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別惹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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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
近之則不遜
遠之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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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小蔡
一聲狗吠,大夢初醒。
狗發了瘋似的,沖著門外汪汪直叫,一道白花花的身影晃進門來。
阿三見狀,急忙丟了滑鼠立起身,一面連聲罵狗:「去去去!一邊去!你家蔡奶奶都不認識!」
「這話怎麼說的?幾天不收拾,骨頭就輕了?誰是你家奶奶了?」
聞言走進一位三十多歲的女人,手搖圓溜溜的蒲扇,體態豐腴,一頭濃密捲髮,短袖加短褲,一雙深紅涼拖。她大搖大擺,晃蕩進來,又慢悠悠支身靠在櫃檯上,彷彿一艘萬噸級遠洋貨輪,氣勢恢宏地挨上一座小碼頭。隨著貨輪入港,同時撲過來的,還有一股刺鼻的香水味,聞著好像橘子皮?
灰白小狗皺起眉頭,緊咬著牙,又裝腔作勢低吼兩聲,卻被阿三一腳踢到門外,發出一陣哀鳴。
「生意不錯啊!」女人拍著蒲扇,半笑著掛了句話。
阿三下意識地摸摸小鬍子,好像小鬼見了鍾馗老爺,縮頭縮頸,支支吾吾:「哪有……這大熱天的……沒幾個人,生意難做,生意難做哈……」
「怎麼會難做呢?」女人斜過一雙吊梢眼,提聲謔道:「這一片就你這家阿三客棧還算撐著,大肚皮的千年王八不定撈著,這餐條魚小草蝦的,總得逮著幾個吧?喏!那邊不坐著一個嗎!」她掄起蒲扇往旁邊一揮,矢夫心裡咯噔一下,莫名一驚。
奇了怪了?他倆聊天,我怕個鬼!
女人其貌不揚,但噸位超標,身上那股霸氣排山倒海奔襲過來,還的確有些嚇人。
正不知什麼狀況,就見她一揚下巴,喝道:「上次那筆賬,也該清清了吧!」
阿三沒吭聲。
女人見沒反應,捲髮一搖,重重一拍,怒道:「怎麼!不想還了!」她腰粗、膀圓、屁股大,一股橘子皮酸味,就像一堵牆。阿三被壓成一張小紙片,戰戰巍巍答道:「不是不還,您看,我這有錢還嗎?」他一面拉開櫃檯抽屜,裡面稀稀拉拉幾張鈔票,就像被蝗蟲掃蕩過後的麥地。
「不行!今天不管多少,都給老娘拿來!」女人黑旋風似的轉進櫃檯里,張開大手就搶。
可憐阿三剛才還一副世外高人、高冷裝逼的腔調,現在卻被這胖女人拍打得梨花帶雨……矢夫一旁實在看不下去,想也沒想,就衝上去勸架。卻不知,那女人的後腦殼彷彿長了眼睛,不待回頭,猛地伸出猿臂往後一擋,厲聲大喝道:「別過來!」——矢夫像只沙發靠墊,「嘭」地被一把震開,一屁股墩在地上,差點摔岔了氣。
女人搞定身後突襲,又一氣呵成,抓了抽屜里的錢就往外走,到了門口還不忘回頭用蒲扇點著阿三罵道:「小鬍子今天先放過你,明天老娘再來!」
阿三臉上青一陣紫一陣慚愧得很,不但錢被悉數搶了,還連累客人摔了一屁股墩子,無奈之下,忙抽出根紅山遞來,連聲賠不是。矢夫說沒事,揉了揉屁股,不禁懷疑那位大神到底是不是女人?幸虧剛才一招見效、點到為止,倘若真跟她幹起來,還不知要吃多大的虧!他又回想起上午暴雨時,趙校長的確來問過隔壁的小蔡怎麼沒開門。看樣子,這彪悍女人也是開店的,而且就在隔壁,還愛賭錢,估計玩得也不小。
常言道:小賭怡情,大賭傷身,強賭渣都不剩。阿三你誰不好惹?卻把隔壁這位擁有洪荒之力的女漢子給招惹了,今後還能有好日子過?哼哼,記得以前聽過一首歌,好像有句歌詞——「錢呀,你這殺人不見血的刀!」想當初,自己寄身嘉禾市,在那間設計公司,正是「廟小陰風大,池淺王八多」,受盡赤豆雪糕的百般欺凌,還不是一樣為了錢而忍氣吞聲?就算你矢夫昨天豪邁地唱著那句「東風吹,戰鼓擂,老子失業誰怕誰」,逃到這偏遠的龍珠島,也仍然逃不出錢這個「魔咒」!
唉,兜里沒錢,日子難過。若是今天找不到飯碗,明天還談什麼觀花賞月、把酒吟風,都特么痴心妄想!
矢夫心裡彷彿鑽出無數只頭頂犄角的魔鬼,咬牙切齒,想起那誰誰的——好像是個戴著圓框眼鏡的藝術大師——一邊剔著牙,一邊瞪著眼,憤憤然說的那句話:
特么活下去最要緊!
【第二幕】預知
「小矢你說得對啊!活下去最要緊!」
大約二十多分鐘后,周主任坐在矢夫面前,慈母一樣苦口婆心勸著他。
時針指向下午2點缺3分,矢夫被那股「魔咒」擒獲著,苦苦不能掙脫,於是把阿三客棧里的經歷一吐為快。不過,讓他感到溫暖的是,在這個遠離城市的龍珠島,在這個陰森古怪的春蕾小學,還有一位面容慈善的大姐,安心耐心地聽完他的傾述。
這是何等的幸福!
但是,他也有滿腹的疑問——
「今天中午,我碰到件非常奇怪的事……」矢夫舔了舔嘴唇,他不知道就算周主任能夠理解前面所說的一切,是否能接受下面的話,或許,她會覺得我的神經有問題?
「什麼事?」
「呃……中午我在山裡人家吃飯,後來……」
「山裡人家?」周主任聞言馬上提高了聲調,急問道:「山裡人家怎麼了?」
「我看見一個戴墨鏡的人,只把手一抬,好像就一秒鐘,非常短,一切都變了模樣。」
「什麼?……是不是一個旅遊團?」
矢夫心裡一驚:我還沒說旅遊團,只說了一秒鐘的變化,她怎麼會猜到?
難道……?
【第三幕】床咚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這裡提到,矢夫去學校里見周主任,確認崗位的同時也吐露心聲,聊起山裡人家旅遊團隊的怪事,卻未料對方未卜先知,一時心迷語塞。誰知,李芳菲和她小姐妹卻也在65分鐘之前,出了些小狀況。
場面有點混亂,也有些香艷,敬請各位捂好鼻頭、備好手紙。
時針撥回——8月29日,午後,12:52
地點:阿三客棧,206房間
「菁菁,你的防晒霜放哪兒啦?」
小米一邊撥攏馬尾辮,斜著一雙丹鳳眼,對著鏡子左顧右盼,一邊沖著房門問道。
洗手間里傳來菁菁的聲音,悶悶的聽不清楚,不知在幹什麼。
李芳菲有氣無力,垂肩歪在圈椅上,撥弄著手機。的確,剛才也想塗好防晒霜再出門的。前兩天剛入手一瓶anessa,防水防汗,50+,正好對付這種大太陽。可惜今天出門前,翻箱倒櫃,這淘氣的防晒霜卻跟我玩失蹤!本想路過哪個小店,暫且買瓶抵擋一下,可這鬼鎮連個像樣的超市都沒有!更別談防晒霜了……但,還好還好,聽小米剛才那一問,估計菁菁帶了!真是謝天謝地!
「這鎮上,真沒防晒霜賣?」小米看見李芳菲垂頭不響,還是有些狐疑。
「不說了嘛,沒有!」李芳菲很不耐煩,彈回一句。
小米以手作扇,在羊脂白玉似的細頸前扇了幾扇,又嘆了聲氣,委身坐在床上,嘟起小嘴,半是抱怨半是撒嬌道:「外面那麼熱,太陽那麼毒!就算塗了防晒霜,我也不出去了。塗了也白塗……喏,你看你看——」她向李芳菲伸出一段白藕似的小臂,又用另一隻手提起粉色的裙擺,露出雪白似緞的修長雙腿,「你看,這不到半天,都晒黑了唄!」
知道你白!就別炫了!
李芳菲斜了一眼對面——身材高挑、腰細腿長的小米,正像一條加熱過後、散著甜香的年糕,裹上一大把桃粉色的玫瑰花瓣;那根烏亮的長馬尾,像用一支大號斗筆,蘸滿上好的油煙墨,在雪白的宣紙上肆意決然地揮出一道長長的弧線……這小妮子,真心漂亮!估計世上那幫凡夫俗子們只知道「一白遮百丑」,卻不知「一白出百美」的道理。小米白皙的肌膚彷彿牛奶里泡過,再加上粉嘟嘟的打扮,還真可以男女通殺、大小通吃!
「快別矯情了!」李芳菲看著小米,忍不住又頂了一句,「你這也算黑?……你如果算黑,我們這些人,豈不都成非洲土妞了!」
「非洲土妞,呵呵呵,非洲土妞!非洲土妞!」小米捂著櫻桃小嘴,連聲笑道,年糕似的嬌軀柔柔地抖動,那雙丹鳳眼幾乎眯成了兩道飛揚的弧線……
「誰是非洲土妞!」
外邊的美人正嬌笑著,洗手間的門吱呀一聲拉開,菁菁已經走出來。她一頭長波浪,鐵塔一樣挺立在床邊,活似一頭剛剛浮出水面的大黑牛,頭角上頂起一大把濕漉漉的水藻。
按說這三位女生,要數菁菁生得最黑,也最敦實。她從洗手間走出來,剛巧聽見小米說到這句「非洲土妞」,自然對號入座,誤以為是在笑話她。
「你覺得呢?」未等李芳菲開口解釋,小米早已扭轉身,美人三繞地沖著大黑牛似的菁菁發起一擊。
「你~!你這小蝦米!我讓你白!」
大黑牛聞言突然發作,低吼著,甩起滿頭的水藻,直撲床上的年糕妹妹。一雙熊掌似的大手,迅速而準確地一把掐住小蠻腰——那被玫瑰花瓣包裹著的、無比柔軟的小蠻腰——二人頓時撲倒在床上,扭作一團。
「咯咯咯……」小米怕癢,甩著熱淚,放聲嬌笑,就像一條白蛇,扭縮著、掙扎著,卻被菁菁死死壓住,掙脫不開,「咯咯咯,不要了不要了!」她扭著嬌軀,一路求饒,渾身冒汗,那條長馬尾經此一劫,如同濃墨沾了水,在宣紙一樣的被單上暈染鋪陳開來。
大黑牛黑著臉,依舊不依不饒,那雙熊掌就像兩台開足馬力的推土機,在小米的腰上、腋下、胸前、腿后四處碾壓;又像兩條滑不溜秋的大黑魚,鐵頭硬甲,勁霸無比,在如水的身軀上來回遊動。
「啊啊,不行了……」小米早已花枝亂顫、大呼小叫,胸前和耳後一片酡紅。
這個——呃,看著怎麼像是……(咳咳,省略號內容請看官自行腦補)
「讓你再敢笑我!說!誰是非洲土妞!」大黑牛稍作停頓,大喝道。
「哦哦,不敢了不敢了!」小米雙頰緋紅,雲鬢紛亂,已然束手就擒。
「哼!」大黑牛鼻里出聲,一扭肥胯,鬆開手,離了身。
經這一記「床咚」,小米胸襟半露,玉臂無力,深陷在床單里,一縷長發遮住星眸,又漏進紅唇,被雪白的牙齒咬住,倒似海棠春雨、綠樹紅花。就在這時,好像有隻通紅的魔鬼,趁機鑽進那起伏不已的雙峰之中,攪起砰砰心跳……軟倒在床鋪間的小米不明白這是一種什麼感覺,的確,開頭很難受,但後來,居然喜歡上了這種無力的掙扎……
「菁菁你欺負人!」稍作停頓,小米彷彿又恢復了氣力,沖著剛剛爬起身的大黑牛嬌嗔一聲。
「什麼!」大黑牛猛一回頭,滿腦門都是黑線,如同牛魔王下凡,各種裝備紛紛升級——「你說什麼?」
「我說你欺負人——」小米縮了縮身子,抱起被面護住胸口,丹鳳眼忽閃著,盯住床邊燈塔一樣的牛魔王,好像有點害怕,又有些期待。
「你個小蝦米!今天就讓你知道姐的厲害!」大黑牛又一次撲過來,祭起一雙鐵鉗般的黑手,發起第二輪「床咚」。
「啊……!」
小米這次已經笑不起來,或者她已經搞不清自己是笑,還是在呻吟。因為,這次對方已不止用手,而是加上了嘴巴,發著熱力,呼嘯而來!
如果說剛才還像推土機,只在地面碾過,現在則升級為挖土機,直接往土地里整。推土、挖土,雖一字之差,卻天壤之別。小米的肩頭、耳邊、手臂、胸前……但凡凹凸有致的地方,都被這台挖土機,呼呼作響、風狂雨暴,挖了個遍。
啊啊……嗚嗚……嗯嗯……
這對活寶!搞什麼飛機!
李芳菲本是冷眼旁觀,後來聽出小米的叫喚已從興奮,到驚嚇,再到無力,最後甚至拖著哭腔……怕她倆玩得過火,立即扔了手機,闖到床上,打算扯開這兩人。
誰知,「床咚」這種事,一旦咚上,還真不容易分開。
「喂!菁菁!鬆手!鬆手……」李芳菲使勁扳著大黑牛的臂膀,但哪裡扳得動?反被對方一個反肘,擂在胸口,壓趴在床邊。這股牛勁,還真是魔王上身啊!她重新上前,抱住大黑牛……終於,似乎有些用,因為菁菁悶哼一聲,棄了軟成麵糰似的小米,竟轉過身來,繼續「床咚」她了……
暈!香肩被緊緊按住,腿也被死死壓住,只剩頭頸不住擺動,仍作無助的抗爭。
菁菁著了魔一樣,趁熱打鐵,黑著臉低吼著,猛地抓向對方的腰眼——李芳菲只覺著左半身一麻!一股電流直達耳際,似乎還能聽得見嗶哩啪啦的電火花聲;口中還沒來得及呼叫,右邊腋下又遭一撓,渾身立即酥麻無比。
據某果仁非常奇葩的科學研究,撓痒痒這種對戰遊戲,只有在別人撓時才能奏效,如果自己撓自己,是斷不會癢的。其原理好像涉及人體的某種神經應激機能,具體解析過於專業,這裡就不費舌啰嗦了。且看李芳菲如何應對——
我怕癢,你應該也怕!
只見李芳菲夾緊下巴撐紅了臉,拚命忍耐著,又弓起膝蓋抵住對方的肚皮,同時儘力脫出手,往大黑牛的腰眼招呼過去——絕地反擊!就不信你不怕癢!
但是,腦中一道霹靂閃過,大黑牛居然毫無反應!
天啊!她竟已修鍊出類似金罩鐵布衫的「不癢金身」!
說時遲、那時快,這一困獸猶鬥的無效反擊,更加激化了大黑牛的憤怒——「讓你愛管閑事!」她大吼一聲,熊掌直奔李芳菲的腿根而去!
我勒個去!那地方可碰不得!
就在這千鈞一髮、火石電光之際——時鐘指向下午1:12,亦即小米問菁菁要防晒霜的20分鐘之後——忽然聽見大黑牛「嗷」的一聲大叫,整張臉誇張地扭曲起來,整個人卻像斷線的木偶那樣垮塌了身子,翻倒在一邊。
李芳菲嬌喘吁吁,定神一看,小米正眯眯笑著,亂髮蓬鬆,那隻雪白而小巧的蘭花指驕傲地翹著。再看菁菁,已經淚眼婆娑,絲絲倒抽著涼氣。
奇怪,剛才還威風八面、橫掃千軍的大魔王大黑牛,究竟遭了什麼變故,轉眼就偃旗息鼓,淪為殘兵敗將了呢?
「還敢欺負我嗎?」小米滿臉得意,當然,已經緋紅、沁著香汗的臉上難掩內心的悸動。
菁菁無力地搖了搖手,就像舉著一桿白旗示意投降。
「那,防晒霜在哪兒!快拿出來,給我們塗好!」
聽見這句話,躲在被褥里喘息的李芳菲差點笑翻過去——好吧!兩人一咚、三人兩咚,來了場女子床咚大亂斗。雖然不知道小米剛才使了什麼怪招,居然讓發了瘋的大黑牛失去了魔性,但是,這也太搞了吧妹妹!折騰了這麼久,你就為了那一瓶防晒霜啊?不過……快點給我,我也要塗啊!
小米似乎看到了她的心底,從俯首帖耳的菁菁手裡接過防晒霜,先自己一通塗抹,又遞給李芳菲。
怎麼回事?也是anessa,防水防汗,50+,和我那瓶一模一樣!
再看小米,濃墨繪就的長馬尾已經重新梳順並紮好,粉色衣裙也已整理停當,細腰長腿,亭亭玉立,不禁暗嘆:真是個膚白如雪的美人兒。只不過,看她的眼神好像增添了不少蕭殺之氣,彷彿轉眼就從一名弱不禁風、渾身冒萌的小蘿莉,變成了氣貫長虹、冷酷妖冶的冰雪女王……如此算來,是否可以鬼神通吃、三界通吃?
這麼胡亂想著,就見小米斜著眼,高傲得還真像位女王,沒頭沒腦問了句既令人臉紅、更令人費解的話:
「別裝了芳菲姐,難道你一點也不想嗎?」
「想?……想什麼?」
「來場真正的床咚啊。」
「小米,你!」
……
時鐘重新指向1:30,塗好防晒霜的三位美女,已打扮停當,嘻嘻哈哈飄下樓來。
李芳菲看見門廳沙發里歪著個男生,頭髮亂蓬蓬,衣服皺巴巴的,胳膊肘上還有塊灰塵印,像是剛摔過跤,心中不免嘀咕:這小子怎麼跟屁蟲似的,也跟到客棧來了?剛才看他那副吃相,真是夠嗆!還有昨天渡輪上,趴甲板上暈船的樣子,也真夠狼狽的,呵呵……但是,周姐已經帶他來過宿舍……
莫非,他就是老爸要找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