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放馬歸營
風之季的北部荒野應當是天高雲淡，季風呼嘯，青麥如海濤般涌動不息。維克多看見的是光禿禿的原野，一眼望不到頭的獸皮營帳，以及數不清的半人馬在暗紅的大地上馳騁嬉戲，追逐打鬧。
二十多萬隻半人馬和同等數量的地精聚集在一塊，並沒有讓維克多感受到視覺震撼。就好像人第一次見到規模宏大的城市，會好奇、驚嘆，卻少有人震撼，因為他們根本看不清城市的全貌。
維克多能看見50公裡外的一隻兔子，他的視力比青眼雕還要好，但半人馬的營帳綿延上百公里，越往中間越密集，已遠遠超出他的視力極限，更不用說聽覺了。
這讓他感到發自內心的無力。
幾十萬獸人大軍聚在上千平方公里的區域內，就有幾十萬雙眼睛、幾十萬對耳朵、幾十萬個鼻子和嘴巴。無論白天、黑夜，維克多都不可能潛入半人馬營帳的核心區域，偵查它們的首領，除非他自己都能偽裝成一隻半人馬。
這個難度已經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
「霍華德看起來聰明，其實是個笨蛋。他想獵殺黃金階的半人馬千夫長，結果被一大群半人馬攆的像兔子一樣，還丟了四個崗哨，一個營壘。至高主護佑，最後又給我們拿回來了，還殺了不少半人馬。」
圖爾南斯戴著一頂不反光的皮盔，趴在灌木從的後面，對彷彿沒有生命活動跡象的維克多說著話。
他知道維克多能聽見，只是不能開口。至於，這種隱藏氣息的方法，他早就已經掌握了。
自從心靈之觸達到高深的層次，圖爾南斯不再需要一動不動地隱藏氣息，稍微低調些的正常活動也能蒙蔽敵人的感知。
維克多對此只有羨慕的份。
感知和隱藏是超凡者戰士最重要的能力，無論他是遠程射手，還是近戰武士。維克多深刻了解的超凡感知方式有三種：超凡騎士的元素感知、凶暴人類的心靈感知、現實法則的具現感知。
元素感知根植於元素海，洞悉一切元素狀態，任何物質和精神層面的變化在元素感知面前都無所遁形。維克多的生命潛藏在元素感知面前同樣有跡可循，只是他如同死物，很難引起高階騎士的注意。如果西爾維婭想感知維克多的存在，一找一個準。她甚至能感知到過去、現在和未來，雖然只有短暫的幾秒，卻超越了時空的局限。
心靈感知專門感知針對自己的心靈活動。就好像圖爾南斯，他的精神力量在心靈層面漫遊，任何生物的心靈只要對他或他關心的事物產生想法，他都能感知到對方的存在。哪怕是無差別的惡意，例如野獸的領地意識，他進入野獸的領地就能感知到。
所謂具現感知其實就是視覺、味覺、嗅覺、聽覺、觸覺。各種生物具現感知的方式不同，有的是熱感應、有的是振動感應、有的是動態感應。昆蟲看到的世界和人類眼中的世界完全兩樣，但萬變不離其宗，具現感知的形式脫離不了五感。
維克多開創的理論能夠解釋三大感知的奧秘，泰隆瑞爾創造的世界萬物都來自一個本源——元素海；世界億萬生靈都是造物主的分身，它們的心靈源自同一個偉大靈魂——泰隆瑞爾的靈魂。
萬物同出一源，所以有高階騎士的元素感知；眾生的心靈本質相通，所以有凶暴生物的心靈感知。如果把三大感知法則比作一棵世界樹，高階騎士的元素感知是世界樹根，凶暴戰士的心靈感知是樹榦，那具現感知就是多姿多彩、千花萬葉的樹冠。
相比元素感知和心靈感知的高端大氣，具現感知似乎差了檔次。然而人力有窮，即便是西爾維婭的精神力量，可能連世界起源泰隆瑞爾的億萬分之一都不到，她的感知範圍，感知深度自有極限。
高等精靈的感知方式代表具現感知的頂峰，超凡視力、超凡聽力、盲感、風語相互配合，近觀細微，遠至上百公里。應該說，具現感知才是世界法則演化的方向。
有矛就有盾，感知方式和隱藏手段息息相關，但無論是黃金騎士的元素共鳴，還是圖爾南斯的心靈扭曲，又或者熊怪長老的叢林庇護都是一種心靈層面的忽視隱藏，讓敵人看見像沒看見一樣。
不過，維克多的X-3結合他的超凡感知，通過對比、補全、計算、絕對理性等方法，能免疫心靈忽視，感知到絕大多數的隱藏目標。
以維克多現在的生命層次和智慧層次，他看問題的角度和普通人有本質區別。在普通人的眼中，這裡的半人馬很多，非常多，可如果斥候的速度夠快，行動夠隱蔽，能夠提前察敵，完全有機會潛入半人馬營帳的核心區域。
嗯，地球世界的電影一般都這麼演。
維克多眼中的半人馬大營是一個整體，它是大地之母的後代，萬耳萬眼，聚散靈活，心靈如海，在這片區域無所不知，無所不在，具有始祖神靈的部分威能。任何強大的個體都不足以和它對抗，特斯蒂爾不行，維克多也做不到。
黃金階的狂風聖騎士速度無與倫比，遠程攻擊威力十足，理論上，特斯蒂爾可以慢慢殺光半人馬。現實中，這種事情絕無可能。
維克多可以想象特斯蒂爾遭遇了什麼，他帶領精銳狩獵半人馬，導致半人馬大軍向內收縮，半人馬大營與人類城堡的距離被拉長，足夠凶暴人馬在人類精銳逃入城堡之前，追上他們。特斯蒂爾只得獨自行動，黃金階的半人馬千夫長帶領茫茫多的手下從兩翼包抄，試圖圍殺討厭的敵人。聖騎士只能在包圍圈合攏之前向城堡的方向突圍。半人馬不擅攻城，不是不能攻城，它們追丟了目標，把怒火撒在防禦較薄弱的人類崗哨和營壘上。半人馬強攻崗哨營壘，固然自身的損失不小，卻和人類聯軍形成了一種平衡。只要特斯蒂爾再來搗蛋，它們就拿人類的崗哨和營壘出氣。
特斯蒂爾總不能把光明城的主力騎兵拉出去和半人馬打野戰吧？
維克多也不會比特斯蒂爾幹得更出色。
雖然特斯蒂爾的狩獵行動讓人類軍團和半人馬大軍互有損耗，可出於軍事和政治的實際需要，特斯蒂爾必須這麼做，他並非圖爾南斯口中的笨蛋。
圖爾南斯才是笨笨的傢伙。
「笨熊回來了，他引來一隻蠢馬。」光頭突然嘿嘿笑道。
納爾森身穿不怎麼拉仇恨的龍蜥皮甲，從側面朝維克多和圖爾南斯的藏身地狂奔而來，身後跟著一群嗷嗷叫喚的半人馬戰士。標槍、重箭雨點般地射向納爾森的後背，卻只能落在地上。擅長奔跑的半人馬發現自己竟然跑得還沒有兩條腿的人類快，一個個眼睛發紅，拚命追趕。其中一隻體型龐大，肌肉虯結的半人馬甩出一根投矛，筆直地飛向納爾森。投矛摩擦空氣，發出刺耳的尖嘯聲，居然能夠比擬人類崗哨的中型弩炮。
別說龍蜥皮甲，就算納爾森身穿精金鎧甲，被這支投矛射中，不死也要重傷。維克多和圖爾南斯根本來不及救援。他就像後腦長了眼睛，一個側身躲開威力十足的半人馬投矛，逃跑的速度不可避免的慢了半拍。
即便如此，半人馬戰士還是追不上納爾森。那隻白銀階的凶暴半人馬統領搶過同伴的一支投矛又丟了出去。可惜，普通人馬戰士的投矛品質太差，輕飄飄的，飛了一半就是失去了準頭。半人馬統領氣得狂嘶一聲，渾身肌肉鼓漲，四肢發力，衝出隊伍，獨自朝納爾森追去。
克服恐懼本能是智慧種區別於野獸的地方。它明知道逃跑的人類非常危險，依然脫離同伴的掩護，還想著追上去殺死對方。事實上，失去遠程武器的凶暴半人馬統領，納爾森讓一隻手都能打死它。
除了沒有半元素化的能力，納爾森的心靈直覺加上心靈之火，就算單獨面對黃金階的半人馬千夫長，也未必沒有一搏之力。
當然，對決的前提是近戰。從這個角度考量，納爾森稍微弱小了一些，至少凶暴半人馬統領也有可能殺死他。
如果納爾森換成特斯蒂爾，驅逐他的肯定是好幾隻黃金階半人馬外加一群凶暴半人馬戰士。那樣的話，維克多和圖爾南斯也只好拍拍屁股走人了。
四條腿的半人馬統領全力狂奔，和納爾森的距離越來越短，手裡的精鐵棒耍出各種花樣。它醜陋的臉因興奮而顯得更加猙獰，卻不知道前面有兩個大怪物在等著把它帶回家。
維克多從灌木後面站了起來，暗金異色的眼眸冷冷地看著圖爾南斯口中的那隻蠢馬。
兇狠的半人馬統領眼睛瞬間瞪大兩圈，眼球都要凸出眼眶，四肢一停，急剎帶漂移，蹄子連劃地面，以非常滑稽的姿勢掉轉馬屁股，往後面躥了出去，逃跑的速度居然比追趕納爾森還快出一線。
逃命果然是最能刺激生命潛能的。
「怎麼不抓了？」圖爾南斯一頭霧水地問道。
「不抓了……已經抓了好幾隻，也沒審出什麼結果。再抓下去，我擔心納爾森要死在這。」維克多笑容優雅地說道。
這時，納爾森跑到近前，大聲問道：「大人，老師，放它走？」
他曾經像鋼錐一樣的眼神變得平淡內斂，不見鋒芒。圖爾南斯點點頭，說道：「笨熊，你有進步。下面應該沉靜下來，好好打磨心靈。」
這些天，維克多和圖爾南斯以釣魚的方式俘獲三隻凶暴半人馬，納爾森充當魚餌，承擔了最大的風險。如果釣魚行動沒有危險，凶暴半人馬根本不會上鉤。他每一次出擊都有可能死在半人馬的手上，而維克多能做的只是替他報仇。在死亡恐怖的刺激下，納爾森的精神愈發敏銳，心靈之力得到增強，正應和了靈猴秘形生死一線，刀尖跳舞的修鍊方法。
可是，納爾森的好運氣總有用光的時候，而這種強烈的心靈刺激會讓人上癮。維克多擔心再繼續下去，納爾森欲罷不能，心靈之觸沒練出名堂，自己先成了半人馬的口糧。
另一方面，特斯蒂爾抓的半人馬數量比維克多抓得還多，腓特烈皇帝手下的獸語巫師始終沒能問出什麼新鮮情報。半人馬俘虜交代的內容大同小異，意思是，半人馬族群中出了幾隻地母的寵兒，它們傳達地母的旨意，領導半人馬進攻人類開拓領。因為人類威脅半人馬的家園。
維克多俘虜的白銀階半人馬統領吐露了一些更詳細的情報，地母寵兒是白尾部族的兩匹半人馬，一公一母，它們經受了地母的考驗，殺死了一隻其他半人馬殺不死的怪物，它們手下的大地精奴隸成為地母祭祀，說出地母的提示，要送一群怪物進入人類領地，讓它們同人類糾纏，半人馬才能獲得安全和更多的土地。
從目前掌握的情報來看，半人馬的聯合併非受到獸人之王的壓迫，而是來自兩隻半人馬和一隻地精神棍的唬騙。特斯蒂爾早就知道了，他隱而不發，想將計就計，徹底解決西頓半人馬，掃清帝國東拓的障礙。
當然，這些情報未必準確。一方面，維克多和特斯蒂爾都沒抓到黃金階的半人馬千夫長，另一方面，腓特烈豢養的獸語巫師比起伊莫森，至少差了一個位格。
伊莫森的通曉語言直指目標的心靈，他要問「地母寵兒」是不是傳奇階的大人馬，是不是西頓半人馬的大可汗。只要半人馬俘虜如實開口，他立刻就能知道答案。撒桑巫師與半人馬的溝通還停留在語言的層面上，光是「地母寵兒」這個新名詞，他都要向半人馬俘虜問上半天，才用人類語言翻譯出來。而傳奇階的生命層次是屬於人類國度的力量劃分，半人馬沒這個概念。至於「地母寵兒」是不是半人馬大可汗，俘虜給出了否定的答案，它甚至不承認奧羅加爾是西頓汗國的半人馬大可汗。
拷問情報基本上就這樣了，獸語巫師的水平有限，再挖也挖不出什麼東西。現在的問題是，西頓半人馬大軍到底由所謂的「地母寵兒」做主，還是那個大地精通過唬騙方式，奴役了半人馬。
大地精也是能覺醒血脈記憶的種族，它們掌握了地母和半人馬的隱秘知識，具有反過來控制半人馬主人的可能性。
維克多確信一點，七大部族的半人馬聯軍一定有軍事首腦，不管它是地精祭祀，還是「地母寵兒」，殺死它們總不會錯。
這幾乎不可能用強者刺殺的手段做到。維克多退而求其次，先描繪半人馬首腦的特徵，刺探它制定的行動計劃。
月精靈的風語天賦被維克多改成了具有殺傷力的宿敵天賦，偵查半徑只有10來公里。半人馬大營的縱深至少有七、八十公里，維克多連半人馬首腦的營帳在什麼位置都不知道。但被宿敵鎖定特徵的目標即使超出宿敵的殺傷半徑，維克多的追蹤直覺也能感應到它大致的方向和距離。
半人馬統領在半人馬部族中屬於上位者，有資格向首領彙報險情。維克多故意放跑它，就是為了感應半人馬統帥營帳的大致方位。
接下來，輪到煉金烏鴉發揮它們的學舌本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