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義氣兄弟好算計
史家村附近十餘里處,有一座少華山,山高林密,自古就常有強人出沒。
近段時間,又有一夥強人在此山立寨,寨中有三個頭領。
大頭領朱武乃是定州人士,武藝相對最弱,但精通謀略,自號神機軍師。
三頭領楊春乃蒲州解良人,武藝不俗,對朱武極為佩服,幾乎言聽計從。
二頭領陳達武藝最強,其在鄴城時本就是一方好漢,上山時也帶了不少心腹。
此人野心不小,一直想爭奪山寨大頭領的位置,對朱武整頓山寨的命令多有敷衍。
因此,立寨多日,山上仍沒個像樣的章程。
朱武倒是不虞收復不了陳達,以其對人心地把握,假以時日,拿下這個只知好勇鬥狠的二當家根本不在話下。
只是山寨初創,將寡兵稀,缺錢少糧,不談華陰縣已經對山寨開出了賞格,必欲除之而後快。
便是卧榻之側的山下,也有史家村這個地頭蛇如鯁在喉,客觀條件容不得他作水磨功夫。
必須儘快打開局面,否則這剛立起的山寨大旗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這日,朱武終於想出了一個既可打破僵局,又能收服陳達的兩全之策。
召集陳達、楊春二人,說:「如今我聽知華陰縣裡出三千貫賞錢召人捉我們,誠恐來時,要與他廝殺,只是山寨錢糧欠少,如何不去劫擄些來,以供山寨之用,聚積些糧食在寨里,防備官軍來時,好和他打熬。」
「說得是,如今便去華陰縣裡,先問他借糧,看他如何。」
跳澗虎陳達猜不到朱武這措大動的甚鬼點子,但只要表達自己的強勢就對了。
你這窮酸不是自詡智計百出么,山寨這麼多兄弟伙併肩子上,若是連個「小小的」華陰縣都打不下來,你還好意思自稱神機軍師?
「不要華陰縣去,只去蒲城縣,萬無一失。」
白花蛇楊春好歹還有點自知之明,就山寨這點人,器械稀少,訓練不足,出其不意的襲擊缺兵少將、防備稀鬆的蒲城縣還勉強,如何敢去招惹已經對山寨上了心的大縣華陰?
陳達搖頭道:「蒲城縣人戶稀少,錢糧不多,不如只打華陰縣,那裡人民豐富,錢糧廣有。」
楊春道:「哥哥不知,若去打華陰縣時,須從史家村過,那個九紋龍史進,是個大蟲,不可去撩撥他,他如何肯放我們過去。」
陳達本就看不上楊春,見他一直跟自己唱對台戲,更沒好氣,斜著眼道:「兄弟好懦弱,一個村坊過去不得,怎地敢抵敵官軍。」
楊春已是額頭微汗,猜不出大頭領朱武究竟是甚想法,怎的拋出問題后就不再發話,卻讓自己一直頂在前面。
他本就不是個有主見的,見陳達要發火,立即萎了,囁嚅道:「哥哥不可小覷了他,那人端的了得。」
朱武眼看火候差不多了,決定再加把火,老氣橫秋地道:「我也曾聞他十分英雄,說這人真有本事,兄弟,休去罷。」
激將法果真好使,陳達叫將起來,說道:「你兩個閉了鳥嘴,漲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他只是一個人,須不三頭六臂。」
說完便起身喝叫小嘍羅:「快備我的馬來,如今便去先打史家莊,后取華陰縣。」
朱武、楊春再三諫勸,陳達哪裡肯聽,隨即披掛上馬,點了百十個小嘍羅,鳴鑼擂鼓下山,徑自望史家村去了。
……
史家村這邊,飯後,史進便拉著徐澤虛心請教。
說來其人資質確實極好,學武一途,一點便通,徐澤教的輕鬆,史進學的也認真。
二人正說的入巷,忽聞莊客報少華山賊寇下山襲擾。
史進惱這幫不長眼的山賊壞自己興緻,氣呼呼的大喊史誠敲梆子聚眾。
隨即回到房內——換衣服。
只片刻,那庄前庄后,庄東庄西三四百史家莊戶,聽得梆子響,都拖槍拽棒聚起三四百人,一齊都到史家莊上。
史進也走了出來,只見其頭戴一字巾,身披朱紅甲,上穿青錦襖,下著抹綠靴,腰系皮答膊,前後鐵掩心,一張弓,一壺箭,手裡拿一把三尖兩刃四竅八環刀。
貌似——還洗了臉,梳了頭!
早有靈醒的莊客牽過史進的坐騎——一匹火炭赤馬。
「中二少年,打架前還要先變身啊!」
徐澤取來自己的兵器,就看到史進如這麼威猛的造型,再對比一下自己青紗衫子、麻纏帶、行履麻鞋的寒酸,有點後悔沒提前置辦一套行頭了。
史進想把自己的好馬讓給師兄,徐澤如何肯出這風頭?堅決不受。
史進上了馬,綽了刀,來到庄外。
但見前面擺著三四十壯健的莊客,後面列著八九十村蠢的鄉夫,其餘史家莊戶都跟在後頭,一齊吶喊,朝村北路口走去。
徐澤沒騎馬,來到村北路口,便見對面山賊已擺好陣勢。
僅有百十人,才置辦不久的紅色旗幟倒是鮮艷,只是小嘍羅們老少不一,亂扛刀槍,歪戴頭巾,難掩烏合之眾的本質。
不過個個衲襖緊拴,圓睜橫死眼,看起來倒也精神。
陳達頭戴乾紅凹面巾,身披裹金生鐵甲,上穿一領紅衲襖,腳穿一對吊墩靴,腰系七尺攢線答膊,坐騎一匹高頭白馬,手中橫著丈八點鋼矛。
「艹,你一個山賊也穿這麼騷包,是打算下山相親來的么!」
徐澤暗自吐槽,絕不承認自己是因為羨慕嫉妒恨。
兩邊小嘍羅和壯丁吶喊鼓噪,陳達騎馬走了出來。
這貨又不是傻子,其實在半路上,就已經想明白自己今天是被朱武陰了。
這會兒進退兩難,再看史進的氣勢和對面的人數,頓時傻了眼,居然下意識就欠身施禮。
史進可沒那麼多歪歪腸子想對方的怪異舉動,大聲喝道:
「汝等殺人放火,打家劫舍,犯著迷天大罪,都是該死的人。你也須有耳朵,好大膽,直來太歲頭上動土。」
陳達被這聲喝嚇了一個機靈,頓時念頭通達,面子能有命重要?
好歹糊弄過眼前這關再說,趕緊答道:
「俺山寨里欠少些糧食,欲往華陰縣借糧,經由貴庄,假一條路,並不敢動一根草,可放我們過去,回來自當拜謝。」
史進根本就沒聽出陳達的潛台詞,接著道:
「胡說,俺家現在當著里正,正要來拿你這伙草賊,今日到來,經由我村中過,卻不拿你,倒放你過去,本縣知道,須連累於我。」
好歹身後還有這麼多嘍啰,陳達也不能太不要臉面,只得硬著頭皮板起臉說:「四海之內皆兄弟也,相煩借一條路。」
史進正是中二狀態上頭,和陳達完全不在一個頻道,道:「甚麼閑話?我便肯時,有一個不肯,你問得他肯,便去。」
陳達都快哭了,對面這貨賣相這麼好,怎麼就是不上道啊,當即有些煩躁的問:
「好漢教我問誰?」
史進本待說完「你問得我手裡這口刀肯,便放你去」,就直接上去開片,忽然身旁一人拉自己衣服下擺。
關鍵時刻被打擾,史進正待發火喝罵,扭頭就發現是自己的師兄,頓時一驚,剛才真是熱血上頭,中二燃魂,竟然忘記了徐澤的存在。
陳達看見史進扭頭轉向身旁衣著粗鄙的「莊客」,還以為史進要自己問這個牽馬的莊客。
雖然感到和上不了檯面的莊客對話非常屈辱,但好歹換個人,說不定就會有轉機呢?
陳達強按怒火,對徐澤行禮道:「閣下可有見教?」
徐澤沒有騎馬,他個子雖高,卻不喜仰頭和騎在馬上的傢伙搭話,而且也確實看煩了陳達的慫樣。
於是出列向前,直至快走到陳達的跟前,才停步,持槍紮好架勢,只說了兩字:
「來吧!」
陳達之前還一頭霧水,待到明了徐澤之意,從山寨里受朱武算計,到下山再受史進羞辱的憤懣一下都湧上心頭,情緒頓時不受控制,火氣上沖,大怒道:
「趕人不要趕上,休得要逞精神!」
說完,其人便驅馬挺矛便來刺徐澤。
徐澤不退反進,迎頭前沖。
騎戰對步戰,靠的就是馬上的高度優勢和馬匹高速運動帶來的巨大衝擊力,一旦沒了速度,又失了步戰的靈活,那是不要太難受。
徐澤故意走這麼近,就是打定主意不給陳達驅動馬匹提速的距離。
陳達萬萬沒想到對方如此看不起自己,居然還敢迎頭衝上來,頓時火氣沖頂,大喝一聲,俯身對著徐澤就是全力一刺,恨不得把徐澤扎個對穿。
間不容髮之際,徐澤卻是上體後仰,堪堪避過陳達這含恨一擊。
同時長槍杵地,借力躍起,以槍桿支撐身體旋轉,瞬間完成一百二十度弧線飛躍,由陳達的馬頭右前側轉到馬身左側。
陳達卻因惱怒史進和徐澤二人連番羞辱自己,失了章法,起手的一刺用力過老,身體都俯向了右下側。
待到發現不妙想起身收矛時,丈八鋼矛的超長尺寸便成了令人絕望的累贅。
好不容易才直起身子,就見徐澤借著慣性,勁力十足的右鞭腿已到身側。
陳達完全來不及再做任何動作,實打實的承受這蓄勢一擊,立時栽倒。
徐澤在空中身體再扭,就勢躍上陳達的馬背。
而後迅速下俯,右手抄起剛剛脫離馬蹬的陳達右腿,借著已經跑起來的馬速,使起巨力,掄起陳達丟向本陣。
復又調轉馬頭,挺槍沖向列陣的小嘍啰。
剛才還鼓噪喧囂的場面瞬間詭異的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反應過的少華山眾嘍啰們發聲喊,忽地炸了鍋,轉身便往山寨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