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時靜好
江譯城回他的「世安苑」,順著小路走了兩箭地的路,望過去一汪深池,池水清碧如玉,四面游廊曲橋直通池中水上硃紅色的水榭,白靈芸就在水榭中倚欄而立。她一雙手溫柔撕扯著一枝花的花瓣,心思不知飛到哪裡去了,像是畫中的仙子一樣不沾半點凡塵。
江譯城挪動步子,衣袍拂動了花葉,或者是「簌簌」的響聲驚動了她,白靈芸抬起了頭,她看到了他,微微一笑。
江譯城走到了白靈芸面前,一片花瓣飄墜,恰落在她的鬢間。江譯城伸手拂去那片花瓣,修長的手指拂上她眉間,一點奇妙的戰慄透過肌膚傳進身體。
江譯城:「在想什麼呢?」
白靈芸閃了閃睫毛,垂下眼眸,伸手撫摸曲橋欄杆,緩緩搖了搖頭。
兩人無言,靜靜相對,時光也彷彿凝滯。
有兩個小丫頭共提著一桶水嘻嘻哈哈、趔趔趄趄、潑潑撒撒的過來,江譯城忙拉著白靈芸躲到亭柱后遮住兩人身影。隱約,江譯城覺得似有一股馨香飄進鼻觀,不是線香,也不是脂粉香,好像是白靈芸秀髮的溫香,又像是從她肌膚中透出的香氣,猶如蘭花之幽沁人心脾。江譯城心中一盪。
待小丫頭走遠,江譯城才與白靈芸走出來。
江譯城望著遠方,輕輕的問:「芸兒,你在王府里開心嗎?」
白靈芸輕輕淡淡一笑,「沒有什麼開心,也沒有什麼不開心,我就是個奴婢,能怎麼辦呢?就這樣唄。」
江譯城淡然一笑,流露些許自嘲,「是啊,你沒有辦法離開,只能逆來順受。可是我呢?為什麼不開心還要得過且過呢?是因為缺少與早已習慣的環境決絕的勇氣嗎?」太太平平這樣過下去,又有什麼意思?他這一生的無奈、痛苦已經夠多,他真的還要這樣過一輩子?
白靈芸心裡酸楚莫名,分明感覺到了冰冷內宅中那個渴望父親溫情的少年的孤獨悲辛。雖感同身受,卻難以言表,心中百味莫辨。
江譯城仰望著天空,「我竟然從來沒有注意到在這裡還有這樣美的景緻。芸兒,你說這世間應該有更多比這裡更美的地方吧。」
白靈芸揚揚睫毛,唇邊閃現了一個可愛的微笑,「塞北觀雪,泛舟江南,一定更美。」
江譯城清澄如水的雙眸帶著一絲笑意,「是啊,那是一定的。
白靈芸道:「我曾經有個夢想,嘗遍天下美食,寫一本關於烹飪的書籍。」
江譯城微笑著說:「我從小就喜歡讀各種志趣怪談,一直想著能去各個地方看一看,將各地的軼聞趣事都記下來。」
白靈芸道:「四海為家,收集各地傳說故事,那很有趣。」
江譯城沉浸在美妙的幻想中,聞言點點頭,「是啊,這世上有趣的事那麼多,我為什麼不去做呢?」
白靈芸眼睛彎彎如月牙一般,「那就去吧。」
白靈芸回到「松蘿院」待要回至卧房中,甚覺無味,因轉身一路來至江一琳居住的「綴錦閣」,來到丹菁房裡。她獨自掀起門帘進來,一眼就看見丹菁倚靠著大枕,病容憔悴。
丹菁看她,強笑道:「芸兒,你來啦。」
白靈芸坐到床邊,看著丹菁嘆道:「你就是心思重,總愛把那些髒心爛肺的愛多管閑事嚼舌頭的人說的話放在心裡。凡事看開些,誰管誰的事。」
丹菁的秀髮柔柔的垂在臉側,她低聲道:「芸兒,你知道的,我和你一樣並不是這王府里的家生子兒。」
白靈芸不知她為何突然說起這個,只靜靜看著她,半晌,丹菁又輕輕說道:「小時候隨爹娘哥哥逃荒到了一個叫白浮村的地方,村霸見了娘美貌,當街調戲,娘性子剛烈,當晚便投井死了。爹找上門理論,被打得口吐鮮血,沒熬過冬天就去了。」
她彷彿在說一個遙遠的故事,娓娓道來。
「哥哥背著我逃出了白浮村,我和哥哥又餓又累又冷,昏死在路邊。大概是爹娘的在天之靈保佑,得遇恩人,不僅救了我們兄妹的性命,還幫著報了大仇……」
白靈芸問道:「村霸死了?」
丹菁輕微點了頭,又說:「後來哥哥也死了,我就被賣到了王府。」她抑不住淚水滑落。
白靈芸望著丹菁清秀的側臉,心中泛起一陣酸楚。
唉,同是天涯淪落人!
一方素絹將她臉龐托起,為她拭去淚水,丹菁目光顫然抬起,觸到白靈芸眉梢眼角的瀲灧溫柔,她握了白靈芸的手,說道:「芸兒,我沒有親人了,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念在咱們姐妹平素的情分,你記著給我燒些紙錢。」
白靈芸聽她這樣說,忙說道:「你總這麼想不是自己給自己添病了么?」又勸解了她一番,又低低的說了許多衷腸話兒安慰她。
丹菁烏溜溜的眼睛里滿是淚水,她強忍著不哭出來,「芸兒,我是活不了了。」
白靈芸一怔,不經意看到她頸后露出的一截白晰全沾滿了紅紅藍藍的痕迹。白靈芸變了臉色,「這是誰幹的?」
丹菁面色煞白,嘴唇翕動,傻了似的望著白靈芸,竟說不出話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白靈芸扶住她纖瘦肩頭,直看進她眼裡,「丹菁到底發生什麼了?」
丹菁臉上的表情迅速變幻著,似悲似哀,似羞似愧,終於撲倒在她身上,「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哭得抬不起頭、直不起腰,全身哆嗦,叫人看著非常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