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精心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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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就像泡沫
漩渦中的泡沫
越轉越快
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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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石函
上回說到,伊藤迫不得已分兵四路,各自執行任務:雲奈守在龍珠假日酒店,看管保險箱內的乾坤珠;兩個鬍子奉命返回停車場,趕去酒店取那章魚怪的皮;蚊子作為增援部隊去幫助水牛找尋石室秘藏的龍珠;而伊藤自己,則和大森、阿古達木三人守在瑤池,鎮守中軍帳。
古往今來,「分兵」乃是一門大學問。分得好,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多路夾擊、大獲全勝;但萬一分得不好,反而弄巧成拙,自斷後路、自取滅亡。伊藤此時分兵,也確屬迫不得已、身不由己,下了一招險棋。
試想,一行十人,如論水性,恰好五五對半:來自南洋的大森、水牛、蚊子、山羊鬍子、榔頭都屬箇中好手,其他五人中,三個韃靼漢子不識水性,自己和雲奈勉強湊合。現在,水性好的只剩一個大森在身邊,其他四位都在水下,萬一有個閃失,幾乎全軍覆沒……而且,那二位回去取章魚怪皮的韃靼都不會游泳,如果半路上——也就是雨潤湖山的那座石橋上——再次不慎落水,該派誰去搭救?想到這裡,伊藤更加坐立不安。
這一切,都是因為那隻該死的寒冰石函。
在將軍墩已經見識過這種石函的厲害。別看它長不盈尺,寬不過掌,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樣,骨子裡卻是奇寒無比,任誰赤手沾著,都會扯掉一層皮肉。想當初,若不是水牛急中生智,咯吱咯吱切下兩塊章魚怪的皮來護手,誰也不能保證能活著逃出那座無稽之洞。
現在,掛在石室洞頂的,也是這麼一隻石函。
水牛他們借著不斷升高的水位,紛紛舉亮手電筒,湊近了仔細察看。面前的石函,被三根透白的光柱照著,就像舞台聚光燈下的當紅歌星,或像博物館內隆重特展的鎮館之寶,閃耀著充滿尊貴之氣的青紫光芒,同時,因這石室內鬼氣森森、蟲屍散落,又隱隱綽綽浮動出一股詭異的妖冶之色。
看那石函的體制和大小,也是四四方方,長約一尺,寬度和高度均為五指左右,與將軍墩七星玄棺里的那隻幾乎一模一樣。由於長期悶在蠆母的屍卵之中,石函表面已經沁入一層半透明的膏體,所以那上面的雕飾一時難以分辨清楚。
山羊鬍子一旁擰眉觀看,待他看到表面這層膏體,不禁「咿呀」一聲,心生疑竇。
為何要「咿呀」一聲?因為他忽然想到一層自相矛盾的邏輯關係:如果將軍墩和瑤池石室中的兩隻石函同屬一類,皆是極寒速凍的脾氣,那麼當初蠆母和屍卵盤踞在這洞頂時,早就凍成一隻硬梆梆的冰饅頭了。但無論現在憑肉眼觀察,還是之前被水牛用九玄破魂劍刺穿,這蟲卵分明都是柔軟的,從裡面掉出來的黏液、蠆母,也都沒有凍結。由此,進一步推理,起碼有兩種假設:
假設一,此處石函與將軍墩的那隻不一樣,並不具備霸氣的速凍功能。那麼,蟲卵自然不會凍結。通過眼前的事實來判斷,這種假設可以成立。
假設二,兩隻石函都能速凍與之接觸的物體。但是緊貼這隻石函的蟲屍蟲卵卻沒凍結。如果假設二成立,那推論只有一個,即蟲屍蟲卵就跟那章魚怪物一樣具有抗凍止凝的特異功效。
再進一步推理,也不必去找什麼章魚皮,用現成的蟲屍蟲卵或皮膜,加上幾瓢水,做個簡單實驗,石函的真相馬上就能水落石出。
想到這裡,山羊鬍子拉住水牛和榔頭,指手畫腳講了一通他的想法,另外二人點頭同意。說干就干!只見山羊鬍子以手作勺,快速舀了兩撥渾濁的池水,往那石函上潑去。如果與那七星懸棺中的一樣,這潑上去的水肯定會馬上結凍。
果不其然,兩撥渾水剛剛沾到石函,立馬凍成數道灰綠色的冰凌。對此變故,三人雖心中早有準備,還是被嚇出一聲冷汗。
有句老話怎麼說來著?對!用事實說話!隨著這一步簡單的實驗,「假設一」已被事實否定。緊接著測試「假設二」。水牛早已會意,抬手用九玄破魂劍割下一塊蟲卵的皮膜,又用手電筒挑著,貼到那些冰凌上。說也奇怪,這皮膜竟然與章魚怪的皮有著同樣的功效,一經接觸,那些冰凌就紛紛化為渾水!
與此同時,伊藤也已通過監視器看到了上述情況,忙讓愣在一旁的阿古達木快去叫回兩位韃靼。看樣子,不需要再回賓館取那章魚怪皮了,哈哈,真是天神護佑!
再看石室中,水牛三人已經壯起膽子,連割了數塊皮膜,蒙在石函之上,手中用力將其扯下,又火速藏入包中。
成了!第二隻石函到手!
【第二幕】復活
就在蚊子剛剛穿越石轉盤的圓洞,往豎井甬道潛入的同時,這邊石室里的三人已是石函到手,不禁歡呼雀躍。
不容易啊!費盡周折,終於拿到這隻要命的冰寒石函了!現在的任務就是抓緊回去!
三人互相點了點頭,迅速扣上水肺,從那蠆母的腦殼上重新入水,順著仍在涌動的水流,往那半人高的石門游去。
水中懸浮著不少冰蠆的斷甲,彷彿置身一尊巨大的玻璃罐中,裡面注滿了防腐液,裝著一隻只怪蟲的標本。
還好!這些怪蟲都已斬殺殆盡,也不需忌憚。榔頭雖然還有些害怕,但在心裡給自己打氣。看前面,山羊鬍子游得最快,像只活蹦亂跳的青蛙。再回頭看看,水牛也在拚命划水,動作有些遲鈍,顯然經過一場鏖戰,現在又逆水潛泳,體力已經嚴重透支。轉過頭,借著潛水手電筒的光柱,又看到了那隻水中的蠆母,黑乎乎的大腦殼隨著波浪上下顛簸,肚皮下側已被劃開,稀稀拉拉彷彿漏出不少內臟,非常噁心,不忍直視。
但是!這一看不打緊,卻讓榔頭嘴邊咕嚕嚕嚇出一串氣泡——那!那肚皮下面是什麼東西!
只見渾水之中,蠆母的腹部垂下無數條半透明的細絲,猶如水母的觸鬚,而那細絲當中,好像夾雜著無數圓溜溜的白眼珠!莫非?這死翹翹的蠆母肚子里還有蟲卵?
要命!腦子裡剛剛閃過這個詞,就見那些白眼珠陰魂不散似的,紛紛活動起來!更要命的是,這些玩意好像早有分工,一部分循著熱力破卵而出,迅速發脹為一隻只張牙舞爪的冰蠆,追逐正在潛泳的三人;一部分聚集到蠆母腹下和腦殼附近,剩下的則準確無誤地找到那些已被斬斷的蟲屍——他們,竟然像補充能量一樣,給蠆母和那些斷頭斷爪的冰蠆接合療傷!而隨著這一聞所未聞的舉動,那些尚未孵化的蟲卵就像被吸空的飲料罐,乾癟成一團皮殼。
這是什麼情況!
水牛和山羊鬍子也已發現周圍的變化,心裡皆是悶哼一聲,頭上數道黑線。這種怪蟲到底是不是地球生物?怎能如此違背常理?常言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世道險惡,爾虞我詐,誰能不求自保?而這些蟲卵,居然甘願犧牲自己,目的只是為了讓蠆母和其他冰蠆藉此復活?況且,他們還是些未出生的蟲卵!
尚在驚愕之間,浮在水中的蠆母和一眾怪蟲已經復活,而且比先前更加碩大威猛,與那新孵化的數十隻冰蠆會合一道,帶著復仇的火焰,排山倒海衝殺過來!
水牛持劍在手,還想孤身殿後,卻被山羊鬍子連拖帶拽,扯出石門,一邊還在使勁比劃,彷彿在勸他不要戀戰。
難道就這麼逃了?
待到鑽出石門來定睛一看,水牛差點笑出了聲。對啊!這死腦殼怎麼就不帶轉彎呢?俗話說: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這石門只有大半個人高,甬道也是狹長擁擠的,憑他什麼霸道無比的怪蟲,個頭最小的也要半條手臂長短,那隻蠆母更是皮卡一般,就算殺到眼前,也鑽不過來啊!有念及此,三人長長呼出一串氣泡,改由失去兵刃的榔頭在前,手持潛水短刃的山羊鬍子居中,橫握九玄破魂劍的水牛斷後,極速往豎井甬道逃去。
卻不知,這一頭三人落荒而逃,另一頭蚊子恰好從豎井潛下來,與榔頭正好撞個滿懷!
誰?榔頭見迎面跳下個黑影,身形一頓,頭皮一麻。蚊子也是一驚,「啊」地一聲把水肺都吐出來,手忙腳亂騰起陣陣水花,也硬生生把逃生通道給都堵上了。
蚊子!你小子快閃開!眾人看清來人,紛紛急打手勢讓對方往回遊。可惜甬道狹窄,加上膽小的蚊子見此場景已經嚇傻在原地,手足無措了。說時遲那時快,已有四五隻冰蠆穿過石門,盯住水牛的後腿就是一通亂啃亂抓,頓時扯下好幾塊血肉!
你家牛爺爺的後腿肉也敢咬!水牛痛貫心肝、怒從發出,咬牙握著九玄破魂劍就是一通猛刺,一時間蟲屍四散,慘叫不絕。水牛一邊亂扎亂刺,一邊擠著山羊鬍子和榔頭往甬道口退縮,心裡也把蚊子一通臭罵:你個要命的快點往後撤!再不抓緊些,爺爺的牛肉就要被啃光啦!
幸而石門狹窄,那些鐵頭鐵甲的冰蠆大多擠在門洞,吱吱狂叫,難以迅速衝出。榔頭狠命扳住蚊子的頭頸,推搡著把他頂出了豎井,山羊鬍子也顧不得自己渾身血口,拖著水牛迅速鑽過甬道,又手腳並用,呼哧一把浮出水面。
這裡伊藤和大森見狀急忙上前,七手八腳把濕漉漉的四個人拽上了岸。可是,也許都忙著逃命,剛才誰也沒想到要關閉兩道石門。那些殺紅了觸鬚的冰蠆紛紛緊隨其後,鑽到瑤池,煮開水似的激起陣陣浪花!
四個人之中,除了蚊子以外,其他三人幾乎都是皮開肉綻,歪在一邊氣喘吁吁,若是那些怪蟲跳上岸來,又該如何處置?伊藤又打開一盞應急照明燈對準瑤池水面,這盞燈的光線比潛水手電筒更強,照射的範圍也更寬。只見水面白浪翻湧,池水已經變得非常渾濁,時不時冒出一股股苔泥和亂糟糟、白乎乎的屍卵。大森悶哼一聲,急忙從水牛身邊撿起那柄九玄破魂劍,又一腳踢起蚊子,遞給他一把兩尺長的砍刀,二人護在伊藤身前。其他三人精疲力盡,也只能各尋兵刃,但求自保了。
奶奶的,來吧!
料你皮卡似的大怪蟲鑽不過石門和甬道,能上來的也就是些澳洲龍蝦,今晚大森老爺就陪你們這幫小妖精玩玩!
【第三幕】金鎖
隨著第二道石門洞開,原本靜謐無聲的瑤池仙境,已變作腥風血雨的人間地獄。
地上痛苦地半卧著水牛、山羊鬍子和榔頭,身上已分不清是血還是水;岸邊警覺地站著大森、蚊子和伊藤,眼中也已辨不出是驚還是悲。眾人都用緊張的眼神,死死盯住當中那片翻騰的池水。
隨著一聲尖嘯,貼近岸邊的水面突然騰起一道水柱,一隻烏黑的冰蠆如同出膛的炮彈一樣,飛速躍起,直奔冷著臉的大森。只見一道銀弧「刷」地閃過,一股灰綠色的粘液飆出,濺了大森一臉,那隻冰蠆已被九玄破魂劍斬為兩段,「撲通撲通」落入水中!未及回神,水面又是三四道水柱躍過,數只冰蠆猶如鯉魚跳龍門殺將出來,大森反手又是數劍,削水果似一一斬斷。緊接著又是一撥,卻直往蚊子那邊撲去,唬得蚊子揮刀一陣亂砍!但手腳還是慢了幾拍,被其中一隻用螯鉗夾住了肩頭,立刻飆出一股鮮血。蚊子哇哇痛叫,也顧不得那怪蟲尾鉤來襲,一手扯住甩在地上,抬腳一通狂踩,又彎腰補了數刀,方才剁成幾段。
大概經過這三次試探,那些冰蠆已摸清對手的底細,一陣浪花之後,接連十多隻一齊躍出,同時發動了攻擊!
「來得好!」大森大喝一聲,雙手持劍,全身發力,迎上前去嘿嘿狂砍狂刺,就像打棒球似的,那些冰蠆沾著劍鋒的紛紛身首異處,沒沾著的也被拍打在地面。其中兩三隻竟被打到水牛他們這一邊,頓時喪身於一片刀光之中,都被剁成一堆斷甲。
可是那水中的冰蠆卻像通了五湖四海似的,沒完沒了,前赴後繼,不斷衝殺出來。只一眨眼的工夫,這岸邊就已滿是兀自扭動的蟲屍和腥臭的粘液!
饒是大森人高馬大,九玄破魂劍犀利無比,被這一波接一波的車輪大戰,也已漸感不支,氣喘如牛,渾身上下掛了不少彩。另一側的蚊子則更加吃緊。雖然他水下功夫不錯,但這力氣和刀劍技術還是孱弱了些。慌亂之中已被怪蟲夾著啃了好幾十口,潛水服上滿是血水。
再這麼廝殺下去,恐怕這一撥人都要淪為蟲下之鬼!伊藤縮身在後,鷹眼中也露出了驚駭之色。正在勉力支撐之時,猛聽得腳下悶悶地傳來兩記撞擊聲,同時那瑤池水面也隨之涌動起巨大的浪花。
莫非?那隻皮卡一樣的蠆母也要破門而出?……伊藤已經不敢或說不能再往下想。因為,他已經看到一簇長長的、泛著紅光的觸鬚躍出了水面!
與之前伊藤料想的情況八九不離十,這蠆母及冰蠆乃是當初修造這座石室的高人事先安排,精心布置其中的。此怪無水則眠,遇水則生。原本甬道及石室都是乾燥無水的,所以這些怪蟲都蟄伏在石壁孔隙之中,難以發覺。待到雙龍護寶圓盤門橫移啟開,瑤池之水注入,就紛紛蘇醒併發育,再經人體的熱力吸引,就能破卵而出。所以,山羊鬍子和榔頭第二次下水看到的那些白眼珠子,正是這冰蠆的蟲卵。而另一機關,就在第二道石門的那把金鎖上。
這座石室並非修建成連神仙菩薩都殺的死絕之墓,而是巧設機關,讓後世有緣人能夠及時入內取走石函。因此就有了第二道石門的保全設計。為了給入室者一定時間,甬道中的蟲卵發育速度並不快,大致需要半個時辰,即一個半小時。回顧前文,水牛和蚊子打開雙龍護寶圓盤是在當天下午2點29分,蟲卵要到4點才能發育成熟。這也是山羊鬍子他們第一次下甬道未發現白眼珠的原因。再者,第二道石門后,蠆母盤踞在洞頂,池水不至於一下子沒頂,蠆母也不會馬上顯形。這也是為了給內部知情者爭取入室尋寶的時間。最後,萬一蠆母遇水激活,也可通過關閉石門、扣上金鎖來加以震懾,防止其衝破甬道,躍出瑤池。
因為,那把金鎖上,特意加持了能否封印蠆母的梵文密咒!
可要命的是,這把加持了密咒的金鎖,被山羊鬍子起了私心,悄悄納入囊中!
而且,更加要命的是,這把金鎖必須和那第二道石門的方形金輔首鎖在一起,方能發揮作用。現在,隨著不受震懾的蠆母撞破第二道石門,那枚金輔首也已掉落在洞底,被一堆碎石死死壓住,再也無從尋找了。
有句笑話怎麼說來著?——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換作眼下,若是伊藤、大森等人知道了這個石室機關的精心設計,又得知被這小子私吞了金鎖,可能會一刀捅了山羊鬍子,外加惡狠狠地啐上一口吐沫:
娘的!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賊一樣的隊友!
欲知這蠆母衝破封印,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