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重歸原點的孤寂
隨著魔能水晶的碎裂，亡者峽谷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結界的消失固然是好事，但也令大量降臨者失去了目標，如今還留在這裡的只有兩種人，第一種是尋覓可修復的魔紋構裝的，第二種，則是因那位「背著石像的傳奇」而來碰運氣的。
只不過後者的數量在這兩個月里相繼減少，即便是那些跟蹤蓋倫的，也在看到蓋倫獨坐曠野紋絲不動之後，選擇了放棄。
是的，蓋倫在那片曠野坐了整整兩個月，起初的那段時間，有人猜測他是在等待什麼瑰寶出世，也有人判斷他是在布置某個計劃……可兩個月過去，大家都放棄了這些想法，因為遺失之地通常只會開啟三個月，距離結束已經沒幾天了。
或許只有蓋倫自己知道，他坐在這裡並不是為了等待什麼，而是在守護著上百座石像，更多的，則是給自己找些事情做。
那是一種十分折磨的情緒，好比你在為了一個目標拚命努力著，哪怕途中屢遭磨難卻還義無反顧的走下去，並將之完成了大半，你經歷了坎坷，也看見了曙光，就在你即將走到終點時，卻忽然發現……你所做的這一切都是徒勞。
沒有任何意義，就像是一條小魚不論它如何掙扎，終是改變不了川河入海的結局。
這種情況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會崩潰，因為浩劫終將到來，一切必將湮滅成灰。或許也只有蓋倫還能堅持住，甚至試圖給自己救贖。
但這已經是極限了。
守護著這些石像是蓋倫唯一能做的事情，但如果他們再也無法恢復，那麼，蓋倫也距離沉淪不遠了。
距離亡者峽谷消失不剩幾天了，這裡的降臨者相繼離去。
蓋倫決定起來走走。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暴風大劍拿了起來，沿著曠野的邊緣漫無目的的走去，山間的風嗚咽著，猶如迷失者的低語。
就在蓋倫走過第一個山頭時，他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蓋倫平靜說道：「好久不見。」
沒有老友重逢的喜悅，也沒有任何情緒，一切看起來都這麼自然。夏格皺眉凝視，只覺得此刻的蓋倫非常陌生，卻又說不出是從何而來。
「前些天外面有一個關於你的傳言。我看到你的畫像就趕過來了，路上聽見了不少東西。」夏格沉默著說道：「雖然我不清楚你經歷了什麼，但作為朋友我還是希望你能振作起來。」
「朋友……」蓋倫心底有些感慨，忽然發現自己在歌德亞斯大陸確實有了許多羈絆。
「是的，我的朋友很少，要麼已經死了，要麼遲早會死。真正意義上只有你一個。」夏格嘆息著說道，仿若想起當初在塔羅羅山脈兩人的初次交手，這個硬到連他都打不動的戰士，居然會讓他有一種想交朋友的衝動。
朋友的釋義很簡單。配合的時候默契，玩的時候舒心，這就足夠了。真正的朋友不論分開多久感情都不會淡，重逢時仍會有許多話說。至於那些需要情感糾葛來維持的，反倒是難以長久的。
「好的，謝謝。」蓋倫點點頭，然後繼續向前走去。
夏格一時間愣住了，沒想到蓋倫回答的這麼乾脆，乾脆的就像是敷衍。他複雜的看著那道背影，終於明白了什麼，是的，蓋倫還是那個蓋倫，甚至比以前變得更強，但那對眸子卻似乎少了什麼……
少了一團火。
就像是連他自己都認為，自己無法燃燒整個天際。
這讓夏格感到了一股空前的恐懼，他從未見過比蓋倫更加勇敢、自信、堅韌的戰士，但如果連他都開始認命了，那麼，這會是一件多麼恐怖的事情？
夏格追了上去，不甘心的說道：「你究竟經歷了什麼！」
看著夏格那對憤怒而又驚慌的豎瞳，蓋倫沉默了很久，淡淡道：「沒什麼。」
說完，他就繼續邁出了腳步。
這一次夏格沒有再追上去，他也沉默了很久，然後沖著那道背影喊道：「雅斯蒂亞和菜鳥們也聽到了消息，他們正在過來的路上。塔莉娜快要病死了，愛德華走不開，不過他們都讓我把關懷轉達給你。」
不可察覺，遠處那道背影稍稍頓了頓。
「無論你經歷了什麼，無論你正在面對什麼，請永遠不要忘記，我們始終都站在你背後，許多人都深愛著你！」
性格孤寡的狼人夏格居然會說出這麼一段煽情的話，這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但似乎從他口中說出來的「愛」，卻沒有想象中那麼膩味，反而很是自然。
新時代初期有一個叫淵岳的學者曾說過這樣一句話——當你把愛你的人們視作全世界，那全世界也深愛著你。請不要放棄，無論真實世界多冷漠。
蓋倫嘴角微微動了動，感受著撲面的寒風，最終還是繼續踏上了道路。
……
世界是黑暗的，是冰冷的，是無情的。生於此的人們就像是汪洋大海的一葉扁舟，隨著洶湧的波浪漫無目的的飄遊著，迷茫著，去不到彼岸，也找不到歸程。
但人是獨特的，他們踩著狹小的甲板乘風破浪，劈開一重又一重的艱難險阻，當兩個人相遇，源自於內心嚮往美好情緒的那根弦就被撥動了，於是人們學會了愛。
他們點亮了這個世界，不是為了相抱取暖，而是哪怕這個荒漠的世界再陰暗再扭曲，也要攜手走完這一程，給予彼此美好的記憶。
當越來越多的人相聚重逢，這張無形的大網就形成了，或許其中也有罪孽也有邪惡，但不要忘記，這張大網的源頭是一種叫愛的東西。
幸運的是，蓋倫未曾忘記過愛。
不幸的是，蓋倫的迷茫源自愛。
他竭力地想要改變這一切，不願讓自己珍視的一切在浩劫的洪流中灰飛煙滅，所以他用盡全身力氣去掙扎，但當他發現這一切終將歸於虛無，深深的迷茫也就來了。
換個角度說，如果你從未獲得那個玩具，那麼當它被碾碎你也不會有什麼感觸。
但若那個玩具就在你手裡，而你很清楚它即將遭到踐踏、破壞，自己卻還無能為力……這種感覺註定是折磨的。
不知不覺，蓋倫又登上了一座山頭。
他回頭望去，發現沿途只有自己的腳印。
就像當初降臨到歌德亞斯那樣。
孤身一人。
從未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