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斷線的風箏
“真的嗎？那以後應該沒問題了？”冒然之間,京軒心裏的石頭慢慢落下,喃喃地發傻。
“你看我一個老人家，在這所醫院也是因為醫術才被家屬和院長信任！哈哈……放心吧！”
……
“以我多年的工作經驗,再加上本院是全國最為頂端醫院的名譽給你承諾,這下你總該放心了吧？”
隻要她能好起來,我隻要她能好起來!心裏的石頭終於落地,他木訥的表情迎向李教授的慈祥麵孔,激動之下猛然握住他溫暖的雙手:“太好了……謝謝……謝謝！謝謝您！”
真摯的謝意後，李教授帶著眾多醫生紛紛離開。
回轉身後，
眼角掠過一個身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望著這邊。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京軒趕緊撫著久未平息的心跳。為什麽在看到她以後,心會跳得這麽厲害?
是在怕什麽麽?
還是隔了太久的緣故?
慌慌張張轉身就想逃離……
“京軒哥……”
藍沫微弱的聲音卻沒有傳到京軒的耳中，也沒有引起那些離去醫生們的注意。緊接著，她不顧依舊虛脫的身體,倔強地追了上去。
她要他一個交代,
一個欠了她兩年的交代。
為什麽要拋棄我?是不愛嗎……
如果不愛,
那為什麽會默默照顧自己這昏迷不醒的兩年?是愧疚嗎……
“京軒哥……”
……
“你站住!!!!”
空蕩蕩的樓道,一瞬間被她的聲嘶力竭緊緊圍住,有那麽一秒,居然能聽到模糊的一點點回聲。
麵前那個偶爾清晰偶爾模糊的身影終於停下了腳步,
熟悉的背影,
令人心痛到窒息的背影……
久久望著,真的希望他能回頭看看自己,可是如果他真的不愛了,也不想愛了,即便他回頭又能怎樣?
她要他一個交代,
一個欠了她兩年的交代。
凝神深吸一口氣,望著他的背影。
“……為什麽？”
……
“為什麽又要離開？……我醒了還有什麽意義……”
“別逼我！”
背影輕輕顫抖。
“什麽？”藍沫臉色越發蒼白,眼神也逐漸迷離,她在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
“你們所有人都在逼我……你以為我願意這樣？自己都不能左右自己的心……我很開心嗎？”
……
京軒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把聲音提的那麽高，以至於整個樓道裏的人都靜止了，沒有說話聲，沒有腳步聲，沒有空氣的流動聲……
一切都開始靜悄悄的……
“對不起！我必須得對雪菲負責……對自己所犯的錯負責……為那天的錯負責！！對不起，忘了我吧……我也會忘記你……”
依舊,樓道隱約地飄著回蕩聲,而眼前的身影也消失了。
他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她一個人在走廊裏黯然失神。空曠夾雜著孤寂死死地把她包圍在原地,定格……
她想去追上他,可是她動不了,
就像是被冰封住了一樣,她發不出聲音,也無法動彈。
漸漸,樓道裏又恢複了以往的腳步聲,稀稀碎碎,繁繁嚷嚷……
人們總是喜歡追著風箏跑，卻不知風箏的線依舊握在自己手心……忙忙碌碌，走走停停，有什麽意思？藍沫愣愣地獨自靠著牆壁，像是被擄去了魂魄一樣，呆呆地望著對麵潔白空曠的牆壁。此時縱然有萬種心痛，她也還是不舍得弄斷那根牽扯著關於他的細線。
人們總是從她身旁經過的時候，投去不經意的一瞥，而後，又像是什麽都沒看到一樣往一個方向走著。
樓道裏終於出現一個身影,望著藍沫出奇發呆的站在那裏,又抬手揉揉自己的眼睛,然後顫抖著聲音跑了過去:“我的女兒……你……終於回來了……爸爸……爸爸不是在做夢吧……好沫兒,終於醒過來了……奶奶知道一定會開心的,我這就去訂機票……我們去接奶奶，然後一起回美國！”
他緊緊一把抱住了這個失而複得的女兒,猛然間又覺得自己失了分寸。畢竟他從來沒盡過一個父親的責任,也畢竟她也從來沒有對他有過父親的印象。尷尬中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眼角掛著淚珠,緊抱著她的雙臂也趕緊鬆開,懸在空中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而藍沫也在他的擁抱下,終於像是被解穴一樣,能動了。可是她的腳有些發軟,剛走出兩步,就癱軟下去,坐在了涼颼颼的地板上。
藍沫爸爸見狀,趕緊攙扶起她。頭一次覺得自己終於可以為她做點什麽了,也是頭一次覺得自己也是沒白活了。
她眼神依舊迷離中泛著空洞,嘴唇也幹澀地發白：“……我想去找京軒哥……”
“你不能去找他！！”
伴著一聲清脆甜美,他們父女兩人同時帶著疑問的目光朝著那個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精美絕倫的麵孔,天使般的笑容,齊劉海下悠然藏匿著一雙閃閃發亮很會說話的眼睛。兩隻纖長的瓷白手指,來回在撥動玩耍,微微低沉的頭似乎又透視著不屑。她靜靜地站在他們麵前,漠然地嘴角勾起,仿佛剛才發出的那一聲不是從她這傳出。
“……靜……雅……”藍沫虛弱地叫出她的名字,眼睛裏也飄出一絲顧慮。
那曾想,靜雅隻是走向她爸爸那邊,禮貌一笑:“伯父，我想跟藍沫單獨聊聊！可以嗎?”
“好好好！！你們聊……哈哈……你們聊！沫兒，我先去接奶奶過來……”
藍沫爸爸此時隻是覺得老天爺終於肯把女兒還給他了,心裏的歡快一下頂著滿身的熱血充斥到頭頂。他現在隻想跟自己的母親道一句藍沫的好消息,所以在很歡快的心理催促下,他隻覺的步伐比之前輕盈了不少。
靜雅扭頭望向那個輕快如孩子般離去的背影,瞳孔漸漸縮小,絲絲紅線布滿了羨慕。
“藍沫……你……能不能離開京軒？”
頓時,扶著牆壁的藍沫微顫了一下,呼吸也變得有些緩慢。她抬頭望向靜雅，才發現她的眼神依舊在自己父親離開的方向，並不在自己身上停留著。
喉嚨一下像是被什麽東西卡住，發不出任何聲音，腦袋也像是被萬千隻蜜蜂包圍住了，嗡嗡作響。沒有聽到任何作答，靜雅稍稍回頭看了她一眼。
“你知道嗎？雪菲從小就喜歡京軒，自從京軒對她……做了那件事！她就從沒有怨過他……”
……
“你知道……在你昏迷的這兩年，她是怎麽熬過來的嗎？”
……
她要讓雪菲快樂，
更要讓京軒死心塌地地跟著雪菲在一起！
即便要傷害一個人，那也隻能是傷害她藍沫了……
“京軒幾乎天天守在你身邊，即便不在你身邊，他也隻會回他的演藝公司……雪菲想見他也隻能來你躺著的這家醫院……苦苦等他……”
麵對著身邊這個什麽話都不肯講的她,靜雅隻能狠著心把該說的都一下說幹淨。如果能換來雪菲一輩子的幸福,那她甘願來做這個壞人。
靜雅站在藍沫身邊,卻和她背離看著不同的方向,眼角的餘光掃著她的側臉,觀察著她的神態。
恍然間,眼角浮出一厘不忍,又擰著眉頭將它抹去。
“……好不容易等到他，他眼裏卻隻有你……看都不看雪菲……你知道，對於一個人來說，這有多痛苦……”
“可是……我放不下……京軒哥……”藍沫再也撐不下去了,她隻能往牆上湊去,終於顫著聲音說出了這句話。
我該怎麽辦?
不想放棄,也不下……
冰冷的淚水,一時間,潸然而下,
——如同秋日的楓葉飄飄灑灑……
“你放不下？嗬嗬……你放不下……藍沫，那你有沒有想過，晴羽哥哥放得下嗎？你當初那麽傷害他……”靜雅的雙眸越發幽暗,就像黑夜中貓的綠光,滲著深不見底的怒潭。
“晴羽哥？”藍沫輕輕眨了下眼睛,淚滴也順勢滑下。
靜雅冷笑,轉而走到她麵前,直視著她的眼睛,“藍沫，你以為你現在去找京軒，非要和他在一起……他就會快樂嗎？哼……不會的……你隻會給他帶來痛苦和愧疚……不過這愧疚是對雪菲的……他和你在一起……不會快樂的……”
不會快樂嗎?
為什麽冥冥之中,兩個人要走到一起,
而後,又被一句“不會快樂”宣判分離?
望著藍沫依舊麵無悔改的神色,靜雅心裏滿是不痛快,隻能將聲音提得更高,更響,更憤怒。
“非要傷害那麽多人嗎？晴羽哥哥……雪菲……還有……你的京軒……”
“我……”
她眨了眨纖長的睫毛，凝視著藍沫已經發白的臉，強製把那些暗湧上來的不忍和憐憫，通通打回心底。瞳孔也逐漸收縮，散發出陣陣寒光：“難道對於你來說……他們的快樂不重要……非要讓所有人都受傷嗎？明天……雪菲和京軒就要舉辦婚禮了……我希望……也求你……”
撲通一聲，她跪在了藍沫的麵前,望著藍沫驚呆睜大的眼睛,她駑定著緊抿嘴唇,而後發出乞求的悲憫:“成全他們吧……”
“靜雅……你……”
藍沫使勁全身氣力,想要把跪在地上的靜雅拉起來。她不想自己竟什麽時候變得 這麽沒有人情味,更不想讓任何人給自己下跪。這樣殘忍,不是那個初衷善良的她。
全身力氣終究拗不過靜雅的倔強。
堅定的眼神,仰望著她,嘴角也緊緊地抿著。
“……你成全他們……我就起來！”
她慪氣拂去緊拉著她的那雙無力的冰冷骨指,望著她的眼神裏也竟透著憤恨寒氣。
一秒!
兩秒!
三秒!
“好吧……我……成全他們……”
失落的背影,無力的腳步……
——斷了線的風箏！
而那個身影後,靜雅依舊跪在地上,神情昂然望著前方,而後低頭,秀發絲絲垂落,發尖觸碰著嘴角,慢慢揚起得意地笑:“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