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洪城慘狀
當天下午,余蘭命二旅、三旅整齊列隊,準備再次攻城,這次有張循打造的檑車在手,余蘭顯得信心十足。
張循向洪縣城牆上望去,總覺得有些奇怪,他轉身對姬政說道:「小姬,有沒有覺得很奇怪。」
「太安靜了。」
「對,太安靜了,城牆上看不到人影,也沒有任何聲響,真不知道陳國人在搞什麼鬼?」
「陳國的將領很厲害,而且我總感覺舒縣和洪縣的將領是同一個人,對比上次的密林包圍和這次的內瓮城,兩次的打法很相似,風格如出一轍。」
張循恍然大悟,「你這麼一說我也發現了,風格確實是很像,都是誘敵深入,然後圍住火攻。」
「沒錯,這個人火攻用的非常純熟,現在我突然想起來了,密林包圍那一戰好像還考慮了風向的因素。」
聽到這話,張循驚起一身雞皮疙瘩,「對啊,當時只顧著解圍,都沒有發覺,現在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上風的方向容易突圍,下風方向容易引火上身,所以當時上風處的包圍非常嚴密,下風處卻幾乎無人防守。厲害,真是厲害啊!兩次以少勝多。」
「嗯,這個人不好對付。」
沒過多久,余蘭一聲令下,二旅簇擁著檑車向城門緩緩開進,三旅則緊隨其後。
與此前不同的是,這一次的進攻居然沒有遭到任何回擊,沒有箭雨,甚至連弓箭手的影子都沒有。吳兵也一頭霧水,嚴嚴實實的盾陣下方,幾個膽大的士兵甚至稍稍挪開盾牌,順著縫隙去看城牆上的情況。城牆上風平浪靜,就連僅有的幾面旗幟也懶得飄動。
很快,士兵們推動著檑車來到城門處,城裡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操縱檑車的士兵踩下機關將檑車體積縮小,然後推入甬道,隨後士兵們在甬道內利用撞木將原本堵在裡面的石堆撞開。
這下士兵們才看清了城中的情況,兩千具焦黑的屍體仍然暴露在城中,空氣里到處飄蕩著刺鼻的惡臭,整個洪縣空無一人,儼然一座死城。
余蘭遠遠眺望,見城中一片寂靜,感到非常奇怪,便問張循:「張將軍,為什麼陳國人沒有反擊?」
「我也不清楚,但請余將軍務必命令前線士兵謹慎進入。」
余蘭連忙點頭,他剛準備命傳令官向前線傳令,正巧前線士兵趕回來報信。
「將軍!洪縣空無一人,城中屍體尚未清除,遍地死人!」
「空無一人?!你能確定?!」
「確定!我們用檑車攻破城門時並未遭到任何攻擊,也沒有見到一個人,現在我們已經進入城內,仍未見到一個活人,裡面只有一旅弟兄的屍體。」
「奇怪了,這是怎麼回事?」余蘭自言自語道。
張循拱手請命,「余將軍,現在切不可貿然進入,先令士兵收斂我軍將士屍體,待我前去看看再說。」
「這樣也好,那就有勞張將軍了。」
張循向余蘭行了個禮,便和姬政一起前往洪縣。二人抵達城下,發現城中異常安靜,果真空無一人。
穿過城門甬道,二人看到遍地的屍體,這些屍體有攻城的吳國士兵,也有守城的陳國士兵,他們都仍保持著死前的姿態,只是經過幾天的暴晒,此時的屍體已經惡臭無比。
眼前的場景遠比張循想象中的畫面慘上萬倍,屍體、污血、斷箭、殘肢、枯木、焦骨,這些被戰爭吞噬咀嚼之後的殘渣混合著四溢的惡臭令人連連作嘔。張循被眼前的一切深深的震撼,他強忍著噁心,下令士兵收斂將士屍體就近掩埋。
姬政走到一面土牆前,用手摩挲著牆上的土石,感嘆道:「原來是這樣的內瓮城啊,厲害!太厲害了!」
聽到姬政這話,張循才從強烈的震撼中抽離出來,他抬起頭,環視一圈,然後深深嘆了口氣,說道:「這個對手太厲害了,我原以為洪縣本來就是一座內瓮城,誰知道居然是利用房屋和土牆臨時改造的內瓮城,這樣的方法我實在想象不到。」
「嗯,如此看來,洪縣的確只是一座空城了。」
「是的,這樣的土牆擋不住任何有組織的攻擊,如果有攻城器械的話,更是不堪一擊。結合此前的攻擊強度來看,守城的人數不會超過五百,他們可能偵查到了我們的攻城檑車,知道無論如何也守不住,所以昨晚就全部撤出城去了。」
「你說的沒錯,不過安全起見,還是要讓士兵們搜查全城,仔細檢查每一個角落,另外,還要搜索地道,以防陳國人夜襲。」
張循點了點頭,傳令士兵向余將軍通報,並搜索全城。
三天後,吳軍攻至北楊縣城下,與之前的洪縣不同,這是一座標準的外瓮城,寬大的城牆向外凸出,如果從天空俯瞰,整座城池就如同一個倒置的「凸」字。
北楊縣城比洪城更加堅固,防守力量也更加強大,顯然,陳國人為了守住這座腹地重鎮會不惜一切代價。
上午,戰鬥打響了,數千名吳國士兵向北楊城門衝殺而去,頂在最前面的正是張循打造的檑車,只見那檑車猶如一隻張牙舞爪的鋼甲猛獸,穿過密集的箭雨,一路肆無忌憚,毫髮無傷。
很快,吳兵駕馭檑車來到城門下,借檑車為據點,吳兵對城門展開了猛烈的攻勢。雖然陳國人的防禦異常頑強,火油、滾石不斷襲來,但吳兵的傷亡卻比之前減少了很多。
吳兵操縱檑車緊緊頂住外城大門,幾名吳兵將巨大的撞木高高拉起,當撞木積累到最大的能量時,士兵們同時放手,那撞木便狠狠向大門砸去,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大門震顫晃動。一時間,木屑、塵土漫天飛揚,大門上的鉚釘紛紛鬆動,就連城上的陳國士兵也感受到了腳下傳來的共振。
撞木一次又一次撞擊城門,很快便在城門上撞出一個巨大的缺口,吳兵趁勢衝擊,將外城大門徹底攻陷。隨後,吳兵按照之前培訓的樣子,踩住機關,將檑車底盤向中心猛推,隨後再將擋箭板收回,整個檑車一下子變成原先一半大小。
於是,吳兵將檑車推過甬道,進入瓮城之中。這一次,吳兵沒有貿然挺進,而是步步為營,穩紮穩打。吳兵將檑車固定,並在上面架設雲梯,猛烈攻打內城城牆。陳國人拚命防守,抵抗愈發頑強。
半日激戰,吳軍最終還是攻下了內城,將北楊縣全部佔領。
晚上,張循帶人維修檑車,他爬上自己的傑作,親手擦拭著粘黏在上面的污血和爛肉。
這時,姬政走了過來,問道:「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去休息?」
張循跳下檑車,心情抑鬱不安,他拍打著檑車碩大的輪子,哀聲道:「我成功製造了一台戰爭機器,黃將軍很滿意,打算回國之後稟報大王,大量建造檑車。哎,不知道今後還有多少人會死在這腥臭的撞木之下。」
姬政拍了拍張循的肩膀,安慰道:「別這麼想,如果不是你造的檑車,我們今天會犧牲掉更多的兄弟。」
「我聽說最後幾個陳國士兵自殺殉國了。」
「是的,陳國士兵全部戰死,無一人投降,真可謂赤膽忠魂、錚錚鐵骨。」
「可是為什麼如此眾多的忠魂鐵骨卻無法守住自己的家園?為什麼眾志成城、同仇敵愾卻依舊羸弱不堪?」
姬政搖了搖頭,嘆氣道:「我檢查了戰場,陳國的城牆雖然高大,但城防設施年久失修,就連城門也腐朽發霉、脆弱不堪,所以檑車才能輕鬆攻破大門。此外,陳國士兵普遍瘦弱,兵器樣式陳舊,綠銹斑斑,就連最普通的輕甲也能裝備到伍長級別,普通士兵無異於赤膊上陣。這樣的現實差距不是僅靠精神力量就能彌補的,要知道,決定戰爭成敗的根本原因還是國力的強弱。」
張循突然回憶起自己六歲時國破家亡的慘痛情形,當時的沈國和如今的陳國何其相似。張循長出一口氣,抬起頭看著撞木的銅角,說道:「但願吳國日益強大之後不要肆意攻伐。」
「呵呵,現在是陳國,接下來是魯國、齊國,最後是天下霸主。吳王還有很多仗要打,還有很多人要殺。循弟,不要再想這些了,你我早已身處其中,也只能接受這樣的命運。世道如此,又有誰能左右呢?」
「如果我們為了天下太平而奮鬥呢?你和我,還有公皙哥,我們兄弟三人一起,為了諸侯和平,為了百姓安寧!」
「可能么?兩百年來,諸侯紛爭不斷,百姓苦不堪言。齊、晉、楚、秦,諸侯崛起,霸主更替,可是又有誰真正給天下帶來了太平?吳王就可以么?他不過是又一個追求霸權的雄主罷了!」
「你不是要匡扶周室、平定天下么?!如果我們向著這個目標努力,為什麼不能恢復到數百年之前的太平盛世?!」
「循弟,我們曾經都很幼稚,難免說出妄語狂言,但是現在我越來越清晰的認識到現實的殘酷,很多東西不是我們能改變的,很多事情不是我們能左右的。或許三十年之後,我們都會變成那些我們曾經鄙視的人,腐朽不堪的度過餘生。」
「不,我不相信,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我認識的小姬永遠都不會放棄心中的理想!永遠都不會磨滅對信念的追尋!我曾經不知道人生的意義和目的,正是因為遇到了你,我才知道理想的價值,才知道應該去做些什麼。哥,我會始終追隨你!」
姬政臉頰有些微紅,頂了下張循的肩膀,笑道:「是么?我都不知道自己在你心中的形象竟會如此高大。」
「哼,我隨口說說你也信,呸……」張循嬉笑著吐了下舌頭。
此後,吳軍藉助檑車攻城拔寨,一路勢如破竹,迅速攻克巴集縣,不過陳國軍隊依然頑強抵抗,令吳軍付出了慘痛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