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時遷寺中盜玉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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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徐澤思慮間,幾人已經走進了憫忠閣。
首先映入眼帘的,卻不是一般佛塔內常見的金大佛,而是層層疊疊的靈位牌。
香案旁,合唱的信徒和唱經僧神肅穆,就算閉上眼睛,只聽整齊而富有感染力的唱經聲,也能感受到他們無比的虔誠。
進出的香客和遊人無不屏息靜氣,輕手輕腳,生怕打擾了這份神聖感。
徐澤連施耐庵都不信,更不會對這些感冒,而且此處也不便說話,只看了一小會,就上了二樓。
二樓靈位牌,也沒佛像,相對空曠了很多,四面閣牆皆懸畫軸。
史進看了幾幅畫,忍不住問:「大師,你們憫忠閣真是奇特,一樓不拜佛陀,怎的二樓還掛前朝畫像?」
「檀越有所不知,我寺最初就是前朝太宗皇帝為感跨海東征之慘烈所建,憫忠閣本就是供奉此役死難將士英魂之所?」
一直沒說話的聞煥章立時來了興緻,問了一個比較尖銳的問題:「遼國是由人少的胡人凌迫人多的漢人,本就不穩,還敢任由前朝香火延續,就不怕黎民思舊,心向故土么?」
「阿彌陀佛,時光流轉,惟佛法永存。」
潛如仍是一臉笑容,樂呵呵的解釋道:「唐亡遼立,憫忠寺還是這憫忠寺;幽州變成了燕京,城中的信眾也還是那幫信眾。」
「檀越從南朝來,門戶之見太深了。貧僧祖輩曾也是中原漢人,安史之亂時,才被亂軍擄至幽州。」
潛如走到南邊窗前,手指前方。
「當年二賊猖狂,還在本寺此處和彼處,各立了一座木塔,炫耀武功,若不是因遭大火焚毀,諸位檀越現在還能看到。」
「前朝晚期,中原混戰近百年,多少黎民百姓死於戰火、災荒!」
「遼雖胡邦,卻承前朝正朔,胡漢之別,實已很小。儒生或重華夷之辨,小民卻只求溫飽,我佛則普度眾生。幽州正因為割讓我朝,才提前數十年致太平,至於後來再遭戰火,反倒是檀越口中的故土之民帶來的!」
說到此處,潛如的聲音已然高了兩分,忽然意識到自己失態,趕緊口誦佛號。
「阿彌陀佛,貧僧著相了。」
「哈哈,大和尚心懷世人,已得『我佛慈悲』之真意,他必得正阿羅漢果位!」
徐澤不屑於爭這些口舌長短,直接一個高帽子送給潛如,又轉向聞煥章。
「教授處佛寺,仍不忘聖人教化,何其誠也!」
聞煥章尷尬賠笑,算是揭過此節。
潛如見徐澤出面打了圓場,也不願咄咄人,乃用心解說閣內陳設。
二樓畫像記錄的皆是唐太宗李世民帥軍東征的忠烈事迹,上到三樓,則記錄幽州入遼后,遼國歷史上的忠義之士,不惟契丹人,漢、奚、渤海、高麗、女直等各族皆有。
潛如口才一流,每幅畫背後的故事都講的極為生動,講到遼國漢人英豪時,他著重講了韓德讓的故事。
韓德讓本為後族私奴,以「宮分人」份入仕,官至大丞相,封晉國王,位於其餘親王之上,領宗州、川州等頭下州。
承天太后在世時,賜韓德讓以國姓,改名耶律隆運。一次馬球比賽中,契丹貴族胡里室撞了韓德讓,致其墜馬,承天太后立即命人斬殺了胡里室,國人始之太后對其恩寵。後來,承天太后甚至與德讓同卧同食,毫不忌諱的一同接見群臣和外使。
聖宗親政后,也始終對韓德讓執禮甚恭。
德讓晚年病重,時承天太后已死,早已大權獨攬的聖宗皇帝,還和皇后親自尋醫送葯,侍奉塌前。韓德讓病故,帝憐他無子承嗣,特詔以魏王貼不子耶魯為嗣。
潛如感慨道:「曹公輔漢,運霸世之機籌;伊尹匡殷,樹格天之勛閥。德讓與國同姓,乃參天壽木,騰枝葉以同榮;上漢洪河,涌源流而共濬。不談功業,僅以名實而言,便是曹、伊尹,也稍遜德讓。」
韓德讓畢竟是對遼宋歷史進程產生重大影響的關鍵人物之一,宋朝境內自然不缺他的傳聞,只是兩國有別,加上百年光消磨,零碎的傳說謬誤百出,讓人難以信服,遠不及潛如講詳細,對幾人衝擊很大。
一貫冷臉的孫石都動了容,史進已經目瞪口呆。
聞煥章震驚於「太后與寵臣公然同卧同食」,竟能傳為美談,這究竟是蠻夷無禮,還是聖教不昌?更無法理解受到如此羞辱的遼帝還能侍奉塌前,祖龍尚夷嫪毐三族,這個胡人皇帝莫非是真「聖」?
吳用早年也曾苦讀詩書,屢試不第后,才漸漸憤懣世間不平,他不平的,也不過是自己未能登科就無法入仕,而「仕」的極致出將入相也遠不及韓德讓之風光。吳用知道自己的斤兩,清楚就算給他機會也做不成韓德讓,他感慨的只是大宋書生晉
無路,遼國私奴卻能封王。
徐澤前世就聽說韓德讓,此時倒是沒多少觸動,只是,由此聯想到了,記憶中,大宋曾有一位善使大鎚的的韓姓大人物……
潛如安靜的立在一旁,只待幾人消化了這個故事,再領著他們繼續上樓。
一名執事僧從樓下來,拉著潛如耳語幾句,又急忙上樓去了,徐澤注意到二人的動作和潛如臉色的變化,問道:「大和尚,可是有不妥處?」
潛如猶豫片刻,答道:「今恐不能繼續遊覽了,鄙寺初建時,前朝太宗皇帝曾賜玉帶一條,供奉在憫忠閣,剛剛被盜了。諸位一直有貧僧陪同,自無嫌疑,貧僧這就送你們出寺吧。」
回到北市后,徐澤當晚就打探清楚了憫忠寺突發事件的基本況,這是一起很典型的挑館事件,出手之人應該就是為了揚名,有人上月遺書憫忠寺,言一月後要取唐王玉帶,寺院不敢大意,特意將玉帶換到方丈室存放,全天安排僧人值守,不想仍舊在光天化之下被盜,盜賊手段確實高明。
同舟社在燕京已經待了三,儘管生意很火爆,但徐澤還是決定次按計劃再啟程,他對憫忠寺的變故其實沒多大興趣,唯一讓他留心的,只是盜賊留下的名號——鼓上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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