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討伐魯國
一 光陰逡巡,白駒過隙,一年半時間悄然而逝,轉眼又是清明時節。
陰沉的天空下細雨紛飛,樹木被雨水浸透,掛滿雨露的枝葉更顯青翠,姑蘇城外的一座小土山上,盛開著一支潔白的傘花。
公皙然獨自撐著傘,默默站在一座不起眼的小墳前,雨水斜飛,浸濕衣衫,他注視著墓碑,那冰冷的墓碑上只落了四個字——「嬪妃鄭旦」。
公皙然在雨中佇立了很久很久,細雨依然淅淅瀝瀝,他卻始終一動不動,黯然凝視著碑文上的名字。
「公皙先生,回去吧,娘娘會心疼的。」不知何時,小美撐著一把傘走來公皙然身邊。
「小美姑娘,你來了。」公皙然行了個禮。
「我來看看娘娘。」小美說著,蹲下身來,將墓碑上的泥點擦掉,「先生在這兒站了很久了,快回去吧,娘娘真會心疼的。」
公皙然沒有說什麼。
小美輕輕在碑前放下一束不知名的野花,「先生不知道,其實那一次,娘娘是真的下了決心,只要先生答應……」
「我知道。」
「娘娘命苦,本就是痴情的人,卻……」小美說著說著,就抽噎起來,她跪在墓碑前,用脖子夾住雨傘,兩隻手一起擦墓碑的底座。
「要是沒有碰到先生,娘娘還能活,但……嗚嗚……但娘娘說,能遇見先生,嗚嗚,是她,是她這輩子最快樂的事情。」
雨傘從脖子上滑落,掉進了一旁泥濘的水窪里,她顧不上雨傘,只是用沾滿污泥的袖子擦拭著哭紅的眼睛,「那是娘娘這輩子唯一的一次,嗚嗚,唯一的一次打算為自己活著,我多希望,嗚嗚,多希望先生能答應啊!」
「對不起……」公皙然將傘伸出去,打在小美身上,雨水很快浸透了公皙然的頭髮,順著他的眼角和臉頰,緩緩流下。
「娘娘不怪你,娘娘說先生沒有錯,錯就錯在她不該向先生提出那樣的要求,她很後悔……嗚嗚……娘娘說,她那樣做,讓先生為難了……」
公皙然閉上眼睛,用力搖了搖頭,卻一句話也說不出話來。
「那以後,大王把她關在後宮,再也沒理過,娘娘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可是……嗚嗚,先生知道么,娘娘最大的心愿,嗚嗚,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再看一眼先生啊,可是……可是卻再也見不到了!嗚嗚,嗚嗚……」小美緊緊抱住墓碑,終於泣不成聲。
公皙然深深嘆了口氣,雨水中凝結出冰冷的寒霧,空寂的山丘上,流雲緩緩飄逝,彷彿雲上長亭,連接著天涯兩方……
數日之後,張循回到院子里向公皙然告別,這一次,大王命他帶兵出征攻打魯國。自從哈娜出事以後,張循再不敢回到院子,起初他終日泡在工坊研製重黎劍,而後就徹底搬進了司馬府。
張循望著院子里熟悉又陌生的景象,不禁搖頭嘆了口氣,隨後說道:「三萬大軍已經整裝待發,這次攻打魯國可能要半年時間。」
「嗯,衣物帶足了么?」公皙然關切的問道。
「放心,我也不是第一次帶兵出去了。」
「一個人在外面要照顧好自己。」
「知道了。」
公皙然拍了拍張循的肩膀,「不過這場仗可能並不好打,魯國比陳國要強大很多,而且齊國也會支持魯國,此次還要多加小心才是。」
「哎,這次出征又是無名之師,大王越發好戰,爭霸之心日益彰顯,只怕不是好事。好在這次我們也有盟軍,越國出兵一萬,由蕭攝將軍協領,陳國出兵五千,由莫華將軍協領。一個月之後,三國軍隊在魯國邊境會師。」
「小循,所謂盟軍無非是利益使然或者不得已而為之,不可不用也不可不防。」
「我知道,不止外部如此,就連我軍內部也得有所提防。前年黃蘊侵吞禮金一事大王並未從嚴處理,多少是礙於皇后的面子,最後只是將他革職查辦,關了幾個月後又給放了。去年皇后又生一子,大王一高興,就把黃蘊官復原職了。這次大王又命黃蘊為偏將,可能是希望他能將功贖罪,以便恢復爵位吧。」
「所以你更要小心行事,雖然經過前年那事黃蘊在朝廷中的力量被大大削弱,但他依然有可能在暗中對你下手。」
「呵呵,我倒是希望他有這個膽量,畢竟這仇還不算完,他不動手,我也會動手。」張循臉上露出一絲難以覺察的笑容。
「還是小心為上吧。」公皙然反倒有些擔憂。
六月中旬,酷暑難耐,吳、越、陳三國聯軍對魯國的攻勢已經持續了兩個多月,此時聯軍已經撕破了魯國的外圍防線,在魯國都城——曲阜城南五十里安營紮寨。
張循召集了三國領將,商議軍機事宜。
老將余蘭作為副將,首先向張循說道:「將軍,我們已經攻下了曲阜以南的所有城鎮,眼下就只剩下這座都城了。」
莫華指著沙盤說道:「如今曲阜已是一座孤城,但城高糧足,恐怕守上三兩年沒有什麼問題。」
張循盯著沙盤點了點頭,他深以為然,余蘭和莫華均是老將,他們的意見很有價值,此時蕭攝始終站在一旁,並不言語。張循便抬頭問道:「蕭將軍,你怎麼看?」
蕭攝道:「曲阜易守難攻,此外,據探馬來報,如今齊國已經決定出兵救援魯國,大軍進入魯國境內,距離曲阜只有二百餘里了。齊軍的出現令我們十分被動。」
張循很是焦急,「是啊,眼下局勢撲朔迷離、瞬息萬變,必須儘快做出決定才是。」
蕭攝道:「在下以為,務必趕在齊國軍隊到來之前打下曲阜,明日一早就發兵攻城,一舉拿下曲阜,不然等到齊軍趕來,我們會更加被動了。」
莫華瞥了眼蕭攝,不屑的說道:「哼,一舉拿下?哪有那麼容易?哦,我都忘了,蕭將軍沒守過城,不知道這城該怎麼守,所以蕭將軍說出這種不知深淺的話也屬正常,呵呵。」
「莫將軍倒是守過宛丘,結果呢?不還是被張將軍一舉拿下了?」蕭攝反唇相譏。
莫華情緒有些激動,「蕭攝,你還好意思說這種話,真是不知廉恥,若不是你出的昏招,宛丘又怎會陷落?!你倒好,禍害了陳國,自個跑得倒挺快。」
「莫將軍一派胡言,若不是你和句谷愚蠢之至,陳國又豈會陷落?!」
兩人正吵嘴時,只聽「哐啷」一聲脆響,張循拔出腰間重黎劍,將几案上一隻青銅酒爵斬成兩片。
「都給我住口!軍機議會,豈容你二人吵嘴!再有胡言亂語者,斬!」張循厲聲呵斥道。
余蘭、莫華和蕭攝都大吃一驚,莫華和蕭攝更是各自低頭不敢再爭吵。
此時,張循的氣勢已與三年前大不相同,他再也不是那個初出茅廬的小將,言行舉止已儘是大將風範。
「報!急報!」突然帳外傳來緊急通報。
一個偵察兵快步跑進大帳,跪下報道:「稟報大將軍!西側二十里,有隊人馬正向我軍趕來!」
「多少人?!」張循問道。
「將近一千人。」
「西側?魯國部隊?」
「應該不是魯國部隊,旗幟上寫的是『周』。」
「『周』?天子的人馬?」張循一頭霧水,思慮片刻,便果斷下令道:「出營迎接!」
「喏!」
張循帶領諸位將領於營外十里迎接周國隊伍。
周國隊伍旌旗飄揚,兵卒衣著亮麗,他們邁著整齊的步子莊重行進,乾淨的兵刃在陽光照射下熠熠生輝,好一支天子之旅。
張循派遣士兵與周國隊伍接洽,隨後便親自迎了上去。
經過簡單介紹寒暄,張循了解到領隊之人乃是周國六卿之一,太士——姬尚。此人五十餘歲,卻並無一根白髮,他面色紅潤,聲如洪鐘,言行得體,平易近人,一副十分隨和的樣子。
姬尚隨張循等人來到大營,眾人在營帳坐定,姬尚率先向張循行禮。
「張將軍,姬尚有禮了。」
張循連忙回禮道:「姬大人,幸會!幸會!不知姬大人要來,實在是有失遠迎。」
姬尚笑著說道:「哪裡的話,張將軍十里相迎,已是禮遇啦,呵呵。」
「姬大人,不知為何要來到這戰火紛飛之地啊?」
姬尚捋著鬍子說道:「正因為這裡是戰火紛飛之地,所以才要來,呵呵,在下乃是使命在身啊。」
「哦?大人有何使命?」
「呵呵,說起來,吳、越、陳,三國聯合攻伐魯國,已經有兩個多月了吧,魯王向天子求助,希望天子從中調停,所以,我這不就來了么?」
「姬大人此行乃是為了調停之事?」
「正是,正是。天子希望大家能化干戈為玉帛,坐下來好好談談,不要總是打仗了,畢竟這戰火連天的,百姓不免遭殃啊。」
張循皺了皺眉頭,「哎,姬大人說得是,諸侯征戰廝殺,百姓難免受苦,但魯國所做之事,卻為天下人所不齒,若不討伐,又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姬尚擺了擺手說道:「張將軍,魯王已經認錯啦,天子自然會責罰魯國,而且魯王也說了,願意同吳國修好。」
「哦?魯王是這麼說的?」
「正是,正是。」
此時,蕭攝突然插話道:「呵呵,既是如此,那便讓那魯王打開城門,出來投降吧。」
蕭攝話語著實不當,但姬尚卻笑眯眯的問道:「這位將軍是?」
蕭攝面帶不屑,說道:「在下蕭攝,乃是越國領將。」
「蕭將軍,幸會,幸會。」
「姬大人,既然魯王願意議和,那就要有些誠意。依在下之見,不如姬大人去曲阜勸勸魯王,讓他出來投降吧。」
「呵呵,蕭將軍,魯王雖然願意議和,但也並非願意束手就擒呀。我雖然沒打過仗,但也知道,那曲阜城啊,城高牆厚,糧草充實,嘖嘖嘖,要想攻下那座城池,恐怕絕非易事啊。」
「那姬大人的意思是讓我們打一打試試嘍?」蕭攝挑釁道。
「還是別試的好,呵呵,別試的好。」姬尚撓了撓頭,笑道:「畢竟,天子也希望諸侯們都能和平相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