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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章 上層建築

  法律維護的是公平正義。


  誰的公平?誰的正義?

  在流民僱工的眼中,卡利採取欺詐的手段,謀奪塞維林造紙的功勞,還把塞維林推到草漿池裡,簡直罪該萬死。至於卡利並非故意傷害,還努力挽救塞維林的生命,流民僱工是不會在乎的。因為卡利不僅騙了塞維林,也騙了他們。


  在商戶的眼中,卡利的行為正當合理,領主說要造紙,卡利出人出錢,領主說要保護水源,卡利把造紙作坊建在銀月河的河口,蹲了有大半年的時間,但領主沒說不能借鑒其他人的想法。卡利提出8個銅索爾出租造紙作坊,他只是在遵循商人和商隊的規矩,「讓買方小心提防」(注),區區8個銅索爾就能租造紙作坊?不長腦子的人,上當吃虧都是活該!何況塞維林什麼事情都沒做,造紙成功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卡利不僅給塞維林200金索爾,還準備去找萊特和圖南協商,他已經算是有信用的商人了。至於塞維林差點無辜喪命,商人們視而不見。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按流民的規矩,殺人案件由教堂監督,治安官判決,但教堂置之不理,治安官就不敢宣判。蘭德爾領的村長沒有執法權,當事雙方又四處託人說情,加上教會暗中推波助瀾,事情終於鬧得一發不可收拾,芒克只得把案子交到領主的桌上。


  這時候,喬治村長露出了本來面目,別看他平時和希德一家打得火熱,村民群情激憤,他必須維護村長的權威,果斷拋棄了希德家,認為造紙獎勵應該給勞勃家。


  商戶們拿出重金賄賂治安所,但芒克不希望蘭德家族的封臣太多,這會弱化治安所的權利。所以他建議領主收回兩家的造紙獎勵。


  雇傭軍團是戰熊傭兵的心血,軍團長納爾森立場鮮明地支持手下的士兵,認為瑪西殺人無罪。


  琳達現在的生活富足安定,有領地、有爵位,有孩子,丈夫赤膊上陣,她就要為家庭留一條退路。客觀地陳述事實,揭丈夫的老底,自己不發表任何意見。


  莉莉婭身為家族大總管,她捨不得商戶的財富和人脈,又不想冷落戰熊成員,於是她打了一張感情牌,承認瑪西有罪,但求丈夫赦免其罪。


  山豬是最冤枉的一個,他救人反被殺,如果不是米勒出手救助,他當時就已經死了。可沒有一個人為他主持公道,因為他是連祈禱都不會傻子。


  一百個人一百個正義,一千個人一千個公平,但在蘭德爾領只有維克多的公平和正義。


  這起案件表面上是兩個家庭的衝突,本質卻體現出封臣制和租賃雇傭制的矛盾。


  封臣制的優點在於降低了封君的行政成本和軍事成本,可以通過分封土地和爵位來提升封君的影響力,比如,國王冊封開拓騎士為領主,國王什麼事都沒做,王國的疆域就擴張了。


  不過,封君想省事就不會有效率。封臣製造成階級固化,職務世襲,領民上升通道狹窄。如果蘭德領採取分封制,沒有幾十年都不可能達到現在的規模。維克多有煉金民兵和煉金龍蜥,他放棄騎士分封,走上了集權的道路。


  租賃雇傭制是披著封臣制外衣的集權制,仍然有封臣、領民和自由民。但維克多把軍權、政權、法權分開,打破職務世襲,培養人才,提拔人才,封地變成了土地租賃。官員懈怠就會被別人頂替,只能回家務農。


  租賃雇傭制因為競爭激烈而充滿活力,它的上升通道面向所有人,可是大家都不知道啊!


  湧入蘭德爾領的流民只以為娶妻生子就能建房入戶,建房入戶就能當上領民,領民就能成為管事和士兵,干滿30年就是封臣老爺。在流民的觀念中,領主的封臣絕不會太多,如果錯過這個機會,他們將抱憾終生。


  封臣制實行了幾千年,早已深入人心,它在蘭德領表現出巨大慣性。


  工分制家庭首先開始抱團,他們把子女送入銀月莊園當侍從,要麼迎娶愛麗娜培養的室內女僕,要麼相互聯姻,從而達到壟斷資源,穩固自身地位的目的。就算小侍從不能繼承父輩的職務,也能成為管事或者百夫長。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維克多總不能任由其他勢力滲透蘭德爾家族的骨幹成員。所以,他準備終止建房入戶,家族未來的骨幹必須迎娶銀月莊園培養的室內女僕,否則休想擔任重要職務。


  民眾把這個信號解讀成:領主老爺限定最後一批封臣名額。他們忽視了民兵晉陞和學習晉陞兩條道路,一門心思只想擠上建房入戶的末班車。


  光棍漢忙著買老婆孩子,流民家庭想著討好推薦人。商戶家庭突然包圓了建房入戶的名額,雙方的矛盾瞬間就爆發了。儘管勞勃家根本看不起流民家庭和光棍漢,但他們只要是和商人爭鬥,就會得到大家的支持。


  租賃雇傭制的行政效率再高,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改變一個人行為習慣,蘭德爾領的高速發展和人口爆炸反而帶來了許多不安定的因素。


  商戶、僱工家庭和光棍漢還是遵循流民階層的生存法則,他們習慣了爭鬥,就好像那個瑪西,明明已經建房入戶了,可她不問青紅皂白,直接干翻兩個人,下手狠辣無情,不留餘地。她堅信卡利為了封臣身份一定會殺人滅口,因為她自己絕對會這麼做。


  卡利是標準的自由民商人意識,瑪西是標準流民首領意識。


  幾千年來,封臣制形成的意識形態和法律制度正持續影響蘭德爾領的每一個人,而租賃雇傭制的經濟基礎正在構建,上層建築還遙遙無期。


  如果維克多對這起案件放任不管,流血衝突會越演越烈,最終的結果就是封臣製取代脆弱的租賃雇傭制。


  維克多無法接受這樣的失敗,他要把商人、工匠、流民家庭和光棍漢統統收入囊中。妮可的判決不偏不倚,兼顧各方,非常符合維克多的利益。


  受害者?誰是受害者?受害者對領主來說很重要嗎?


  當然,封臣制的慣性問題並沒有解決。維克多額外開放兩百個建房入戶名額,可以暫時緩解矛盾,他需要時間搭建蘭德爾家族的上層建築,特別是法律法規。


  關於這一點,目前還沒有任何人能夠幫助維克多,他必須親自處理許多典型的案件,制定相關的政策和法規。


  例如,蘭德爾領近兩年的流血衝突絕大多數都與女人有關。光棍僱工攢錢買老婆孩子,可有些女人到蘭德爾領又主動投入領民家庭和僱工家庭。流民男女分分合合是常態,流民女人習慣追求地位更高的伴侶,可光棍僱工的晉陞希望幾乎被斷絕了,他們不敢挑戰建房入戶的家庭,對僱工家庭則免不了拔刀相向。


  治安所絞死了幾個殺人犯之後,維克多及時頒布流民婚姻法令:流民的婚姻受保護;丈夫不得虐待妻子和養子,否則受鞭刑,並自動解除婚姻關係;主動改嫁的女人必須拿出20個金索爾賠償自己的配偶。


  婚姻法令出台之後,蘭德爾領的流血暴力衝突明顯減少,準備捲鋪蓋走人的光棍漢留下來繼續幹活,他們攢的工錢自然也留在了蘭德爾領。


  法律就是個籬笆,籬笆扎不好,自家的羊就要跑到別人家裡去。


  維克多沒想到自己正忙著扎籬笆,教宗冕下居然會挑撥羊群騷動。


  他思量許久,沉吟著說道:「親愛的,光輝之主是真實存在的神靈,我怎麼可能削弱流民對祂的信仰?相反,我鼓勵民眾做禮拜,開設公共馬車,向教堂捐贈大量物資,種植刺芸豆,掏錢組織醫療隊協助牧師開展教務……教宗冕下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


  「你自己說的話,自己相信嗎?」


  西爾維婭橫了維克多一眼,淡淡的道:「你連流民擦屁股的事情都要管,還不允許教宗發脾氣?」


  維克多不悅的道:「世俗的歸世俗,神權的歸神權。」


  「是啊。所以教會退讓了,他們現在專心做好教務,比如,提醒信徒遠離危險,不要充當蘭德爾子爵的開拓南大陸的犧牲品……他們只要說一句,雇傭軍不受聖光祝福,你能怎麼辦?」


  你管流民,我就不管了,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沒毛病……維克多默然無語,垂頭喪氣地靠在椅子上。


  西爾維婭柔聲道:「親愛的,世俗和神權並非涇渭分明,流民一直都是領主和教會的緩衝。領主習慣用流民管理流民,而你和妮可的手下直接操縱每一個流民僱工,安排他們的衣食住行。現在,緩衝沒有了,世俗與神權當然會發生碰撞。你進一步,教會就要退一步,克萊門特怎麼可能沒有反應?」


  「你不會真的以為,神權僅僅是信仰吧?」西爾維婭略顯好笑地問道。


  維克多恍然大悟,苦笑搖頭,「教會擁有最強的軍隊和徵稅權……是我太天真了。」


  「就算是信仰,你也動了教會的乳酪!」西爾維婭說道:「我注意到一段供詞,克萊門特問塞維林,要不要參加晨禱和晚禱,塞維林拒絕了。一個流民的孩子拒絕參加聖光禱告?克萊門特心裡怎麼想?他現在必須確定你轉化流民的政策是暫時的,還是一直持續下去?親愛的,封臣雖然有信仰,虔誠信徒卻不多。」


  「可是,培羅主教對我們的情況都了解啊。我們轉化流民,招募雇傭軍,他也沒反對。培羅是教宗的弟子,教宗現在為什麼又要為難維克多?」妮可不服氣地道。


  「妮可,你能提出這個問題,說明你越來越像個領主。」西爾維婭欣慰地點點頭,轉而對維克多問道:「你說呢?」


  維克多心中一動,喃喃道:「培羅主教是克萊門特的嫡繫心腹,蘭德爾領的事情,教宗不可能不知情。培羅支持我,恐怕也是受到了教宗的指使,不過,主教是主教,教宗是教宗,兩者的地位不同,格局不同……我明白了,教宗既想支持我,也要給教會一個交待。所以,他等我給他一個交待。」


  「呵呵,親愛的,蘭德爾子爵還不夠資格引起教宗的重視。」西爾維婭掩嘴嬌笑道:「克萊門特等的是我。只要我在教宗的面前做一次彌撒,你的問題就不是問題。」


  「教宗想和你結盟?!」維克多震驚地問道:「為什麼?!」


  「還是因為你。」


  西爾維婭解釋道:「教會內部分為三大勢力,光輝騎士團、樞機院和修道院長老團。克萊門特是近三百年最傑出的主教首領,他明確提出消弭內戰、向外開拓的主張。光輝騎士團和長老團認為這是空談,但人馬丘陵的新農牧讓所有人看到了希望。克萊門特利用野蠻人外交,化解南方三王國與撒桑帝國的矛盾,改變現有的外交格局,向外開拓成為諸王國的共識。可是,克萊門特馬上就要面臨內部傾軋。」


  「克萊門特是向外開拓的呼籲者,開拓一旦成功,他的權力和聲望都會達到巔峰,就算樞機院拿不回聖殿軍的主導權,他們也可以乘機擴建聖堂武士,與光輝騎士團分庭抗禮。所以,光輝騎士團首先就得扳倒克萊門特。糟糕的是,樞機院內部也非鐵板一塊,光輝騎士團和長老團在樞機院都有各自的代理人。克萊門特必須先壓服樞機院內部的聲音……」


  西爾維婭嘟起紅唇,傲嬌的道:「哼!自光輝歷以來,還沒有那個神靈騎士做過彌撒,克萊門特要是能為我舉行聖光祝福,樞機院誰敢不服他?」


  維克多眼睛一亮,執起西爾維婭的縴手,笑嘻嘻地說道:「我必須先說服你?」


  「沒這麼簡單。」西爾維婭白了愛人一眼,抽回玉手,好整以暇地說道:「我們有分歧。」


  「蟻災爆發的時候,奧古斯特家族在流民當中徵召了8000民兵,並把他們的家庭提拔為領民。可這些流民作為封臣的佃戶和奴僕,足足有好幾代,奧古斯特完全可以把他們視作領民。」


  西爾維婭抿了一口咖啡,輕輕的道:「你和妮可都是新生領主,麾下沒有足夠的封臣,從流民當中提拔執事和士兵,教會無可指責。問題在於,你這是權宜之計,還是準備一直持續下去?」她放下咖啡杯,曬道:「看你現在的樣子,肯定是要持續下去。那麼,你堅持的目的是什麼?」


  「我需要源源不斷的士兵。」維克多大方地承認道:「養一支雇傭軍團的確很花錢,但我有稅收政策。蘭德爾領的人口突破30萬,我可以組建5個軍團,突破100萬,我擁有12個軍團,死一個士兵,我就補充一個士兵。他們有土地,是封臣,教會無權制裁我。」


  「你鐵了心要拿士兵當消耗品?」西爾維婭瞳孔收縮,挑眉問道。


  維克多沉默片刻,點點頭,微笑著說道:「慈不掌兵。親愛的,你擔憂嗎?」


  「擔憂?不!我的封臣士兵會非常高興。」西爾維婭輕笑一聲,目光灼灼的道:「但你必須證明雇傭軍團不是一觸即潰的花架子,能夠開疆拓土。只有這樣,我才願意效仿蘭德爾家族,招募流民雇傭軍團。」


  妮可蹙眉問道:「夫人……那,教宗要是禁止流民加入蘭德爾領的雇傭軍團怎麼辦?」


  西爾維婭莞爾道:「如果維克多能證明他的方法對開拓有用,約克家族才會效仿,克萊門特才有資本和我結盟。在此之前……」


  「維克多,你想怎麼做都可以。克萊門特絕不會為難蘭德爾家族,說不定……他還會給你提供一些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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