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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月刃

  望著哈娜正在遠去的身影,姬政一時不知該何去何從,只是獃獃的佇立在原地,他的內心一片冰封,就連朝日的暖陽也無法融化他內心的寒冰。


  「姬先生。」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


  姬政下意識的轉身抽劍,寒光一閃,鋒利的劍刃恰停在那人咽喉前。


  「渠扶?哼,你是來追哈娜小姐的?」姬政說罷,將炎熾劍向上一挑,緊緊貼住渠扶的下巴。


  「非也。」渠扶捏住劍刃,輕微的搖了搖頭。


  姬政見渠扶沒有敵意,便收回炎熾劍,然後向雲階的方向瞥了一眼,問道:「有追兵跟來么?」


  「沒有,在下並非從雲階追來。」


  「難道還有其他通途?」


  渠扶搖頭道:「我已經在此等候一夜了。」


  「哦?」


  「昨日與先生論道之後,我就知道先生與小姐會在晚上出逃,所以傍晚的時候我便出谷等候了。」


  「哼,那你要做什麼?想攔截我們么?!哼哼,恐怕你也攔不住!」姬政面露怒色。


  「呵呵,先生該不會忘了你身上還有奇毒未解吧?」


  「自然沒忘。」


  「嗯,我等在這裡,就是為了給先生送葯的。」渠扶從身後拿出一個木盒,遞給姬政,接著說道:「這裡面有四丸解藥,每日一丸,連續四天就可以徹底解毒。只是藥引所需要的草藥太多,無法帶給先生,因此,解毒的過程中,先生可能還要忍受不少痛苦。」


  姬政遲疑的接過解藥,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姬先生,您是值得託付之人。這一點,我第一次見到您的時候就感覺到了,我家小姐是真心喜歡先生的,請先生一定要照顧好我家小姐,拜託了!」渠扶說罷,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向姬政深深行禮。


  「先生快請起!」姬政趕忙上前扶起渠扶。


  渠扶轉身走了幾步,從林子里牽出兩匹駿馬,連同一個行囊一起交予姬政,「姬先生,這裡面有一些黃金,足夠先生小姐數年衣食無憂。馬匹的背囊中裝有水袋和乾糧,足夠三日飲食。另外,還有一些小姐最喜愛的香料,在下也裝了一些,還有……」渠扶突然停住了,他的眼眶有些濕潤,為了不讓姬政看到自己的淚目,他抬頭望向已經升起的太陽,深吸一口氣,穩住情緒說道:「還有什麼需要的話……請一定讓我知道,我必定傾盡全力相助。」


  「渠扶先生……」


  想到之前對渠扶的態度,姬政感到有些愧疚,眼前的這個人並沒有想象的那麼簡單。即便他的一些想法姬政並不能苟同,但此時姬政卻對他肅然起敬。或許,很多時候自己之所以能夠快意恩仇,無非是因為背負的東西太少罷了。


  姬政走到渠扶身邊,把手繞到他後背,猶豫片刻,還是輕輕的拍了拍,說道:「渠扶先生,多謝了!」


  渠扶嘆了口氣,說道:「如果還有機會,在下真希望能繼續服侍小姐。」


  「渠扶先生……既然如此,為何不與我們一同離開。」


  渠扶搖了搖頭,「姬先生,在下自有難處,還請不要強求。敢問先生,欲帶我家小姐去往何處?」


  姬政思考了片刻,不太確定的說道:「或許是姑蘇吧,我兄長和小弟可能會在那裡。」


  聽到姑蘇這個字眼,渠扶眼神突然敏銳起來,他試探的問道:「先生,未來是否打算效忠吳國?」


  「不知,不過至少不會再回到越國。」


  「先生應該知道,吳越之間必有一戰。」


  「你說的沒錯,越國一直都在準備。」


  「那姬先生覺得誰會贏?」


  「吳國國力強盛,勝越國百倍,不知渠扶先生有沒有讀過《孫子兵法》,裡面講道,戰爭並非只靠勇武好鬥,更是靠國力,靠經濟。」


  「姬先生所言不錯,但孫子更是講到,戰爭勝負首先取決於勢,天下大勢。」


  「天下大勢,呵呵,渠扶先生之前跟我提過這個。渠扶先生是想說,周室衰弱、諸侯稱霸是大勢所趨,對吧?」


  渠扶搖了搖頭,說道:「姬先生,諸侯稱霸是不是大勢,您其實很清楚,可能只是不願意承認罷了。在下想說的只是這吳越之爭,究竟哪一方順勢,哪一方逆勢。」


  「哦?怎講?」


  「姬先生可知為何吳王不殺越王,還要放越王回國?」渠扶問道。


  「為何?」


  「世人都說是因為吳王宅心仁厚,寬宏大量。其實不然,在渠扶看來,吳王所求的只不過是臣服,而非吞併,這種守舊的政治策略就是逆勢而為!」


  姬政一時無言以對,或許渠扶所說的也有些道理。


  渠扶從懷中拿出一支精美的鐵質匕首,拿到姬政面前,說道:「姬先生,可還記得你我二人關於鐵劍和青銅劍優劣的討論?」


  「嗯。」


  「這把匕首名為『月刃』,是我窮極月氏一族的冶鐵技術和華夏匠人的才能所製作的極品,請先生收下。」


  「這……」姬政有些猶豫。


  「先生不要推脫。」渠扶將月刃塞進姬政手中,繼續說道:「哈娜小姐不肯說出月氏族鍛造技術的精髓,我就只能根據月氏族零星的記載探索方法。現在工藝還不成熟,如果要解決生鏽的問題,就不能保證兵刃的強度;如果強度夠了,又容易生鏽;要想同時保證抗銹和強度,就只能做成匕首。不過,這隻匕首堪稱世間最強,絕無任何短刃可以與之相提並論。現在,我還在不斷的研究工藝方法,相信不久的將來,在下一定可以鍛造出真正強大的流鐵劍。」


  姬政將月刃從鞘中拔出,對著晨光端詳,只見這月刃寒光熠熠,彷彿凍住了利刃上的光華,斬斷了拂過的微風。


  「果然是好兵刃!」姬政不禁讚歎道。


  「先生,天下大勢不是個人可以左右,只有順應大勢,才能有所作為,還望先生好自為之!」


  姬政點了點頭,收下月刃,翻身上馬,在馬上向渠扶行禮,然後追著哈娜飛奔而去。


  正午,陽光直射在河谷,水下的卵石隨波搖曳,河谷兩側山峰聳立,裸露的巨石中鑽出幾株不知名的草木。鷹隼從天空劃過,筆直的軌跡將狹窄的天空切割開來,它尖銳的鳴叫在谷中回蕩,糅合著溪水的流淌聲,吹奏出靜謐的蕭笙。


  踏著河邊的卵石,兩人一前一後馭馬緩行。


  「哈娜小姐,可否原諒在下。」姬政馭馬在後,向哈娜問道,這聲音不大,卻在谷中久久回蕩。


  哈娜仍是不理睬姬政,騎著馬在前面慢慢走著。


  姬政無奈,只能繼續跟在後面。從姬政告別渠扶,追上哈娜到現在,兩個人已經這樣走了一上午了。這一路姬政一直在跟哈娜解釋、道歉,可哈娜就是生著悶氣,對姬政不理不睬。


  突然,一條水蛇從溪中探出,猛地竄到哈娜的馬前。馬匹受驚,嘶叫一聲,發狂的飛奔起來,哈娜試圖穩住馬匹,可是馬根本不受控制,只是狂奔不休。


  眼看哈娜隨時有墜馬的危險,姬政快馬揚鞭,拚命的追了上去。當兩匹馬齊平時,姬政抓住時機,側身一探,奮力抓住了哈娜的韁繩。


  「抓緊,千萬別鬆手!」


  姬政大喊一聲,雙腿緊緊夾住馬肚,他雙手各抓緊一條韁繩,手臂緊繃,青筋暴起,拼盡全力去平息馬匹的狂躁。劇烈的顛簸險些將他甩出,兩條韁繩回饋的力量拉扯著肌肉,幾乎要將他撕開。姬政感覺到自己的血液在燃燒,劇烈的疼痛衝擊著神經,他咬緊牙關,堅持著,抗爭著。


  由於沒有藥引,解毒的過程中姬政本就十分虛弱,現在他又全力爆發,整個人幾乎到達了極限。漸漸的,他的視野開始模糊,耳畔開始安靜,腦中開始空白,他機械的抓住韁繩,下意識的控制著平衡,此時他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保護哈娜小姐。


  兩匹馬狂奔了四里地,才終於在水畔平靜下來,哈娜累得筋疲力盡,趴在馬上喘息著。而這時,姬政突然一口鮮血吐了出來,整個人像塊木頭一樣,撲通一下從馬上掉落在溪水中。


  「姬政!」哈娜大吃一驚,趕緊翻身下馬,費了好大力氣才把姬政從水裡拖出來。她讓姬政的頭枕在自己的腿上,試圖讓姬政能稍微舒適一些。


  「姬政?你怎麼了?」


  姬政有氣無力的呢喃著:「沒事……沒事……」。


  「是不是剛才受傷了?!」


  姬政搖了搖頭,沒有力氣言語。


  「你吃解藥了么?!」


  姬政點了點頭說:「吃了……」


  「那怎麼還這麼虛弱?」


  「應該是……沒有藥引……的緣故。」


  「怎麼辦,那怎麼辦?」哈娜焦急的皺著眉。


  「忍一忍……一會兒就好了……」


  哈娜將手放在姬政額頭上,驚慌失措道,「怎麼這麼燙!不行,再這樣下去身體該燒壞了!」


  「哈娜小姐,血……血可以緩解……幫我抓條魚吧……」


  「血?」


  哈娜聽罷,猛然從姬政腰間抽出月刃,在自己手腕上劃了一道,鮮血立即從她潔白的手腕流出。哈娜將傷口對住姬政的嘴,環抱著姬政說道:「快!」


  哈娜的袖紗蒙住了姬政的臉,在眼前,薄紗朦朧了她的倩影,彷彿在霧中看到那綻放的雛菊;在唇間,鮮血從她白皙的肌膚中沁出,如同初春那久違的甘霖;在鼻中,血腥混合了她身上迷人的芬芳,就像積雪覆蓋的深林中那夜晚的迷醉。


  姬政吮吸著哈娜的血液,這一刻,時間定格在了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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