕請安,然而說的雖是一樣的話語,期間的意思卻遠不可比。
依位分,容子奕的座席應在上流。是而與三位公子寒暄后,容子奕便行至遠風身旁入座。
「東弟,許久不見。」遠風含笑道。
「遠兄。」容子奕微微抱一抱拳,回道。
打量一回容子奕枯瘦的身形,遠風蹙眉道:「怎的瘦成這樣。」向容子奕伸出手,他道:「東弟,你袖子皺了,來,我為你整理。」
容子奕今日的衣服乃是寬袖,為叫它好看月白還特地用了輕軟的緞料,如此活動間衣袂飄飄,甚是好看。只是好看是好看,這衣服卻易亂的很、總是不平整。容子奕低頭一看,果然袖口處有幾處褶皺。雖則整理袖子這樣的小事容子奕不欲勞煩遠風,但既是遠風主動提了,倒也不好回絕,於是容子奕依言向遠風伸出手。
借著為容子奕整理袖口褶皺的動作,遠風在衣衫的掩蓋下隱秘而快速地探了一探容子奕的脈象,心下便有了一番了明。
收回手,遠風望住容子奕,道:「東弟似乎面色不好,可是有何事煩心?」
容子奕並不知遠風的來歷身份、不曉得遠風乃是神醫之後,對遠風方才暗暗探了自己的脈象毫無察覺,只以為是自己模樣憔悴,便答道:「只是近來氣血有些虧虛,勞遠兄掛心了。」
遠風點點頭,道:「是了,東弟還需好好放寬心、調養一番才好。」頓一頓,他意味深長地續道:「做人還是由心些,莫要將自己憋悶壞了。」脈象無虛言,方才那一探,遠風便知道容子奕心郁已達極致,若是再如此強抑著恐怕人便廢了。
容子奕回以一笑,道:「是,多謝遠兄指點。」只將這話題敷衍過去。
「殿下駕到!」不遠處響起景離已至的通傳聲。
席間諸人立時皆噤聲起身,行禮道:「恭迎殿下。」
景離攜樂意之穿行過眾人面前,在主位上款款坐下,方微微揚手道:「諸子平身。」
諸子謝了恩,方又一一入席。
景離的眼神狀似不經意地掃過席間諸人,掃過容子奕時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一滯,口中卻依然平穩,只道:「今日在此設家宴,本王心裡很是歡喜。其實本王早就想如此熱熱鬧鬧的闔府同樂,只是以往西院無主,無人為本王操持。」執起樂意之的手,復道:「如今西院有意之做主,往後諸子便須得如同聽從本王一般聽從他,你們可明白?」
諸子紛紛從席中起身,行禮齊聲道:「妾明白。」只是口中雖整齊劃一,心中恐怕卻各有思量。
容子奕雖對景離的吩咐無甚異想,只是卻被巨大的壓抑與挫敗籠罩住。混跡於諸子之間成為其中之一、向那唯一可與景離比肩而立的男人俯首,讓容子奕萬分難受。那是他愛著的女子,她曾經也與自己比肩而立,她曾經也在眾人面前牽起自己的手。容子奕不曾料到,原來當這一份獨屬於自己的特殊被剝奪、被奉於另一個人,而自己卻泯為眾生之一時,這失去的感覺竟是如此無力。
侍從在河中放入酒杯,酒杯沿著水流而下,停在諸子面前。
遠風取過酒杯,率先向樂意之見禮,道:「妾遠氏,拜見王夫。」說罷舉杯一飲而盡。
諸子亦紛紛向樂意之見禮。
容子奕拈起酒杯,正欲照做,樂意之卻搶先開了口,望住容子奕道:「東秋妃,久聞大名。」
因著一種本能地抵觸,容子奕本一直迴避這眼神不看樂意之,聞此言唯有循聲抬頭望去。只見那男子稟姿自然、金質玉相,與景離在一起的情景正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合襯,彷彿他天生便註定要站在這個女子身側。
勉力維持住自己的淡然模樣,容子奕微微一笑,向樂意之舉杯。
眼見容子奕揚首欲飲,景離不由犯難。容子奕身子好的時候仍是滴酒即醉,何況如今大病初癒,若由得他飲,這一杯落肚恐怕失儀事小、傷身事大;而這一杯乃是容子奕向樂意之見禮之酒,若不讓他飲,又恐怕傷了樂意之的顏面與威信。
殺伐決斷從無猶疑的愉親王,此回卻是猶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