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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青山墓冢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天氣入秋,夜風微涼,張循獨自一人坐在院子的桃樹下,拎著空空如也的酒壺,伶仃大醉。


  這裡早已不復往日的歡快,公皙然離開之後,就連始終乾淨整潔的地面也落滿了灰塵。


  張循抬起頭,仰望圓月,頓時感到無盡的悲涼。


  「張將軍!您在這兒么?在么?」院子外面傳來了俞顯堯的叫門聲。


  俞顯堯顯得有些急迫,他敲了好幾下也不見任何回應,最後他用力一拍,竟將門推開一條縫來,原來院門根本沒有鎖上。


  俞顯堯推開大門,向院子裡面一看,果然看到張循正依靠在桃樹下。他趕忙走上前去扶起張循,「張將軍啊,哪都找不到你,沒想到你真的在這兒!」


  張循晃晃悠悠的推開俞顯堯,醉醺醺的說道:「找我……呵呵……找我幹什麼?」


  「是公皙大人!我們可能有線索了!」


  張循一聽這話,立即酒醒了一半,迫切的問道:「他在哪?!公皙兄現在怎麼樣?!」


  看著張循滿臉期待的樣子,俞顯堯卻有些猶豫了,他支支吾吾道:「其實……嗯,也不能說是公皙大人的下落。根據百姓們所說,公皙大人當時被蕭攝帶走了,所以,我就安排夥計們在尋找公皙大人的同時,也留意留意蕭攝……」


  張循急不可耐,催促道:「蕭攝?找到他了么?到底怎麼回事!俞老,你倒是說啊!」


  「前天,夥計們在一個山村裡面看到了疑似蕭攝的人,我在想,如果那個人真的是蕭攝,或許能通過他找到公皙大人。」


  「不管怎樣,先找到他!只要還有一絲機會,就一定要找到公皙兄!」


  「我已經派人去盯住蕭攝了。」


  「走!咱們現在就去那個村子!」張循說罷,就往大步往外走。


  「張將軍!」俞顯堯趕忙拉住張循,嘆氣道:「哎,張將軍,雖然咱們可能發現了蕭攝的蹤跡,但您還是要做好心理準備啊,根據現在了解的情況,公皙大人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我不管!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公皙兄不可能那麼輕易就死掉!絕不可能!我堅信公皙兄一定還活著,他可能身受重傷,沒法聯繫我們,但他一定還活著!」


  「好吧,張將軍,您先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咱們就趕往那個村子,行么?」


  「不行!現在!我現在就要去!」張循深吸了一口氣,神情變得無比憂鬱,他嘆息道:「俞老,我已經失去太多珍愛的人了,所以,只要還有一丁點機會,我就不會放棄希望。」


  「哎,好吧,張將軍,我現在就帶你去吧。」


  「多謝!」


  說罷,張循大步跨出了院門。


  此時,在同一片月光下,姬政剛剛從伊娜胸前翻下身來,他喘著粗氣,將渾身赤裸的伊娜摟在懷裡。


  伊娜臉頰緋紅,嬌羞的喘息著令人迷醉的芬芳,她依偎在姬政身邊,用纖弱的手指輕撫著姬政胸口的傷疤。


  「將軍……」伊娜小心翼翼的抬起大眼睛,似乎有些害怕的問道:「那次……那次將軍說的話真的算數么?」


  姬政回過頭注視伊娜的眼睛,卻沒有說什麼,他緩緩坐起身來,背對著伊娜問道:「我是一個值得你愛的人么?」


  伊娜猛然坐起身子,堅定的說道:「是!將軍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人!能遇到將軍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福分!」


  姬政搖了搖頭,「不,我不是一個好人,也不值得你這樣愛我。」


  伊娜緊緊抱住姬政,將胸膛緊貼在姬政硬朗的後背上,「將軍,我愛你。」


  姬政良久無言,最後他輕聲說道:「上次說的算數,我會娶你。」


  「嗯!那……一言為定?!」伊娜俏皮的伸出一根右手小指。


  姬政迷茫的看著她,不明白伊娜是什麼意思。


  「拉鉤,拉鉤了就不許變了。」


  姬政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他也伸出右手小指,輕輕勾住伊娜的小指,點頭道:「好,一言為定。」


  說罷,姬政摟住伊娜,再次將她推倒在床上,親吻在她紅潤的嘴唇上。


  這時,外面傳來侍衛的通報聲,「大將軍,范大人求見。」


  姬政一聽范蠡夜晚來訪,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雖然戀戀不捨,但姬政還是收住溫情,挺起身子向外面應道:「好,我知道了,請范大人到內閣稍候,我這就過去。」


  隨後,姬政在伊娜的額頭上輕輕吻下,並幫她蓋上了絲被。伊娜緊緊裹住絲被,只露出一雙大大的眼睛偷偷注視著姬政的身影。她就像一隻即將過冬的松鼠一樣,在溫暖的愛巢中守護著幸福的果實。


  片刻之後,姬政來到內閣,短暫寒暄之後,范蠡直言道:「吳太子友被夫差誤殺,眼下境況對你很不利。」


  姬政默默點頭,認可了范蠡的說法。


  范蠡繼續說道:「如果能夠按照你兄長當初的計劃擒獲太子友,那就可以迫使夫差支持你,但現在太子友既死,想要獲取吳國的支持就絕無可能了。吳國雖然一落千丈,但畢竟是名義上的霸主,眼下吳國和晉國必然同時支持你弟弟姬任,所以天子出於勢力考慮,恐怕難以冊立你為新太子。所以,你必須最大限度爭取大王的支持,並立即採取補救行動。」


  姬政行禮道:「請范大人指教。」


  「首先,你必須趕在豐收祭典之前返回洛陽,借祭典向天下人宣告,你還活著,而且要正式竟奪太子之位。」


  「好,豐收祭典還有兩個多月時間,我下月出發趕往洛陽,時間來得及。」


  「嗯,一旦到達洛陽,你要立即開始經營人脈,拉攏權貴,組建黨羽。」


  姬政微微皺眉,略有難色,「我九歲離開洛陽,在那裡幾乎沒有什麼舊相識了,該如何開始經營?」


  范蠡從懷中取出一份信簡交給姬政,「這是你兄長給你留下的資源,裡面是一份名錄,這些都是他生前的至親至信之人。到了洛陽以後,按照名錄上的記載一一拜訪,他們會幫你的。」


  姬政緊緊捏住信簡,然後將其揣入懷中。


  范蠡點了點頭,神情凝重的說道:「此行一旦開始,你就再沒有機會回頭了。所以,還有一件事情,你必須在出發前辦妥。」


  「我早已無法回頭了。」姬政苦笑,問道:「范大人,說吧,是何事?」


  「婚事。」


  「霜荼公主么?」


  「是的,現在你的身世天下皆知,大王雖然表示會支持你,但若想讓這份支持更加有力,你就必須與他盟立血契,而迎娶霜荼就是最好的方法。」


  姬政長出一口氣,用力的點了點頭,其實在他心中,早已想到了這一點,是時候了結過去的一切了。


  姬政沒有猶豫,說道:「好,我明日便向越王提親。」


  深夜,當姬政回到房間的時候,伊娜已經熟睡了。他輕輕坐到床邊,注視著伊娜美麗的容顏,心中平靜如水。


  次日上午,經過一夜跋涉,張循和俞顯堯帶著幾個夥計來到了那座無名的小山村。


  這裡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村子很小,有百十戶人家,村中屋舍嶄新,道路狹窄,似乎這個村子形成的年頭並不長。


  「張將軍,就是這兒了。」俞顯堯疲憊不堪的說道。


  張循向俞顯堯行禮,「多謝俞老,請俞老暫且休息一下,我去找些村民問問看。」


  「好,好。」


  張循翻身下馬,將馬匹交給同行的夥計,而後獨自一人走進了這個小山村。沿著長滿青苔的石階向上尋找,張循看到幾個村民正在修建房屋,還有一些壯丁正在開荒田地,這裡民風淳樸,遠離喧囂,彷彿世外之地。


  張循來到一個鬚髮斑白的老者面前,行禮道:「老人家,請問最近是否有外人來到村中?」


  老者點頭道:「有一個神醫啊,半個月前來到村裡,他可是個好人啊,一心一意幫咱們治病,還分文不取。」


  「哦?神醫?他現在還在村裡么?」


  「在,在啊。」


  「他住在哪裡?」


  老者向身後一指,說道:「就在那兒。」


  張循來到老者指給他的地方,這裡一片青山綠水,清澈的山泉從岩壁上飛灑下來,濺起水花在空中畫出一道清新的彩虹。鳥兒從彩虹中飛過,清脆的叫聲久久回蕩在山林間。


  張循沿著一條石子小路,走到水畔的一間茅屋前,屋子裡面蜷縮著一個人,那人專心致志的研磨著藥材,絲毫沒有警覺到張循的到來。


  「蕭攝?」張循從背影中認出這個人就是蕭攝。


  蕭攝仍舊埋頭研磨,完全沒有理睬的意思。


  張循走到蕭攝面前,蹲下來說道:「蕭攝,你怎麼會在這裡?公皙兄呢?」


  蕭攝看了眼張循,然後緩緩抬起手,指向院子後面一座新墳,釋然的微笑道:「我陪著師兄呢。」


  蕭攝的音調平靜的如同和風細雨,可說出來的現實卻如同晴天霹靂,張循心口一疼,險些摔倒。縱然他早已做好了一切思想準備,但當他看到那座孤零零的墳墓時,眼淚還是頃刻間流下。他搖著腦袋,一步一顫走向公皙然的墳墓,他口中含糊不清的低語,呢喃著對現實的拒絕。


  公皙然的墳墓安然的躺在青山腳下,溪水從不遠處蜿蜒而過,墳墓上泥土鬆散,一塊岩石雕成的墓碑上篆刻著幾個字——「師兄公皙然之墓」。


  張循**著公皙然的名字,淚如雨下卻哭不出聲音,千言萬語堆在心頭,更無人可以言說。無數的畫面在張循的腦海中浮現,他永遠都無法忘記師兄對自己的關愛,永遠都無法忘記與師兄相處的時光,他還記得最後一次分別時他們曾約定一起回鳶靈山探望師父,可是現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我想,師兄應該會喜歡這個長眠之地,這裡十分清凈,沒有人會打擾到師兄。」蕭攝說著,拍了拍張循的肩膀,並遞給他三根祭香。


  張循擦去臉上的淚水,接過祭香插在公皙然墳前,然後深深行禮。


  良久,張循才直起身來,用紅腫的眼睛看著蕭攝,問道:「師兄是怎麼死的?」


  「師兄為了給百姓爭取時間被姬政刺成了重傷,後來大水沖淹,師兄因重傷溺水身亡。」


  「什麼!?」張循緊緊握拳,身上的肌肉緊張的顫抖,他拚命搖頭道:「姬……姬政……怎麼可能……這不可能……不可能!這絕不可能!小姬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一定不是這樣!一定不是!」


  蕭攝面無表情,只是平靜的直視著張循。


  張循一把抓住蕭攝的肩膀,怒吼道:「你騙我!你一定是在離間我們!一定是!」


  蕭攝搖了搖頭,「你和我都了解姬政,他既然做了這件事,就一定會承認。你可以不相信我,那就自己去找姬政問問吧。」


  張循推開蕭攝,抓狂一般按住自己快要裂開的頭顱,他的口中痛苦的喘著粗氣,心跳愈發急促,最後他竟然撲通一下癱坐在地上。


  良久,張循才逐漸恢復了理智。蕭攝終於說了一句話,「我想,你和他必然會再見面。而那時,一切都會有一個了結。」


  說罷,蕭攝轉身準備離開。


  「為什麼是這裡?」張循突然問道,聲音沒有了歇斯底里的狂躁,取而代之的是平靜。


  蕭攝沒有回身,背對著張循答道:「十七年前,我被師父關入禁山,在此之前,我曾經草菅人命,肆無忌憚的毒殺感染瘟疫的難民,難民因為我的所作所為不得不離開鳶靈山繼續流亡。師兄為了幫我贖罪,一直在想辦法幫助難民。這裡就是師兄幫那些難民選的新家,師兄很喜歡這個地方,曾說過老卻之時希望來到這裡定居。所以,我就帶師兄來這裡了,從今往後,我會永遠陪著師兄。」


  說完,蕭攝轉身走回草屋,只留下張循一人靜靜坐在公皙然的墓碑旁。


  張循嘆了口氣,又一次在公皙然的墳前深深行禮,而後轉身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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