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22號二更
訂婚之後,賀喜算是半個客家兒媳,理當隨客晉炎去利家悼唁。
拋開船王家族後勁是否充足不談,利朗溪老船王的稱號並非浪得虛名。
出殯那日,政商名人齊聚,港督麥加浩,客氏實業客良鏞,和諧珠寶何建新,龍基地產邱兆雲,一眾豪門家族話事人為老船王扶靈。
新聞台滾動播報葬禮進程。
不幾日,賀喜下課回金魚街,還未進鋪,先聞痛哭聲。
粱美鳳守寡數年,這樣被男人扯住手痛哭,十分為難,仔仔摟緊粱美鳳粗壯腰身,藏在她身後,時不時伸頭,好奇打量。
好在賀喜回來及時。
粱美鳳如蒙大赦,「小囡,伍師弟來找。」
「師祖婆婆,您救救我呀!」伍寶山好似尋到救星,欲扯賀喜。
他邋裡邋遢,涕泗橫流,賀喜一腳踏進店鋪,又連縮後幾步,不掩嫌棄,「有話講話,手腳放安分點!」
在賀喜手下吃過數次虧,伍寶山畏懼她。賀喜一聲呵斥,他立即站好,垂頭喪腦,無精打采。
賀喜脫下書包,抬眼打量他,「怎麼,你改行摸金了?灰頭土臉。」
伍寶山又想哭,賀喜立即斥聲,「再哭,滾出去!」
粱美鳳不忍,「好了小囡,讓伍師弟坐,有話好好講。」
伍寶山戰戰兢兢坐下,磕巴講明來意,無非是貪圖利家百萬酬勞,幫利家尋龍點穴,結果惹怒山靈,老船王下葬那日,驟然晴空劈雷,將靈柩劈開兩半。
「利家咬定是我問題。」伍寶山哭臉,「不關我事啊,我只是為他點穴而已。」
賀喜似笑非笑,「你本事不小。」
伍寶山竟沒聽出她話里譏諷,「那當然,論天資我在師兄之上。」
「可惜不為正道,邪門歪道總能找到你。」賀喜沉下臉。
伍寶山垂頭,嘀咕,「自從認您當師祖婆之後,我可再沒幹邪門歪道,誰知道大帽山會這樣玄。」
賀喜兩手抱胸,不語。
「我起誓,我敢以師祖起誓,真沒再幹壞事。」伍寶山發急,生怕賀喜不信。
賀喜抬手,「行了,廢話少講,你先回去。」
「那……」他踟躕。
「阿姑讓你回去啦。」仔仔催他。
伍寶山偷瞪眼。仔仔不懼他,瞪兩隻大眼對他一隻獨眼。
送走伍寶山,粱美鳳撫胸長吁氣,「總算走了。」
不料送走一個,又來一個,粱美鳳立時頭大。
賀喜也頭大,她功課一堆,實在沒功夫陪老狐狸周旋。
但還要給足面,笑意岑岑喊,「四叔。」
利四叔面有尷尬,他穿華倫天奴手工定製,與狹小店鋪格格不入,「世侄女……」他雖開口,卻不知從何講起。
「四叔坐。」賀喜搬凳子給他。
凳上常年積灰,黑乎乎的四條腿已分不清原來顏色,利四叔略猶豫,搭邊坐下。
「我老父棺材被劈,第二天侄子猝死,第三天孫女出車禍。」利四叔再也不能平靜,眼眶發紅,「才幾日而已,我利家連遭災禍,世侄女,我……」
賀喜道,「四叔,並非我危言聳聽,你利家不遭滅門已經萬幸。」
利四叔臉色慘白,「現在能怎麼辦?」
觸怒山靈,賀喜本不想管,但大帽山下還有無辜村民,如果不解決,積怨日久,必有大災。
「我一個人回天乏力。」賀喜不逞強。
「我再請人?」
賀喜只講一個人名,「伍寶山。」
利四叔瞪眼,「他?」隨即一聲嗤笑,「浪得虛名。」
「四叔,他要是浪得虛名,怎麼會為你點中龍穴?」賀喜道,「解鈴還須繫鈴人,你請他不會有錯。」
利四叔愕然,良久才點頭,留足四箱現鈔,他告辭離開。
仔仔目瞪口呆,「阿姑,他是闊人。」
賀喜忍俊不禁,「細路仔,明日你和我一起,酬勞分你一半。」
「阿姑,可我還什麼都不會。」
「亂講,你會拎箱呀。」
仔仔腆笑。
不過三日,利家連死老少三輩,成為本埠市民茶餘飯後談資。
除了利家,本埠還出現一樁怪事,太古廣場上的那顆大榕樹,在一夜之間樹葉掉光,生命岌岌可危,港府請專人挖開看,樹根竟然全部潰爛。
樓下阿婆阿叔講訴繪聲繪色,賀喜路過時停下腳步,看他們下棋,托腮聽他們閑話。
晚上客晉炎打來越洋電話。
「聽講四叔有去找你。」客晉炎話里不掩擔心,「老婆仔,不想去不要為難,我不在,讓爹哋出面拒絕。」
賀喜萌生暖意,笑道,「客生你安心,我不逞強,四叔還找了別人幫忙。」
「四叔贈我兩百萬。」
話筒那頭傳來笑聲,「四叔是闊人,我阿喜要成富婆。」
賀喜拉長聲音,「沒有兩百萬,只要有客生在,我也是富太。」
「我阿喜嘴甜。」
又講幾句,才掛下電話。
轉天傍晚,利家派司機來接,等賀喜和仔仔到達山腳時,利四叔和幾個同輩兄弟都在,保鏢司機圍一圈,相較之下,一旁的伍寶山倒顯得勢單力薄。
見賀喜過來,伍寶山猶如尋到組織,忙站到賀喜身後,殷切喊人,「師祖婆婆。」
賀喜忍住笑,向他點頭。
仔仔扯他褲縫,「還有我呢?我是師叔。」
伍寶山幾欲將剩下一隻眼珠瞪出,心裡暗唾小鬼頭。
「快喊人,尊師敬道你不知?」
伍寶山暗吞老血,無奈喊,「師叔。」
「乖。」
人到齊,利四叔過來問能不能登山。
賀喜舉目眺望,大帽山上鬱鬱蔥蔥,紫金之氣盤繞,只是靈氣不穩,團在上空的紫金色時輕時重,山頂風也極大,陣陣往山下吹來。
春暖花開的季節,來爬山的人本該不少,自從利家出事之後,再沒人敢過來,整座山不見人跡,連住在大帽山腳下的村民都繞道走。
「四叔,東西準備好了?」賀喜問。
「香燭供品都備好。」利四叔又讓幾人把一棵即將枯萎的大榕樹抬來,「按世侄女的要求,樹是從太古移來。」
賀喜點頭,一把香燭塞到利四叔手上,「分給你的族人,點燃對大帽山誠心跪拜。記住,一定要誠心,心不誠,誰也幫不了你。」
「一定,一定。」利四叔忙應聲,轉達家族同輩兄弟。
他們面朝大帽山,跪成一排,看似誠心,只是剛點燃的香燭卻立刻被風吹滅。如是再三,竟沒一次成功。
「世侄女……」兄弟幾人面有慌張。
賀喜嘆氣,對伍寶山道,「你肆意泄露天機,這事與你也有關聯,你知道怎麼做?」
伍寶山也懼怕遭天譴,忙點燃香燭,高舉過頭,口中低念有聲。
賀喜與仔仔對視一眼,先後燃香。
賀喜凝聚靈力,借香燭與山靈通靈,良久方才低聲道,「今來叨擾,並無冒犯之意,望海涵。」
講完,賀喜又喊利四叔,「四叔,再叩拜。」
兄弟幾人忙照做,如果剛才還有人當做兒戲,現在便是深信不疑,腦中再不敢想其他,燃香之後一心懺悔,不迭道歉。
這次香燭總算沒再滅,兄弟幾人誠心致歉后,相繼把香燭□□香爐中,供品也不假手他人,親自動手擺放。
又一陣風猛然吹過,香燭竟瞬間燃燒殆盡。
「世侄女?」利四叔格外恐慌。
賀喜道,「沒事,他是接受了你的道歉。」
利四叔稍安心,試探問,「現在能登山了?」
賀喜點頭,轉對伍寶山道,「你領頭。」
伍寶山心中叫苦,又不敢不聽,只能掐指訣念咒,以黃旗為令,在前開道。
才走一截路,山分竟越吹越大,幾欲將人吹倒。
賀喜略詫異,回頭看去,忍不住扶額。
利家兄弟幾人身後圍一群保鏢,更有家僕跟在後,數人抬一顆大榕樹。
賀喜沉下臉,「四叔,這就是你們拿出的誠意?」
利四叔先是茫然,順著賀喜視線向後看,心中明了,忙道,「我來抬,我來抬。」
揮開家僕,把保鏢趕下山,兄弟幾人肩扛大榕樹困難攀爬。
這幾人里不乏酒囊飯袋,你若問他哪任港姐最靚,哪家夜.總會小姐童顏巨.乳,他們張口便能報出,常年酒色已掏空他們身體,還沒到山頂,已經氣喘吁吁。
終抵達龍穴所在地時,天已黑透。
四周鴉默雀靜,似有人在哭嚎,幾個酒囊飯袋瑟瑟發抖。
賀喜問,「四叔,帶鐵鍬了?」
利四叔不迭點頭。
賀喜坐一旁歇息,擰開電筒為他們照明,「好了,你們挖坑吧。記住,挖一次道歉一次,挖到能埋住榕樹為止。」
利家有人不解,「怎麼一定要埋這顆榕樹?」
就連伍寶山也不解。
賀喜不應反問,「知道這條龍脈的龍氣在哪終止?」
對方搖頭。
「在太古,終止點在這顆大榕樹上。」
伍寶山恍然,「龍氣被擾,龍尾先受災,所以這顆榕樹三日內就掉光了所有樹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