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似曾相識燕歸來（下）
次日清晨，我簡單洗漱罷便準備去找蕭霽的主治大夫詢問病況，但我推開房門卻發現一名年輕的貴婦還有一名年輕男子候在門外。貴婦眉清目秀，一襲飄逸的長裙清美宛若空谷幽蘭。而男子則身材高挑，臉容清俊，一襲聖潔的白衣長袍儒雅而高貴。他們一身露氣，看樣子是等候多時了。
「你們，找我？」我試探著問。男子沒有說話，卻突然激發靈力對我發起攻擊。我側身躍開，一邊使出一招風刃術阻攔男子一邊解釋：「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怎麼一見面就打架。」
男子沒有回答，召出法杖將我的法術擋下。他閃身來到我身前，掌心散出一股強勁的力量直逼我肩膀，他的動作快得我來不及閃避，我心中一凜，只好激發靈力硬接下他那掌。
兩股力量相撞散出的氣勁拂起男子柔順的長發，男子突然發力擊退我，跳出戰圈皺眉道：「你不是小晚，你身上沒有離家的法術。」
原來，他們是聖女離晚的姑姑離焉和大哥離峻。我理了理氣息，道歉罷避重就輕地把自己的來歷告訴他們。兩人聽罷百感交集，始終有些不願意相信我只是一個長得很像離晚的陌生人。不過我們看在我是為了救蕭霽才盜用離晚的身份，倒也沒有追究。
蕭霽知道真相后很震驚，良久才告訴我離晚的事情。
蕭霽第一次見到離晚是在女媧廟內部的後院。那時他才七歲，剛剛得了那個怪病。一天，蕭霽在媧皇廟的內院散心，忽然見離晚慘呼著在樹上掉下。那年她六歲，為了偷懶躲到樹上去。不料她突然摸到蟲子，嚇得從樹上掉下。
小離晚很要強，她發現蕭霽目睹她出糗的全程，於是指手畫腳地對著他念了一些咒語，恐嚇他說，只要他把這件事說出去就會馬上變成一隻烏龜。
蕭霽說到這裡笑了笑，然後繼續告訴我，離晚法術天賦過人，七歲時被選為下任聖女，也因此與太子蕭易結下婚約。蕭易對離晚很好，離晚很喜歡她，常常跑到蕭易的書房練習法術。蕭易自小就特別關心蕭霽，但他的母親西宮娘娘和蕭霽已故的母妃不和，禁止他們私下交往，離晚便想著法子讓他們見面，一來二往，離晚和蕭霽也成為了好朋友，經常替他們兄弟倆傳信。
兩年前，離晚的母親突然染病逝世，十六歲的離晚傷心過度，守著母親哭泣時身體突然變得透明，最後憑空消失了。那時離焉尚未出嫁，她和離晚的父親發現情況不對馬上施法救治，最終還是無力留在她。然而，奇迹也在那刻發生了，離晚的母親竟然幽幽醒來。只是，當她知道離晚因此消失又病倒了。後來，離晚的父親在降妖中不幸身亡，離晚的母親再也受不住打擊，不久便再次逝世。
這件事很玄，但不難看出離晚是為救活母親才消失的。我知道世間有不少奇聞怪事，只是這樣的事情倒是第一次聽聞。蕭霽還說了很多離晚的事情，但是我知道她和蕭霽是戀人後便有些坐不住，他痛苦的眼神深深刻在我腦海里，我覺得我得給他道個歉。
夕陽西下，我借著夜色的掩映溜進太子府。我找到他時，他正對著一副裱起來的畫出神。我跳到樹上，心裡盤算著如何開口，不料蕭易突然推開紗窗。我沒來得及用仙術隱身就被他「逮」個正著。
「無邪姑娘，你來了。」蕭易眼裡飛快地閃過一絲傷痛，微笑著和我打招呼。
「看來離焉姐姐已經告訴你。」我跳到地上。蕭易黯然地點點頭，我心中一緊，忙安慰道：「你別太難過，一定有辦法找到離晚姑娘的。」
蕭易自是知道尋找離晚如同大海撈針，不由得凄然一笑。我不經意瞥到他適才觀賞的那幅畫，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住：
畫上的一草一木都描繪得栩栩如生，燦爛的星空下，身著綠紗衣裙的離晚和一身白衣勝雪的蕭易執手起舞。湖面飄著幾朵蓮花燈，草地上點著一圈蠟燭，點點流螢繞著兩人翩然起舞，很唯美。
我怔怔地看得入迷，心裡流淌著一股異樣的情緒。一雙修長白皙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回過神，蕭易順著我的目光望向畫卷：「無邪也喜歡螢火蟲？」
「喜歡。」我點點頭，蕭易輕輕一笑：「隨我來。」
蕭易帶我走過數個雕樑畫棟的迴廊，轉入一個清幽的園子。園中種滿了各種花樹，清風吹過，淡雅的花香撲鼻而來。別緻的青石小路打掃得一塵不染，樹上的蓮花燈輕輕地隨風搖晃，落英簌簌飄落，儼然一個小小的世外桃源。
「到了。」蕭易突然停下，我只顧看周圍的景物，一下撞在他身上。
「呃，不好意思。」我捂著額頭抬頭道歉。
「你撞痛了嗎？」蕭易關心地問。
「沒有沒有。」我擺擺手，這才發現前方還有個清澈的小湖，原來這是畫中的地方。蕭易從懷中取出一支精緻的玉簫吹起來，凄婉動聽的簫聲響起，無數螢火蟲憑空出現，它們隨著簫聲起伏翩然地起舞，一閃一閃的，很漂亮。
「喜歡嗎？」蕭易放下玉簫，小心翼翼地托著一隻飛落在他手中的螢火蟲溫聲問。
「嗯，真好看！」我高興地點點頭。
「喜歡就好。」蕭易放飛螢火蟲席地而坐，然而不消片刻，螢火蟲就只剩下寥寥無幾。我知道，這是幻術消退的緣故，蕭易黯然地垂下眼眸：「玉珩是小晚送給我的第一份禮物。她在上面施了法術方才招出這些流螢，只是法術終究有消殆的一天，總有一天，玉珩再也喚不出它們。」
蕭易似乎比我想象中更愛離晚，要他眼睜睜地看著離晚一點點離他遠去該多麼殘酷。心又隱隱地作痛，我在蕭易旁邊坐下：「蕭易大哥，你別太傷心，我可以用虛空之術把這個法術延長。」
離晚用的是封印類幻術，只要加強封印的靈力，這個法術就不會消散。
「真的嗎？」蕭易驚喜地看著我。
「當然，所謂虛空之術其實是利用你對離晚的思念之情加強你們的牽絆，從而延長離晚所施的法術效果。」我耐心解釋：「這個法術對人無害，你只需要全神貫注回想你們昔日的點滴即可，只要思念足夠強烈，延長百年不在話下。」
蕭易領會，默默地閉上眼睛。我深吸一口氣，手結封印地默念真言：「五靈皆空，映虛相就。玄德往生，歸夢枯榮。心念不息，朝夕乃成。六道相衡，急急如令！」
淡藍的光芒纏著蕭易和玉珩，思念的力量源源不斷地融入離晚的封印，不消片刻便形成一個足以守住離晚留下的法術長達百年之久的新封印。只是蕭易對離晚的思念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封印結成后，虛空術的法陣竟根據蕭易的心念，把園子的場景變幻成畫中的情景方才消失。
「想不到我有生之年還能見昔日情景……」蕭易睜開眼睛百感交集道：「謝謝你，小邪。」
「不用謝，這是你自己的力量，我不過是借花敬佛罷了。」我擺了擺手笑道。蕭易留戀地看著周圍的景色，樹上的花燈在晚風中搖曳著，我靜靜地陪他坐在草地上。地上的蠟燭劈啪作響，虛空之術幻化的螢火蟲依舊纏繞著我們起舞，一切美得如夢似幻。
我看了看擺在小木榻上那些也是由虛空之術幻化出來的水果和點心，腦海閃過一個念頭：由思念的力量幻化出來的東西能吃嗎？要不要試一試，但是吃了肚子會不會痛？
「在想什麼？」蕭易見我盯著那些食物發獃便關心地問：「是不是餓了？」
「倒不是，我只是想，由虛空之術變出來的食物能不能吃而已。」我燦然一笑。
「那我先吃一些，如果沒事你再嘗嘗。」蕭易微愣，轉而溫柔地說。
「我只是想想而已，蕭易大哥不要為此犯險啊。」我忙阻止他。蕭易笑了笑：「別怕，你看其他景物不也很真實么，這些大概也是真的。」
「話這樣說沒錯，但畢竟是……」我還沒說完，蕭易便拿起一個梨吃了一口。他嚼了嚼說：「味道和真實的一樣，無甚異樣。不過，小邪還得等一下再嘗吧。」
我不過是隨便說說而已，蕭易竟那般上心，心頭頓時暖暖的，我拿起一塊點心便咬下去，高興地說：「那我也不怕，咱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好。」蕭易微微一笑，清雅的氣質愈發溫潤如玉，我突然想起顏靜，於是試探著問道：「蕭易大哥，你對離晚的感情似乎一直沒變，為什麼蕭霽的侍女說你和顏靜在一起了？」
「誰說的？我們不曾在一起。」蕭易吃驚反問。
「難道蕭霽誤會顏靜姑娘了？」我隱隱覺得此事另有隱情，卻說不上個所以然。
「霽兒素來只把靜兒當做妹妹，何來誤會？」蕭易愈發疑惑。
「呃，是嗎，那可能我們搞錯了。」我尷尬笑笑。
我們一邊吃著點心一邊閑聊，不知不覺便已月上中天，月色清明，我不由得感嘆一聲：「今天的月亮特別明亮，難道也是蕭易大哥的虛空術所致？」
「我哪有這個能耐，今天十五，自是月明星稀。」蕭易溫柔地笑道。
「十五？糟了！」我猛地想起蕭霽，一下子跳起來。
「怎麼了？」蕭易嚇了一跳。
「我、我得趕緊回去怡清苑，再見蕭大哥！」我說罷也不等蕭易說話就匆匆施展凌空仙術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