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長夜殺機(一)
正午,姑蘇的街道上人山人海。季武騎著高頭大馬,走在隊伍的最前面,張循、公皙然、冬牙三人也騎著馬,跟在季武身後,三十名士兵走在後面,前後護衛著越王夫妻。
張循回身看著越王,只見他身形瘦弱,後背佝僂,他的衣服破爛不堪,花白的頭髮凌亂骯髒,他雙手被綁在身前,低著頭默默的走著。
張循對公皙然低聲說道:「越王受辱太甚了。」
「噓。」公皙然並未言語,只是噓聲讓張循不要再說了。
隊伍在姑蘇城中整整繞了一圈,幾乎走遍了所有的街道,終於在正午前後走出城門。
出城走了半個多時辰,張循對公皙然說:「小然哥,我想把我的馬讓給越王夫婦騎乘……」
公皙然思索一番,輕輕的點了點頭。
於是,張循快走幾步,趕上季武,對季武說道:「將軍,越王疲憊,我可否將馬讓與越王騎乘?」
「幹嘛?!勾踐是罪臣,是奴僕,他有什麼資格騎馬!沒上枷算不錯的了。」季武聲音洪亮,這話在越王耳中聽得真真切切。
張循無奈,只得跟在季武後面慢慢前行。
「公皙哥!小循哥!」
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只見一騎快馬飛奔而來,張循定睛一看,原來是和予。
季武怒斥道:「你怎麼來了!?」
「父親不讓我來,我偏要來!」
「快回去!」
「就不!我要證明自己!」
「你!」
公皙然忙打圓場,對季武行禮道:「季武將軍,公子既然已經偷跑過來,想必已是下了決心,不會回去了。多說無益,就讓公子一起同行吧。」
「就是!我肯定不會回去的!」和予挺著腰桿說道。
「看來將軍的責任又加了一條,保護公子的安全。」公皙然看著季武生氣卻無可奈何的樣子微笑著說。
「呼!你個小子!凈瞎湊熱鬧!」季武又吼了和予一嗓子,隨後無奈的撥馬前行。
和予見季武不再強求,便低聲對公皙然說道:「多謝公皙哥求情。」
公皙然卻搖頭道:「和予,其實你著實不該來。」
「為何?我想磨練磨練。」
「此行並不安全。」
和予卻顯得很自信,「我武藝尚可,能夠自保的!」
「算了,你執意如此,恐怕誰也拗不過。但我最擔心的是李子達會認出你來,如果他用二老來威脅你,或者用你來威脅將軍,那該如何是好?所以,你一定要掩飾身份,萬萬不可被李子達左右。」
「嗯,我記住了。」和予點頭道。
押解越王的隊伍離開姑蘇之後,三天半的時間,走過了三個縣城。此時,暮色降臨,人困馬乏。
「水……給我水喝……」越王用嘶啞的聲音喊著。
「喊什麼喊,沒水了!」一個士兵呵斥道。
「我要喝水!……」越王不理睬他,仍是喊道。
季武撥馬來到越王面前,低頭看著越王,不屑的哼了一聲,「到了長邑讓你喝個夠。」
張循看在眼裡,感覺很不舒服,但卻無可奈何,他的水袋也早已空空如也。這時,公皙然拍了拍張循,將自己的水袋遞給他,示意張循拿給越王。
「小然哥,你不喝么?」
「沒關係,去吧。」
張循遲疑了一下,接過水袋,跳下馬,走到越王面前,將水袋遞給越王。越王看都不看張循一眼,猛地抓過水袋,咕嘟咕嘟的喝起來。越王的妻子雅魚抓著越王的肩膀,眼巴巴的看著他,眼看越王就要把水喝乾,雅魚伸出手去抓水袋,而越王卻完全不理睬。
越王把水喝完,這才鬆開手。雅魚慌忙奪過水袋,把壺嘴塞進口中,雙手擰著水袋,使勁吮吸,卻只舔到了幾滴水。
雅魚抬起頭,期盼的看著張循,似乎在乞求張循再分她一些水,而張循只能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
隊伍又行進了半個時辰,等到到達長邑縣時,天色已經黑了。此時,長邑縣已經關閉了城門,低矮的土牆上,一個衛兵向隊伍詢問來意,季武在城下說明之後,出示了文書和符節。於是,城門打開,隊伍緩緩入城。
李子達慌慌張張的跑來迎接,見到季武趕忙不停的道歉,說著有失遠迎之類的話。隨後,季武安排士兵關押好越王夫婦,便與李子達飲酒去了。
席間,二人觥籌交錯,推杯換盞,不知不覺已是夜半。
「季武將軍,你可是兄長……嗝……還望多多照顧小弟啊。」李子達醉醺醺的說道。
「哪裡,哪裡,李大人年齡比我大,您才是兄長。」
「季武將軍護衛都城……我……一個邊關小縣令,我是……我是小弟。」李子達用一隻手撐著腦袋,醉醺醺的嘀咕道。
「李大人言重了,我也是無名之輩,好不容易才在吳國討到差事,來,敬您一杯,明日遊街之事還須您多多上心。」季武說著舉起酒杯。
「嗯……那……那是……自然……嗯……喝……喝……」李子達剛舉起酒杯便一頭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李大人,李大人。」季武一邊喊一邊搖晃李子達,見李子達沒有動靜,便起身出門。
季武悄悄來到臨時營房,張循和公皙然已經在等候他了,季武對二人點了點頭,於是眾人分頭行動起來。
季武帶十五士兵封鎖整個縣令府,並留下五個士兵以及娰和予看守越王夫婦。
另一邊,張循和公皙然帶著冬牙和十個士兵摸索到李子達的府兵營房外,只見門口站崗的府兵正拄著木棍打瞌睡,張循上去捂住他的嘴,把他拖到房后,用劍架在他脖子上,低聲說道:「敢亂喊就殺了你!明白了么!」
府兵點了點頭。
張循把手放鬆了一些,見府兵沒敢亂喊,接著問道:「前幾日你們俘獲的兩位老人關押在哪了?」
府兵緊張的說道:「在……在縣令府後院。」
「指給我!」
府兵點了點頭,指著不遠處一個房子,「就是那個屋子。」
張循用劍柄猛擊府兵頭部,將其擊暈,遂令八名士兵把守營房,然後帶著其他人繞去後院。
張循找到府兵所指的房子,只見門上落著銅鎖,門旁邊開著一扇窗子,但窗子窄小,人無法通過。張循趴在窗戶上往裡看,果然看到娰先生和紫鳶師伯,張循大喜過望,低聲喊道:「娰先生,娰先生,我們來救你們了。」
娰桓澈聽到聲音,立即坐了起來,他透過窗子看到張循,高興的叫醒了紫鳶。
張循剛想寒暄幾句,卻被公皙然拉了下來,公皙然說道:「人已經找到,開始行動吧。」
張循點了點頭,向冬牙使了個眼色,冬牙取出火折點燃了一支火把,將旁邊屋頂的茅草點著,大火很快燒了起來。通天的火光就是張循發出的信號,現在季武已經知道,他們找到了二老。既然不用再投鼠忌器,季武便可以放開手腳收拾李子達了,沒一會兒,城中大亂,喊殺聲此起彼伏。
「季武將軍也開始行動了,我這就將鎖斬斷。」張循說罷,取出佩劍用力斬向銅鎖,砍了幾次之後,鎖已經鬆動。
張循對著屋裡喊道:「娰先生,你們往後躲,我要撞門了!」
「好。」屋內娰桓澈回應道。
張循後退幾步,一個助跑衝上來,「咚!」的一聲,將門撞開了,他打了個趔趄,險些摔倒,好在被娰先生扶住。
張循趕忙站穩,向娰先生行禮道:「娰先生,紫鳶師伯,晚輩來晚了。」
「不晚,不晚,感謝諸位。」娰先生向眾人行禮道。
「晚輩過失,致使二老受苦,罪過。」公皙然向二老行禮,然後接著說:「紫鳶師伯箭傷如何?可否行走?」
「好的差不多了,走路沒問題。」
「好,那我們速去與將軍匯合。」
「好,走。」
於是張循和冬牙在前,公皙然和另外兩名士兵殿後,一行人保護著二老向院外走去。
剛出後院,只見府兵營房前橫七豎八的倒著幾具屍體,有李子達的府兵,也有季武的士兵,看來這裡剛剛發生了一場戰鬥。張循心中咯噔一下,自語道:「糟糕!」
到了院外,只見兩隊人馬正對峙著,一邊是季武率領著十餘士兵,一邊是李子達和李市率領著三十餘府兵。
「老小子,裝醉啊,你還真能裝!我一早就該砍了你!」季武罵道。
「哼哼,我李某做了什麼事情,將軍非要置我於死地?」
「接著裝,你幹什麼了你自己不知道!不知道你裝什麼醉!」
「將軍怕是誤會李某了吧?」
「你這個玩意兒真是不撞南牆不死心!都到這份兒上了,還要裝傻,行!那我問問你,你幹嘛裝醉?」
「將軍海量,李某不裝醉的話,怕被將軍喝死。」李子達語氣不溫不火,神情泰然自若。
「行!行!你真行!」季武被氣得直咬牙,他跺了跺腳,繼續問道:「好,那你說說你怎麼知道我要收拾你?!」
「手下發現了你們的異動,我為求自保,不得已才引兵反抗。將軍,這裡面一定是有什麼誤會,咱們能否放下刀兵,坐下來好好聊聊?」
「聊什麼聊!你趕緊束手就擒,我可以饒你們不死,不然就把你們殺個乾淨!」季武怒吼道。
公皙然在遠處聽著二人的對話,對張循說道:「這個李子達不簡單,我們得趕快想辦法處理眼前的局面。」
張循不解,「怎麼講?」
「看來李子達確實不知道季武將軍是郡尉大人的親信,而且,他也不知道越王會提前被押送回國。今晚事發突然,李子達並沒有什麼準備,所以我們才能如此輕鬆的救出二老。」
張循點了點頭,「你說的有道理。」
「李子達知道自己落有把柄,故而行事謹慎,裝醉在所難免,季武將軍倒確實應該先把他綁了。」
「是呀,這一點我也沒有想到,之前應該提醒季武將軍的。欸!疏忽了!」
「眼下局面很不利。你看,雙方雖然還在對峙,人數卻差了很多,季武將軍也明白現在的處境,所以才故意在拖延時間。」
「可是時間越拖,就會越不利啊。咱們人數有限,本來就處在下風,李子達那邊還在不斷的動員兵力,府兵數量會越來越多……」
「還有一點,李子達很可能會派人去搶奪越王。如果李子達控制了越王,以越王性命要挾,那我們就更難辦了。」
「這該如何是好……」張循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而就在這時,他突然靈光一閃,興奮的說道:「我有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