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7章 使徒的種子

  改變成年人的觀念很困難，塑造一個孩子的性格要簡單的多，如果是深入心靈和血脈層面的塑造，最容易的恐怕只有未出世的孩子。


  關於這一點，維克多其實見證過至少兩種不同類型的實例。


  伊莫森培育三代迅鳥就用到了自己的異化巫術，他首先輕度異化處於產卵期的雌鳥，改變它們的骨骼、肌肉和內臟結構，然後再取出迅鳥蛋進行人工孵化，培育出符合主人要求的迅鳥戰禽。實際上，三代迅鳥應該算新物種，它們骨骼堅硬，肌肉強韌，消化器官和生殖系統比普通迅鳥要複雜的多，不需要頻繁地補充水分，從而大幅提升耐力。


  第三代迅鳥目前還沒有培育成功，但是伊莫森培育出堪比猛獸的熊犬，足以證明他的異化母體孕育技術具有可行性，並且日益成熟。


  第二個實例當然是鳶堡的無面者首席，老巫師托佛文。伊莫森還在摸索異化獸母體培育技術，而托佛文的血脈純化手段已經很完善了，就連維克多和羅蘭都是托佛文精心培養的超凡者。在維克多出生之前，他的父母就開始服用托佛文大師親自調配的藥劑，只是他們不知道而已。


  西爾維婭顯然也想到了這點，她側頭打量儀容俊美，氣質神異的維克多，突然從後面抱住愛人，笑靨如花地說道：「差點忘了，你是鳶堡為我精心準備的禮物嘛。」


  維克多哭笑不得，回頭道：「你現在應該關注重點……」


  「重點是我的丈夫要懇求我了……」晶瑩紅唇貼在維克多的耳畔，西爾維婭吐氣如蘭，咯咯笑道：「你得努力說服我，我才會答應配合你做試驗哦。」


  「你會答應的。」維克多信心滿滿，牽著西爾維婭的玉手，走到露天陽台的圓几旁，為她殷勤地拉開靠背椅。


  西爾維婭掩嘴竊笑，儀態優雅地坐下，問道：「你的洞察天賦可做不到托佛文大師那種程度。鳶堡純化胎兒血脈的秘法很快就要失傳了，你準備用什麼方法讓沒有自我意識的胎兒純化血脈？」


  維克多坐在西爾維婭的對面，頷首道：「當然是心靈之力……」說著，他沉吟稍許，搖頭失笑道：「宗教裁判所也調查了夜魔威利的案子，可他們並沒有像我們這樣深入追查。鳶堡內務府帶走威利，他們甚至未作出更多的反應。夜魔威利對教會而言似乎並不值得重視……其實，教會早就掌握了類似的心靈秘法，而且規模更龐大，效果更明顯。」


  西爾維婭輕挑柳眉，追問道：「你是說……艾爾教國？」


  「沒錯。」維克多點點頭，繼續說道：「教會的神職者有兩個來源，一是艾爾教國的信徒子民；另一個選自平民和貴族的教堂侍從……就拿牧師來說，出身艾爾教國的牧師往往被稱為學者牧師，非艾爾教國出身的被稱為平民牧師或宮廷牧師。」


  「教會主張神職者皆是至高主的僕人，以兄弟姐妹相稱，至少表面上強調身份平等。可教會的高層幾乎都是學者牧師，而平民牧師和宮廷牧師不僅人數少，大多數也是低階神職者。」


  「這裡面除了修道院派系的因素，我們也不能否認，艾爾教國培養的神職者確實比平民神職者更契合聖力。」


  維克多正色說道：「無論數量還是資質，雙方存在巨大差距。比如，我和你談起過的羅恩聖武士，一個準聖者、狂信徒……可羅恩並非騎士，或天生的凶暴戰士，他來自艾爾教國的一個普通神職者家庭……如果我的推斷是正確的，教會擁有培養狂信者的秘法，像羅恩這樣傑出的人物，艾爾教國肯定不止一位。」


  「對比夜魔威利的案例，我發現艾爾教國與那個偏遠村莊有許多共同點。相對封閉的環境、濃厚的共性氛圍、強烈的心靈願望……就像罈子里的酒，越藏越醇。」


  西爾維婭微微蹙了下眉頭，說道：「父母是虔誠信徒，子女也會是虔誠信徒。艾爾教國宗教氛圍濃厚，子民信仰虔誠，這些我都可以理解……可是，你再看夜魔的案例，1000多個村民怎麼就能在威利是夜魔的問題上達成一致的看法，形成觸發造物主泛意識的心靈願望？」


  超凡者和普通人共存的國度，社會割裂嚴重，貴族和平民完全處於不同的世界。西爾維婭出身菲斯王國的一個小家族，對底層社會的認知十分有限，就連僕人盜竊家裡的銀器，她都能看得津津有味，並引以為樂，可她完全沒有興趣了解背後的原因。


  神靈騎士智慧如海，對自己不熟悉的領域仍然是一頭霧水。


  維克多有地球世界的記憶，又曾經帶領流民開拓領地，在這方面稱得上經驗豐富，微笑說道：「強大的個體能夠自給自足，弱小的個體則要依賴群體的力量，也受到群體意識的支配。而群體意識最大的缺陷是愚蠢……頭羊失足墜崖，羊群也會跟著跳下去；海獸首領不小心擱淺，其他海獸前仆後繼地往海灘上沖。具有智慧的凡人也不例外，他們個個都很聰明，可湊到一塊就會習慣比蠢。」


  「比蠢？」西爾維婭皺了下鼻子，搖頭失笑道：「親愛的，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無法理解人怎麼會比蠢？」


  維克多想了想，說道：「還記得我給你說得故事，『皇帝的新衣』嗎？」


  「記得。」西爾維婭點點頭，撇嘴說道：「那是個荒誕的故事，現實中怎麼會有那麼愚蠢的皇帝、大臣和子民？」


  「凡人會這樣的，他們不敢承擔犯錯的後果，因此習慣先否認自己的錯誤，哪怕明知道被騙，也期望別人比自己更蠢，這樣他就是最聰明的那個……這不是在比蠢嗎？」維克多翹起嘴角，勾勒出譏諷的笑容，說道：「騙一個人很難，騙一群人就簡單。我可以命人設下一個騙局，聲稱只要把錢借給我，每月可以得到本金兩成的回報，我當然付不起這麼高的利息，可是我會慫恿參與者把更多的人拉進這場騙局。他們中絕大多數人都知道這是一場騙局，但他們相信別人肯定比自己蠢，於是所有參與者都會掉入欺詐陷阱，而且越來越多。」


  「原來是這麼回事，認為別人比自己蠢，自己也變蠢了……」


  西爾維婭點點頭，莞爾道：「果然是比蠢，不是比智慧。」


  維克多微微一笑，感慨地說道：「凡人之所以會有這樣的人性弱點，存在客觀原因。騎士能夠承認錯誤，改正錯誤，是因為他們具備獨自承擔風險和糾正錯誤的能力。如果有人利用我所說的騙局騙走騎士一百枚金幣，騎士一旦意識到被騙，他可以損失100金幣，還能派人抓住騙子，把他吊死在絞架上。」


  「普通人既沒有能力抓住騙子，也損失不起100枚金幣，於是他配合騙子，把更多的人拉進騙局，希望依託群體的力量，分擔自己承受的風險，並伺機賺取利益。」


  「正因為普通人承受風險的能力太差，他們本能地依賴群體，服從群體意識，任何背離群體的聲音都會遭群體的排斥，再獨自面對未知。所以他們會恐懼，又由於這種不安全的感覺，群體中的每一個人都不會輕易承認自己犯了錯，這會拉低他們在群體中的地位。」


  封臣女兒陷害情敵母子，做得再巧妙，時間長了總會露出破綻，但村子里沒有人會出面替威利辯解。根源就在於村民一開始就犯了錯誤，還是村長帶得頭。村長都不維護自己的孫子，誰願意跳出來和大夥唱反調？

  既然大家沒有錯，那錯的只能是威利。可是，封臣女兒編造的夜魔兇殘嗜血，以殺人為樂，特別危險。村民還要把「夜魔」威利留在村子里，這不是一個悖論嗎？


  村民們懷疑威利不是「夜魔」，又希望看到他的確是「夜魔」，大家等著他殺一兩個人，好證明自己是正確的。


  村子里有這麼多人，我自家小心一點，總不會殺到我家頭上吧？


  人性的弱點暴露無遺，溫水煮青蛙，威利是村子里的青蛙，村民又何嘗不是？


  西爾維婭手托香腮，眼波脈脈地凝望著愛人，隔了一會，笑吟吟地問道：「然後呢？」


  維克多順勢說道：「然後，我們借鑒艾爾教國和夜魔的例子，發展中階心靈戰士……」他深吸一口氣，目光灼灼地補充道：「而且是具備心靈天賦的中階心靈戰士。」


  「心靈天賦？」西爾維婭訝異問道：「心靈天賦不是天賦樹的頂層嗎？你現在連根天賦之上的中級天賦都沒摸清楚，確定能發展出心靈天賦？」


  被妻子揭穿老底，維克多卻毫不在意，站起身，揮了下拳頭，神情振奮地說道：「親愛的，我弄錯了一件事情。我以為心靈戰士的天賦樹是先有根，長出了樹榦，最後才有樹冠，這是人的視角和經驗。可泰隆瑞爾創造遠古巨獸，幫祂開闢現實世界，是先分化心靈意志，再由不同的心靈意志決定遠古巨獸的形態和血脈天賦。」


  「我們總是先有原因才有結果，而造物主是先給出結果再產生原因……」


  「等等，先有結果，再產生原因？」西爾維婭冥冥中似乎把握到了什麼，打斷愛人的話語，表情困惑地問道：「真是這樣嗎？」


  維克多不能把地球世界的學術理論闡述給妻子聽，他想了又想，攤開雙手，很「神棍」地說道：「造物主高高在上，祂創造世界法則是由上而下的……神說要有光，於是有了太陽和月亮。」


  「……要有光，然後有了太陽和月亮？」西爾維婭的心靈深處閃過一道驚雷，讓她在剎那間瞥見世界法則的朦朧面紗，意識到維克多所說的恰恰是元素海的界限，這種印象是如此地深刻動人，但也無需急著去探索挖掘，她微微頷首道：「這就如同，我們想要宏偉的水利工程，下面的學者、管事、工匠就建造了一千多公里的人工水渠。至於他們是怎麼做的，遇到哪些困難，我們都無需了解。」


  「非常恰當的比喻。」維克多稱讚了愛妻，話鋒一轉，說道：「心靈無限而生命有限。造物主已經制定了世界法則，我們只能順應和利用……那個封臣女兒就很聰明，她編造夜魔的細節特點，全是威利能夠做到的，比如殘忍嗜殺、癲狂無畏、夜視、恐懼靈光，等等……她沒有說威利會飛，或者變形成非人的形態，如果她這麼說，謊言就會敗露。她為了讓村民相信威利是夜魔，所說的謊言恰恰順應了人類的生命法則。」


  「我仔細研究了人類的血脈，發現生命堅韌天賦是所有類型的天賦樹基礎，代表順應造物主的意志，產生界限和框架。」


  「有了基礎和框架，我準備讓初階心靈戰士虛構一種心靈狀態，不斷地貼近，再以心靈藥劑為媒介進行觸發，自上而下，自然而然地構建出心靈天賦和中級血脈天賦.……我把虛構的心靈狀態稱為——使徒。」


  「使徒？」西爾維婭歪著腦袋看了愛人，嫣然笑道：「連名字都想好了…….親愛的，你很有信心啊。」


  「我信心十足。」維克多誠實地說道。雖然中級心靈戰士還停留在口頭上，但幾萬年前的薄霧山煉金師已經運用類似的方法，創造亞龍人模版，並且在7號煉金塔那邊獲得了成功。


  「你秘密豢養的巫師也是使用巫術，讓試驗者自然結成生命堅韌天賦，可惜他製造的心靈戰士蠢笨呆板又不懂變通，只能算廢物。」


  智慧和應變能力是超凡戰士最重要的素養。煉金人類不怕死，就真的容易死，他們的力量再強大也只能當炮灰。


  西爾維婭看不上維克多麾下的煉金人類，對他描述的中階心靈戰士卻很有興趣。


  「構建使徒的具體的方法呢？」她問道。


  維克多心裡一喜，把椅子搬到西爾維婭的身邊，坐下后說道：「第一是秘法和藥劑、第二是家庭、第三是封閉的生活環境、第四是儀式和氛圍……」


  聽到這裡，西爾維婭嚇了一跳，反問道：「這不成家族了嗎？」


  「是學派。」維克多趕緊解釋道：「類似家族的隱秘學派，比如熊學派、狼學派、毒蟒學派.……他們就像家族培養的秘法死士，不佔有權力，你完全不用擔心這些隱秘學派會衝擊家族的權力結構。」


  「但願如此。」西爾維婭似嗔似喜地白了維克多一眼，抿了下嘴唇，遺憾地說道：「既然是隱秘學派，他們的數量一定不會太多。我更希望家族的軍隊能擴充實力。」


  「如果那樣的話，家族的政治結構真的要做出重大調整了。」維克多寬慰道：「練習三級源血秘法的扈從訓練營才是軍隊發展的重點，但隱秘學派的心靈戰士能夠輔佐騎士和白銀騎士。我保證他們可以掌握不同特色的戰鬥直覺天賦，普遍能達到青銅騎士的水準。如果有人點燃心靈之火，至少也是白銀階的心靈戰士。」


  「說得也是。」西爾維婭點點頭，好奇問道：「有了心靈天賦都還是中級心靈戰士，那高階心靈戰士的標準呢？」


  維克多沉默片刻，嘆息道：「掌握了源力，不再依賴心靈藥劑媒介，應該就是高階心靈戰士了。可惜，我對普通人的源力仍然沒有半點頭緒……希望納爾森這些已經成年的凶暴戰士能給我帶來驚喜。」


  「我不關心納爾森他們能否成功。」西爾維婭注視著維克多眼睛，說道：「親愛的，我確信你的構想能夠實現，因為家中培育異化戰獸也是通過不斷地繁衍，讓造物法則替我們選出最終的戰獸。」


  「道理都是相通的，你的使徒構想也能運用在異化戰獸的身上。」西爾維婭微微抬起下巴，傲嬌地說道：「可我為什麼覺得你要求我？」


  維克多握住西爾維婭的縴手，輕輕摩挲，賠笑道：「親愛的，『使徒』還缺造物主的指引。」


  怒風劍聖的心靈之光已經固化，而神靈騎士的精神力量近似混沌，可以在實驗者母體的心靈深處埋下使徒的種子，配合維克多的洞察天賦和心靈血脈秘法，最後再通過血脈遺傳的方式建立隱秘流派。


  這件事情非得西爾維婭幫忙不可，她卻無視蘭德爾殿下的討好，抽回玉手，忿忿說道：「你說了這麼多，對高階騎士的血脈純化隻字不提？我才不幹……」


  「先拿心靈戰士做試驗，等掌握了成熟的方法……」維克多見西爾維婭把臉都轉了過去，咬咬牙說道：「好吧，騎士向的使徒秘法和戰士向的使徒試驗同步進行。」


  美貌無雙的薔薇女王轉嗔為喜，摟住維克多的脖子，柔情款款地說道：「吾愛，你從未讓我失望過，我也不會令你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