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調停
一 越軍營地里,姬政身著普通士兵軍裝,正低頭行走。他沿著吳軍營地摸索了半圈,那飄著「黃」字旗幟的營帳周圍,仍然密密麻麻布滿了守衛,兩個月來,日夜如此。
其實,姬政一直都在聯軍營地,作為策士,他跟隨蕭攝參與了這場征伐,他想找機會除掉黃蘊,但黃蘊似乎知道有人會暗中加害一般,日日夜夜躲在營地里,就連如廁也要有數十人跟隨保衛。
姬政找不到下手機會,只能用左手狠狠握了一下腰間的月刃,然後無奈的搖了搖頭,看來黃蘊又能多活一天了。正準備離開時,他抬頭看了一眼營地的中心,中軍大營飄揚著「張」字旗幟,他感到一絲欣慰,雖然他為張循的進步感到高興,但這也恰恰是他不能與張循再見面的原因。如今,他們已經分道揚鑣,他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也想不清楚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應該與張循再見面。
姬政輕嘆一口氣,然後默然轉身,突然,他楞住了腳步,餘光里似乎有一個字眼一閃而過。他猛然轉身向營地中心望去,果然,那裡竟真的飄揚著一面「周」字旗幟。
周?
姬政疑惑不解,卻又充滿了期待,畢竟這面旗幟就彷彿就是自己闊別多年的家鄉和那遙不可及的夢想。
會是誰呢?
與此同時,黃蘊也看到了那面旗幟。
這些日子,他始終甲不離身,就連睡覺的時候也身著輕甲。現在更是鐵甲銅盔,緊握寶劍,看著那面旗幟,他心中疑惑不解。
黃蘊撓了撓脖子,使勁抓上面的紅疹,雖然想不明白這旗子意味著什麼,但他無心這些,此次出征什麼結果對他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只有自己的性命。於是,黃蘊對身邊侍衛下令道:「這幾日加強戒備,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務必以本官的安保為第一要務!」
「喏!」眾侍衛齊聲應命。
說罷,黃蘊甩起披風,一頭扎進自己營帳。
中軍大營里,談判依然在進行,蕭攝狂妄而不屑,言辭咄咄逼人;姬尚始終堆著笑容,苦口婆心好言相勸;張循則冷眼旁觀,少言寡詞,心中盤算著利弊得失。
蕭攝問道:「姬大人可曾見過魯王?」
「還未曾見過,我剛一到魯國就直奔將軍這邊來了,畢竟將軍攻城在即,姬某生怕來遲啊。」
「那姬大人是想讓我們放棄攻城的念頭嘍?」
「蕭將軍,您身經百戰,必然知道攻城乃是最下之策,軍士傷亡不計其數,百姓也難免慘遭塗炭,最後即便攻下城池,也只是奪下了一座破城罷啦。」
「但若不破城,又如何擊敗魯國?」
「欸,蕭將軍,我這不是來了嘛?有什麼事情,咱們都好商量嘛。」姬尚說罷,笑眯眯的看向張循。
蕭攝冷笑道:「既然如此,姬大人不如就說說魯王開出的條件吧。」
「嘿嘿,魯王嘛,自然是想要和平解決眼下局面,他既然向天子請求調停,自然就是有誠意的。」
「姬大人在繞圈子。」
「我哪裡是在繞什麼圈子嘛,只不過,魯王之前也只是派遣使者向天子請命,具體的條件嘛,魯使也說不清楚。所以天子才派我來調停,也是希望我見機行事嘛。我怕來晚了這仗就已經打起來了,所以才先來跟張將軍和蕭將軍談談,看看咱們有什麼打算。然後呢,我就再去問問魯王有什麼想法,一趟談不攏,我就城裡城外多跑幾趟,我多跑幾趟沒關係。但我相信啊,最後咱們總能談妥,呵呵,費點事不要緊,拖得久點也沒關係,總好過生靈塗炭吧。」
姬尚說了半天,最後轉身向張循行禮道:「您說是不是呢,張將軍?」
張循笑了笑,終於開口說道:「姬大人不辭辛勞也是為了黎民百姓,本將一樣不願意看到將士廝殺,百姓塗炭。更何況,天子有意和平,我等又怎能執意征戰?」
「哎呀!張將軍宅心仁厚,敬重天子,實在是天下人的表率啊!在下敬佩啊,敬佩。」
張循擺了擺手,繼續說道:「既然如此,我倒是願意跟魯王談談,但要有個前提。」
姬尚一聽這話,立即來了精神,急忙問道:「什麼前提?張將軍請講。」
「魯國必須解除與齊國的盟約,並與吳國訂立同盟!」
「哦……哦……」姬尚不停點頭,「這個嘛……這個好商量,呵呵,好商量,大家都是天子的子民,都是天子冊封的諸侯國嘛,說起來,嘿嘿,都是同盟,都是,都是……我想魯王會接受的。」
「好,那既然如此,就有勞姬大人前往魯國跟魯王談一談。」
「請張將軍放心,姬某自當儘力而為!」
「呵呵,好,有勞!另外,本將略備酒宴,還請姬大人賞光。」
「哦,那便多謝,多謝了!」
晚上,中軍大營里燈火輝煌,眾人觥籌交錯。
酒過三巡,張循起酒爵,笑道:「姬大人,如今這世道,像姬大人這般真心實意為百姓著想的士大夫可是不多了,來,我敬您。」
姬尚連忙舉起酒爵,回禮道:「若不是張將軍宅心仁厚、慈悲為懷,這和談就沒有基礎,姬某感謝張將軍!」
「呵呵,來,諸位請同飲。」張循向座下眾人示意,於是眾人共同舉起酒爵,盡飲爵中酒。
隨後,眾人紛紛向姬尚敬酒,姬尚很快喝得暈頭轉向,開始飄然起來,他舉著酒爵對張循說道:「張將軍!在下有一問,不知當不當說。」
「姬大人但說無妨。」
「呵呵,諸侯,嗝,強如吳國,呵呵,在其心中,天子居於何處?」
姬尚這話一出口,余蘭和幾個副將便對姬尚怒目而視,張循卻只是擺手笑道:「強如吳國?姬大人豈不知這世間還有齊國、楚國、晉國,哪個不是強霸之主?吳國地處邊陲,不過近年風調雨順,百姓才勉強糊口,又怎能說是強大之國?再者,就連吳國的黃口小兒也知道,衣食之豐皆有賴於天子之賜,更何況,大王祭祀之時,皆是向西方——天子之地祈福請願,由此來看,天子之重也算可見一斑了吧。」
「哈哈!」姬尚心滿意足,大笑道:「好!待我回朝,定要向天子稟明吳國氣象!」
「來,姬大人,喝酒。」
「好!哈哈!」姬尚又將酒爵一飲而盡。
這時,蕭攝也舉起酒爵,向姬尚敬酒:「姬大人,和談之事,有勞大人費心,來,蕭某敬您。」
「呵呵,好,好!」姬尚也不推辭,又將酒一飲而盡。
蕭攝喝了一小口,「在下不勝酒力,不得不回去睡了,還望姬大人能夠盡興。」
「欸?蕭將軍不喝了?再喝點嘛!哈哈!」
蕭攝向張循行禮道:「大將軍,末將還有要務,就先告退了。」
張循點了點頭,隨後,蕭攝便離開了大帳。
姬尚又端起酒爵向張循敬酒,張循沒有推辭,也一飲而盡。喝罷,張循嘆了口氣,輕聲對姬尚說道:「姬大人,我有一個好兄弟,他就是洛陽人。」
「哦?那他身居何職?說不定我認識。」
「他很早就離開洛陽了。」
「哦,原來如此。呵呵,說起來,我也有個親戚,就在吳國呢!來,張將軍,咱們喝酒!」
「好,喝。」
二人互敬之後,又是一飲而盡。
此時,黃蘊正坐在營帳里,甲不離身,劍不離手。
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去參加這場酒局,他知道,只要打完這場仗,能安安全全回去,他就能恢復從前的爵位和勢力。那之後,他會想辦法向公皙然和蕭攝尋仇,但眼下,他最擔心的是張循會不會對他暗中出手。所以這次他處處小心,時刻警惕。
最近他脖子上不知緣由的起滿了紅疹,瘙癢難忍,而且常常感覺時冷時熱,軍醫看了幾次,也開了一點藥方,卻完全沒有效果。
他摘下頭盔,用力的撓著脖子,這時,帳外有人通報。
「稟大人!有客人來訪!」
「什麼人!?」
「越國領將——蕭攝!」
黃蘊大吃一驚,蕭攝?這個害他身敗名裂的人,怎麼還敢來拜訪他?但他知道蕭攝這個人狡詐陰毒,恐怕不會有什麼好事,如今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見!」
「喏!」
過了一會兒,侍衛又跑了過來,「大人!蕭將軍不走,說是無論如何也要見到大人。」
「那也不見!」
「喏!」
黃蘊一生氣,就有些燥熱,脖子上紅疹變得更加瘙癢難耐,他用力抓撓,幾乎抓出血來。
「大人!」侍衛又來通報,「蕭將軍說大人必須要見他,他是來救大人的!」
「哼!救我!?這個不要臉的東西!他還有臉說這種話?!」黃蘊撓著脖子,想了想又說道:「算了!把他給我帶進來吧!我倒要看看他想說些什麼!」
「喏!」
「回來!」黃蘊又叫住侍衛,低頭小聲說道:「一會兒聽我號令,時刻準備斬殺蕭攝!」
「喏!」
過了一會兒,幾個侍衛將蕭攝帶入營帳,黃蘊坐在几案前,斜眼撇著蕭攝,說道:「蕭將軍,聽說你要救我?豈不知,我黃某能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賜!」
「呵呵,黃大人誤會了,若不是公皙大人逼迫,我也不敢陷害大人。」
「你和公皙然,哼!還有張循!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凈是用些陰毒的手段,別以為我不知道。」
「要這麼說,黃大人對付姬政的手段也算不得正派吧?對付陰毒的人,就要用陰毒的手段,您說是不是呢?黃大人?」
「你!可惡!」黃蘊頓時氣急敗壞,指著蕭攝大聲呼喊道:「來人啊!將他拿下!」
話音剛落,帳外立即沖入數名侍衛,紛紛將利劍架在蕭攝肩上。
「呵呵,別激動嘛黃大人,激動的話,脖子就更癢了。」
一聽這話,黃蘊倒吸一口冷氣,「你……你……你怎麼!怎麼?」
「黃大人,這有什麼可奇怪的呢?」蕭攝說罷,打眼看了看圍在身邊的侍衛。
「下去下去,都給我下去!」黃蘊額頭上滲出冷汗,他一手捂緊脖子,一手示意侍衛離開營帳。
侍衛們離開后,蕭攝冷笑道:「黃大人別慌張,我都說了,我是來救你的,而且,我不光要救你,還會送給你一個禮物。」
「你……你……你對我下毒了!?」
「黃大人害怕中毒,所以飯菜都是單獨做的,也正因為如此,想對大人下毒並不算難。」
「你下的是什麼毒?!」
「說了你也不清楚,黃大人就不要管這些了,你只要知道一點就行了。」
「什麼!」
「那就是,黃大人還有一天可活。所以,還請黃大人一定要聽我的話。」
「你!」黃蘊指著蕭攝,憤恨的說不出話來。
「當然了,我既然說了是來救大人的,現在就不打算讓大人死,而且,呵呵,我說了,還有一個禮物要送給大人。」
說罷,蕭攝臉上浮現出一絲難以覺察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