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灼灼
當然，就像是每天晚上我們都會在腦子裡制定好明天早晨的計劃卻總是忘記將這些計劃正式的寫在書本上，然後在清晨起床的時候忘得乾乾淨淨那樣，當林小白推開門準備下樓吃飯，一瞬間就被「人形燈泡」吸引了目光，什麼「空痕」、什麼「重生」、什麼不甘統統就丟到天邊去了，這一下捅破了湛藍天際，灑下一抹明凈天光。
早晨，陽光從敞開的門窗大搖大擺地透過來，光精靈們快活地圍繞在林瑾身邊，很像是篝火晚會裡載歌載舞的舞者。
這樣的效果是——林瑾今天格外「光輝燦爛」。
一眼看去，林小瑾整個人就像是自帶聖光效果一樣——閃閃發亮，比阿爾卑斯山上常年不化的潔白冰雪的反光效果還要好，尤其是當她因為無法控制好剛剛突破的力量而滿臉冰霜的時候，臉黑的像是剛剛享受完了三天三夜的快樂日光浴。
不過看她現在還不能控制好自己力量的模樣，三天的日光浴肯定是沒得跑了，不知道過幾天臉色又會變成什麼模樣？
於是，被林瑾這「無心之作」取悅的林白自然沒有了其他心思。一如人們總是掛在嘴邊的那句「明天會更好」，悲傷的過去總是沒有趣味沙雕的現在更有意思，也不會比眼前的有趣靈魂更加吸引目光。
林白放慢腳步，自以為悄然無聲地伏在欄杆上，俯視下方的「人形燈泡」，很想笑，但是她不能。
她嘴角微翹，像極了一隻冬天之前就在大大的樹洞里偷偷攢了許多美味堅果的小小花栗鼠，看著堆積如山的大大堅果，喜不自禁。
她想了想，最終還是在自認為被注意到之前控制好了面部表情，忍住了不笑。
然而那一張臉依舊留下淡淡的痕迹，像是被春天的粉桃花瓣輕輕吻過，最終落入盛滿熟透的水蜜桃的去皮白竹筐里——總帶著絲若有若無的歡欣的甜，然而骨子裡依舊是沒皮沒臉的孤獨清高，稍有不滿就將白竹筐整個翻過來，地上散落一地新鮮桃子，任憑香甜的汁水四散飛濺，只剩下背後緊緊背負的空空一個白骨竹筐。
如果有白則博士的至交好友在此，大概會感嘆一句「非常白則的味道」。
有些人沒皮沒臉式的「清高」就是這樣一點不留情面，欣賞這樣毫不留情作風的人願意將其奉作大師、神明，理智至上者也只是不咸不淡的旁觀且做人生中一次奇遇笑談，批判的人大概會以為十惡不赦、不可理喻、此狀瘋魔。
當然，那還自認為得是心晴明媚似三月春光、身姿颯爽、天賦異稟完勝七月天斗的白則博士，才會心甘情願在親近的友人面前稍微揭下一點點將要融於麵皮的畫皮，顯出一點點還在人世的煙火氣息，而絕不會是現在林瑾眼中心性差性格陰沉且又毫無作為的林白。
她漸漸止住了笑，又悄然換上了在林家、在帝國格格不入的性格陰沉、鬱郁不語的林白該有的笑，公式化，非常客氣而且顯出恰到好處距離感的疏離——元靈帝國呼籲當下應該被每一個貴族子弟掛在臉上，以展示元靈帝國美好形象的規範又得體的笑容，據說即使在冰冷的沒有人情味還很沒有品味的的聯邦也是受到聯邦公民的廣泛喜愛，是難得統一了星際人類陣營兩大勢力審美標準的潮流。
不過一向自大又極其自以為是的白則博士向來認為這是個沒有靈魂的笑容，於是笑的時候也往往不會主動給這高貴得體的笑容加上一點點靈魂——表現出來的一向是讓人覺得帶著淺淡諷刺意味的笑容——規範優美又得體，但是怎麼都看著不順眼。
或許是被剛剛的真情實意的快樂感染，又或許是白則博士作為數年之後的林白在喜笑不形於色這一技能的段位更高，此刻倒是顯得極其清貴高冷又得體。
【嗤——】
這是林白的心聲，同樣也是林瑾的看法。
她就這麼趴在銀色的欄杆上，端詳著下面那張和自己頗為相像的臉——大概有七到九分像的，尤其是臉黑黑沉沉的時候，一絲鬱悶縈繞其間，九分像無疑了。
而那唯一的一分不像看不出來，是靈魂的差別。
即使是喜好、品味、相貌、血緣一模一樣的同卵雙生子，靈魂終究也是不同的。
偶爾被端詳打量著的主人會抬頭和她進行短暫的注視，或者用自認為壓迫的氣勢強大的眼睛狠狠瞪她一眼，最終都在那張明明和自己很像但就是比自己厚的多的臉皮下落敗。
白則博士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元老閣全部的長老站在她面前，多少聯邦的炮火向她襲來，她都不會變一下臉色，何況是一個只能用眼睛瞪視她的小栗子。
沒錯，短短几天，白則已經對所謂家人有了初步的判斷：林瑾是個栗子，外面一層硬硬的覆滿尖刺的殼子，裡面是心實皮薄的栗子，含在嘴裡就能感覺到甜味淡但很舒服，稍微嚼一嚼新鮮的栗子就會滲出甜甜的汁水。林珏是個白切黑，看著軟乎乎，表面白嫩嫩，裡面黑黝黝，看不懂，讓人不敢下嘴，但貌似對家人都沒有什麼壞心。爸爸林衡和媽媽衛青沒回來過，沒什麼映像，但這幾天也沒有聽林瑾林珏提起過，想來這個家裡親情淡薄。
不過，也正好。
這讓白則博士很是驚訝，小花栗鼠白則心裡想：原來我就是換了一個地方住啊，只是身邊多出了一顆新鮮的沒去殼的栗子和一隻不知道是什麼餡料的未知「麻團」。
花栗鼠有洞有糧，心裡不慌，一點也不在乎自己是怎麼來到這個「洞天福地」。
但是，霸佔了「洞天福地」的花栗鼠還沒有一點跨越種族的領地意識，栗子已經暗火橫生，想要豎起堅硬的背刺，好把這隻長得格外賊眉鼠眼的「松鼠」給趕走了，而白切黑的「麻團」或許也正在暗搓搓的不懷好意。
只有一隻小小的花栗鼠依舊在一邊幻想著美好的明天，一邊擁抱著溫柔明媚的今朝。
陽光明媚，傾瀉下來，即使不是照在自己身上，依舊照亮整個世界，就像宿舍樓下追求女孩的少年，鋪滿整個草坪的紅色玫瑰和紅燭燈火即使只是為了那一個人招搖，也是會讓圍觀的路人心情舒暢的。
很多事，只是靜靜看著就心裡一片滾燙，熨藉得一副凡人身軀格外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