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智能管家改造計劃1.0
現在，格外溫暖的白則博士心情大好，於是難得的格外安分，一直到下了樓，上了飯桌，認真享受美味營養的早餐，臉上都無知無覺地一直掛著淡淡的笑容，沒有主動鬧出一點幺蛾子。
然而，山不來找我，我不去找山，生活中的各種麻煩卻不會輕易放過每一個人。
「今天心情很好？」林珏抬起一點頭來，就和林白達成了平視，問了一句。
林白瞥了他一眼，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乾脆也不回話，伸出筷子去夾桌面上香甜紅火料放的很足的糖醋排骨，排骨在被夾起的那一刻往下滴著不算清透的紅油。
儘管餐桌上依舊冷冷清清，卻洋溢著某種難得的和諧感。
「你的病好了嗎？吃這種重油重糖的東西？」
然而氣氛隨著這樣的一句話，在這一幕冷凝下來。
排骨也落在了碗里，白花花的米飯沾上紅殷殷的色澤，格外好看。
「那麼你的心情不該這麼好。」見狀，林珏淡淡的說。
林珏翩翩溫潤公子似的先開了口，倒是讓飯桌上的其他兩人都驚訝了那麼一瞬。
林瑾偏過頭，不經意間瞪大了眼，她心想：今天是什麼神仙日子嗎？林白不跨著那副陰沉沉的誰都對不起她的臉了就算了，幾乎從來不主動開口的林珏居然破天荒地張開了他那張金嘴！居然還是對林白說的！而且這話什麼意思啊……什麼病？誰病了？我怎麼……不知道……
「什麼？什麼意思……」林瑾支吾著含糊的話語，忍不住去看眼前兩個人的臉色，去探究話語里的真意，去感受詭異難捱的氣氛。
她看見，剛剛把最後一塊布丁在嘴裡含著，悠悠等待布丁慢慢融化的林白突然冷了臉，眼裡閃過一絲不知道是無措還是警惕、不可置信又或者百感交集的光芒，偏偏下一秒又消失無蹤，不知真假虛實。
看著林珏臉上堪堪稱得上溫和的表情，聽到所謂病症的消息，林白突然感受到了淡淡的敵意和詭異的針對感，小草冒尖尖的地皮之下恍惚間就成了可怕毒蟲的巢穴，往前一步是萬蟲蝕心，往後一步是毒物追襲，而不動……那大概……和溫熱軟乎的小小羔羊把自己送進血腥可怖的老虎嘴裡不會有兩樣。
林白，不，白則，突然感受到了一種巨大的未知的脅迫感，像是八十米深水下的無聲窒息。
這一刻或許是漫長的。
白則博士的理智在花栗鼠為「洞天福地」歡天喜地的時候悄無聲息離家出走了十幾分鐘，現下，又被未知的巨大威脅給逼了回來，如果理智也可以現實化成為三頭身漫畫小人，大概也會是滿頭黑線的可愛模樣。
口中的布丁不復香甜了，林珏一句「不該開心」，林瑾一個偏頭瞪眼，這副身體反應出的習慣性的味如嚼蠟，以及白則博士骨子裡本就浸滿的敏感多疑，一下子流了滿地。
【我是誰？是白則啊。】
【怎麼……就忘了呢？】
於是，心情不好的白則博士選擇——用一種陰鬱的眼神看了林珏一眼，那張臉上的神彩一下子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像是畫中世界的色彩被畫外的「神靈」一揮手就隨意抹去了，毫不留情。
林白沒去搭理翩翩佳公子，她像江湖傳說中與世隔閡的頂尖刀客，一抽刀，刀鋒雪色鱗光閃閃，皎月清風的一道刀光輕輕鬆鬆割裂了刀客和這個世界僅有的紐帶。那紐帶本就千瘡百孔，經不起刀光劍影。
一如傳說中所有的世外高人，與世隔絕。
「沒有。」白則拿起一杯牛奶，淺嘗一口，放下了，淡然的說。
平平淡淡的語氣，平平無奇的動作。
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
任性極了。
卻也是這副身體，是少年時期白則最自然的狀態。
林珏闔下了眼眸，又張開了眼睛，最後終於什麼都沒有說。
【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的……】
一剎那，餐桌上的氣氛變得格外詭異，林瑾先是看了一眼自己的雙生子兄弟，側面看去，他臉上一片平靜，長長的睫毛在那張柔和的臉龐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唇角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疏離、自閉寡言，好似剛剛突然打破餐桌上「食不言寢不語」規則，惹得另一個人不高興的人不是他似的，儘管林家的餐桌上常年只有三小隻，唯一的長輩們——他們的父母，也從來沒那時間，更加沒有教過「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
【果然異卵雙生就是異卵雙生，不光長得不是很像，就連對方的心思也一點猜不出來。】
她暗搓搓地抱怨，很想引導光元素給林珏一個愛的洗禮，凈化他那顆不知道有多少黑暗陰影的幼小心靈。
然後林瑾就看見她那沉默寡言的異卵雙生兄弟給了她一個深邃的眼神，彷彿是猜到了她此時的小心思，刻意警告一樣，林瑾一激靈，忙挪開眼神，裝作沒有感受到他的眼神，轉而飛快地掃了一眼林白，偏偏又恰巧撞上了林白對外看的那一眼，冰冷無神，讓她一下子把眼神都收了回來。
林瑾完全想不明白，根本看不清楚。
就林瑾而言，她實在覺得今天的林白實在奇奇怪怪的。但這又是常態，林白這個人，不一直是這樣嘛，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看誰都是一副「我看你不爽，我視你於無物」的欠揍模樣。
【唉……估計林白這是難得今天覺得開心還表現出來了點苗頭，給林小珏一句不咸不淡的話給一下子掐斷，心裡不痛快呢……】
她低下頭，咬著勺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林珏真不是東西，平時看他老老實實什麼話都不說，一看見別人高興就來搞破壞，實在……太不是東西了!】
【林白也是，太敏感多疑了，像個被迫害妄想症患者，完全可以當作沒有聽見林珏的話啊。】
最後，她得出一個結論，整個家，就她一個正常人：【啊！我可憐的家庭關係，我要怎麼才能拯救你？】
然後，她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嘴角下垂出一個悲傷複雜的弧度：算了，還是坐等世界毀滅吧。
當她抬起頭來，猛然發現——就剩自己一個人了。
「小萌，怎麼就我一個了？」她轉頭問向旁邊兢兢業業準備著大掃除工作的電子智能管家。
智能管家規範禮貌地給出了一個照顧少年人情感需求的標準回答：「是的，兩位小姐少爺都用完早餐了，但是這裡還有小萌陪著你。」
林瑾已經很久沒有問這樣的問題，聽到「標準答案」還有些恍惚，突然想起，對管家小萌的改造還是三年多前林家三小隻一起完成的。
林白因為「管家廢話多，人話太少，程序有誤」的理由暴力拆卸，甚至用屏蔽器屏蔽了智能管家求救的信號，驚呆了另外兩小隻，當時兩小隻都還只是兩隻沒什麼見識的單純孩子，儘管年紀上只和林白這個「大孩子」差了不到兩歲，但是因為當時林白略高的身高和強大的可以「隨心所欲」的武力，對她是十分崇拜，那番孺慕之情甚至一時間超過了父母。
然後，即使林白只會拆不會修，只懂暴力恐嚇智能管家，不會具體的代碼修改手段，具體的管家改造計劃1.0還是三小隻一起看書照葫蘆畫瓢搗鼓出來的，林白依舊當之無愧的依舊是家裡的「指揮官」，三小隻的「孩子王」，只有兩個副手的「光桿司令」。
當時，林白會從高高的閣樓、復古的高大書架上抽出厚厚的精裝書籍，拔出夾在幾本大書中間的薄薄的人工智慧管家說明書小冊子和智能管家簡單構造圖紙，會很耐心地給矮矮的另外兩小隻講解書上的文字含義，會和林小珏和平的討論智能管家改造計劃1.0的具體實施方案，他們也會因為小小的一塊集成晶元的安置爭吵，但絕對不會因為一句話講的不對勁就冷戰。
平凡的聽不懂科學道理的林小瑾也圍在兩大天才身邊，林白問一句「我說的對不對？」時高高興興地回答一句「對！」，在林小珏一個眼神飄忽過來時會一個激靈瞌睡全消「你也對！」「你們好厲害!」……吹一波小孩子之間的彩虹屁，然後，在長長的文字和精細的圖譜下暫時「落敗」。
等到醒過來的時候，智能管家改造計劃1.0早就完成了，自己躺在卧室軟軟的床上，絕對的躺贏!
智能管家改造計劃1.0由林家大小姐——林白提出並主要實施，成功在管家僵硬的代碼程序中加上了一點點人類的「溫情病毒」，成功地讓原本只會聽從爸爸媽媽計劃，嚴格按照帝國研究所和聯邦綜合學院聯合出版的育兒經的智能管家在完成父母任務的同時，也能粗糙地表現的像一個有些許溫情的「保姆」，還「大方」的給只有出廠編號的智能管家取了名——小萌。
說這樣的改造粗糙不是沒有原因的，畢竟只是1.0版本，不能盡善盡美很正常，三小隻當時還共同期待過能有有2.0版本、3.0版本……一直到終極版本。
只是後來……後來不知道是因為智能管家的功能在林白眼裡已經能夠滿足要求還是什麼其他的原因，林白的性格越來越陰沉，再也不願意帶著家裡小她兩歲的兩小隻玩，即使林珏在查詢了帝國度度后使出「眼巴巴大招」，林瑾抱著最喜愛的玩具展開「給你殺」「抱腿殺」依舊半分作用也沒有。
智能管家改造計劃失去了它的領頭羊，就再也沒有繼續下去了，就像是許多沒有寫完的玄幻小說，別人續的章節，再離奇詭譎，終究偏離了寫作人的初衷，沒有價值，也沒了意義。
林瑾深吸了一口氣，拍了拍智能管家的機器人金屬外殼，深覺姐姐這種存在和父母一樣都是靠不住的，都在把自己童年本就渺小珍貴的期望磨成細小顆粒的灰塵，時光的風一吹，飄散的了無痕迹，偏又在風起的那一刻，還要揚起討厭的揚塵，惹的人灰頭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