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言情女生>朱小迪的麵包樹> “小迪,你怎麽了?”

“小迪,你怎麽了?”

  陳寧和朱小迪,算是真的結束了。


  他如期地和錢娟結婚了,婚禮很熱鬧。


  而這天,在外麵租了房子的小迪,去了離住處不遠的地方,買下一隻八哥,給八哥剪了後,花了一天的時間,教會這隻八哥說了一句話。


  那句話就是:“小迪回來了,小迪回來了,小迪回來了!”


  每次聽到八哥在籠子裏叫喊著這句話,她都會想,真好,自己還是被人惦記著,盡管它隻是一隻鳥。


  “沒有我,你會死!”給它喂食的時候,她忍悲含淚地笑:“終於有‘人’覺得我很重要了!”


  然後她問八哥,“你喜歡我麽?”


  八哥不會說話。她隔著籠子的柵欄問它,“喜歡嗎?”


  八哥卻隻會說:“小迪回來了,小迪回來了!”


  她覺得自己很可悲,可悲到同一隻八哥說話。切割著案板上的魚時,她突然感到了一陣惡心。


  一個月後,蜜月旅行歸來的某位朋友突然給陳寧打電話。


  “你最好做好思想準備!”


  陳寧鬱悶了,“什麽思想準備?”


  那人說:“我老婆碰到你前妻了,在哪裏你知道麽?”


  “哪兒?”


  “婦產科!”


  翌日,婦幼醫院——


  鋪著大理石的大廳那邊,電梯間裏,閃著金屬光的電梯門邊,有一群等著電梯裏的人。


  當朱小迪出現在這裏時,突然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她驚訝地抬起頭來,就看到守在那裏等她的陳寧。


  他好像等好久了,看到她時,急步走了過來。


  她奇怪地看著他:“你怎麽在這裏?”


  “等你!”


  她不解地看著他:“等我幹什麽?”


  “聽說你懷孕了!”


  她“哦”了一下,好像了然了:“上次在這裏碰到一對夫婦,很像你的朋友,我也沒細看,隻覺得像,現在想想……是他們對你說的吧?”


  他也不答她,隻是問,“你又懷上了?”


  他說完,就盯著她的肚子看,那還很平,才兩個多月而已。


  “哦,是啊,我又有了!”


  “我們都離婚了!”他皺緊了眉頭。


  “我們都離婚了,你怎麽知道這孩子是你的?”她倒是反問一句。


  他不假思索,脫口而出:“你至始至終隻有我一個男人,這一點我還需要懷疑嗎?”


  她微微一笑,笑得有些輕諷,笑過之後,微微側過頭去,輕歎的同時,有些自言自語:“你可真夠了解我的。”而後,腦袋又轉了過來,注視著陳寧:“是的,是你的。我是來做產檢的!”


  他焦躁起來,“我們都離婚了——!”


  她平靜地答,“我知道啊!”


  “既然都知道,你怎麽還要生?”


  她微微一笑。“無聊唄,生個人下來,陪陪我!”


  這話說得……好像若幹年前,她懷上惜惜的時候。


  她笑得沒有怨意,沒有恨意,隻是淡淡的,很是恬然。


  他卻莫名其妙的憤怒,猛然緊拉著她的手,並不放開。


  “你不是十六歲的小姑娘了,你怎麽還在說這些不經大腦的風涼話?”他再緊手一扯,好像想就此扯出她的理智。電梯正好來了,“丁”地一響,金屬色的大門就此向兩邊打開。


  在別人的異樣目光裏,他拉著她的手,進了電梯。到了三樓後,他又緊緊的拉住了她的手,將她從停穩開門的電梯裏拉了出來。


  她掙不開他,她有些慌了!

  “陳寧,你要幹什麽?”


  他毫不留情的說:“把他做掉,我現在陪你!”


  她陡然間停住了掙紮。腳步一停,他一扯,她便失去平衡,一下子摔坐到了地上。”


  陪你!?

  他剛剛說了“陪你”。


  她真正需要他的時候,他從來沒有“陪”過!


  為什麽……現在他會有時間陪她,讓她感到如此奢侈。她是不是要衝著他跪下,感激他的大恩大德啊?

  她痛苦的皺起了眉頭,用手按住了肚子。


  “你怎麽了?”


  在他的詢問下,她緊蹙的眉頭漸漸的展開了。展開後,她垂眸看著自己的肚子。


  她拉了他的手,讓他的掌心熨的肚子。


  觸到她的,染的體溫時,他的手像觸到靜電般微微的顫了一下。


  她懷著惜惜時,他根本沒碰過她的肚子。現在陡然一碰,他好像被蟲子蟄了一下,趕忙收回手來。


  小迪拿住了他的手,將他的手按在了肚子上。


  “我懷惜惜的時候,他還沒這個待遇呢!”她居然笑了。


  “你有沒有覺得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啊?從無到有,從一個小小的細胞,一點一點長成胚胎,直到瓜熟締落?……然後,就從這麽一點,長到這到一點,一點,再一點,二十年後,抱在懷裏的小不點,會比你還高大……”


  她比起了手,一點一點地比著孩子的高度。


  “他……現在,三個月了!”


  “……”


  執著他的掌,她有些哽咽,卻還是堅持保持溫暖的笑。


  她盡力的去笑,盡力的讓自己的麵目表情放柔,她輕輕的說:


  “B超裏已看得見他的輪廓。好壞也是一條命了,我想留著,好壞也有個人掛念掛念,惜惜你帶著,我常見他的話,你未來的老婆肯定不高興。所以……這孩子我想留著,雖然這事兒你現在做不了主了,我執意要生,你也管不了,可是,你既然知道了,我還是跟你說一下。”


  她到現在還想不起來自己什麽時候跟他鬧的離婚,她的記憶是一段一段消失的,她甚至忘記自己曾經回過老家,曾經去過黃山,曾經想從那山頂跳下去。她甚至根本不記得自己病了,連藥都沒有吃。


  知道自己又懷了寶寶後,她沒有再受過剌激,為了寶寶,她也保持了良好的心態。


  醫學界無法解釋精神的力量,無法解釋起死複生的神奇,但是她確實是因為心態良好,不再受剌激,而找了一處地方,安靜地養胎,暫時沒有忘記任何事情。


  她太孤獨了,連個交心的朋友都沒有,連老公都被人搶走了,唯有這個孩子,可以成為她活下去的信念了。


  他出現了,他開口讓她打掉這個孩子,好像她做了一件不可原諒的事情。


  她什麽都沒有了,她就想要個孩子。


  他不要就算了,她又沒賴給他,他憑什麽讓她不要啊?他們又不是夫妻了,管她幹什麽啊? 該管的時候,他上哪裏了?現在充當什麽太平洋的警察啊!!

  尖銳的痛讓人窒息得說不出一句完整話來,隻是噙了眼淚,看著陳寧的臉。看了一會兒,她站起了身來。


  “小迪!”


  婦科的醫生從值班室裏出來了,她看到走道上的小迪。小迪來過好幾次,所以她認得。


  離近的時候,她笑著叫著小迪的名字,看著小迪拿著陳寧的手,就像長輩一樣和藹可親,眼睛上下打量了陳寧,笑著對小迪說,這是你的老公嗎?又像長輩一樣數落陳寧,說你啊你,總是忙著出差從來不陪老婆啊?每一次都是小迪一個人,你也不曉得心疼一下?小迪的反應很強烈啊,老是吐,你得多陪在身邊才是啊。唉,現在當老公的人哦,都要當爸爸了,還不曉得體貼自己的枕邊人。


  他有些尷尬,甚至有些無地自容。


  小迪將他的表情盡收眼底,她笑著搖了搖腦袋,說,李醫生,您看走眼了。他隻是我的一位朋友。我的老公……


  她說著,又不由自主的笑了一下,笑得很甜蜜的樣子。不去注視陳寧的不自在和窘迫,隻是甜蜜的笑著說,他很寵我,也很疼我,隻是太忙了。


  “再忙也不能不管你啊!”


  “那是因為……”她說著,就展開了大大的笑顏,打趣說,現在的孩子可不好養,我老公現在是在辛苦的賺奶粉錢養家呢。


  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小迪說,哦,這位就是我老公的朋友,老公出差,還不忘讓他朋友來看看我。想到他這麽關心我寵我,就覺得很幸福呢。


  說著,她就轉過臉來。衝著陳寧笑著說:“陳老板,謝謝你,請你告訴我老公,我很好,孩子也很健康,我們會一直很好。不要常把我們放在心上。即使他不在身邊,我也能好好的將孩子養大。這一點,盡管放心……”


  她的眼底在淚光在閃,晶瑩的滾動著,可是她就是能夠製止它們從眼底流淌下來。


  真的疼過和寵過嗎?


  為什麽他就是想不起來,怎麽一扯到這個字眼,就讓人頓時慚愧呢?


  心口好像壓上千噸石板,好像碎成肉泥,都還能感到非比尋常的痛楚。


  她的笑容像無形的摧心掌狠狠的摧擊著他的心髒。


  這比狠狠的給他一耳光,更讓人痛苦。


  小迪笑得幸福和甜蜜,說起老公時,好像連笑容都帶著溫暖和甜意。她的演技太高明,不知情的人都不知道她其實是在演戲,也沒有人去看到陳寧的手在身側拳了起來。


  緊緊的攥住。


  突然有強烈的酸意泛了上來,突然想哭,他轉過了臉,眨了眨眼,將想要湧出來的液體咬著牙齒從眼底逼了回去。


  誰也不知道他是怎樣想的,隻知道下一秒,他邁大步子,與她錯身而過,奔進了安全梯,連電梯都不等。


  他離開的那一刹那,她的眼淚像掉了線的珠子,一滴一滴,一滴再加一滴,辛酸,苦澀。但馬上又睜大眼睛,盯著頭頂的頭花板看了一個來回,低首下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呼出來的時候緊抿了唇,把眼淚收住。雙手按住了肚子,幽然一笑,“好了,寶貝,我們進去做體檢嘍!”


  小迪做產檢,醫生卻邊給她做B超檢查的時候,邊說,是個健康的小家夥。


  小迪仰躺著,捋著衣服,露著肚子,斜了眼睛去看屏幕上的黑乎乎的小胚胎。可是,那圖像比畢家索還抽象。再抽象一點,就像像地底斷層掃描圖。


  ——怎麽看都不像胎兒。


  “醫生,他是男的還是女的呢?”她忍不住問。


  醫生笑道:“這麽小,看不出來啊,就算看出來了,我們也不能告訴你的。”


  醫生要是說了,那些重男輕女的人,會把女娃娃打掉,自從某年人口調查顯示男女比例嚴重失衡起,醫院就禁止醫生私下告之孕婦胎兒的性別。


  小迪歎了一口氣:“真希望是個健康的小男孩!”


  醫生笑道:“怎麽了?重男輕女了?”


  小迪笑著搖了搖腦袋,“哪裏呢,男的女的,不都是身上掉下來的肉嗎?”


  醫生隻是笑而不已,說場麵話的人她見多了,說不在意是男是女的準爸爸也多,但真生下女娃娃和生下男娃娃的表情,還是天差地別的。總有些個是暗自神傷一小會兒,強打笑臉說不在意。


  小迪這樣說,醫生也隻當她在說場麵話,而她卻看向了白色的天花板,幽幽歎氣道:“說是都喜歡,可我還是想生男孩子。”


  坐在作台邊的醫生微扯了嘴角,笑得有些諷剌,似乎有“果然如此”的味道。心裏還有些輕視她,她自己都是女的呢,憑什麽瞧不起自己的性別啊?

  小迪的手撫在了腹側,暗自思忖著:你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呢?我還是希望你是個男孩子。因為這樣的話,就不用經曆初潮,不會痛經,不會擔心出去被人哄被人騙,也不用擔心早戀會吃男朋友的虧。不用擔心會同什麽人同居,也不用出嫁的時候,舍不得地大哭,不用擔心婚姻不幸福,不用擔心你懷上自己孩子後,又驚又喜又擔心,也不用擔心你以後得婦科病,更不會替你擔心你年老色衰的時候,老公會在外麵有外遇。不用告訴你女孩子遇到心儀的對像時,就是惶然不安的開始。不用在你叛逆期時,苦口婆心地攔著你,不許情竇初開的小子來引誘你,最終被你反感,讓你討厭,讓你覺得這個媽落伍嘮叨加更年期提前。不會因為看到男生寫給你的小紙條而緊張,也不會看到你手機裏的短信,讓你大哭大喊說我不尊重你的隱私權。不會因為你害怕我看到你的日記而設置秘碼,不會在電腦裏,所有的文件博客都設置訪問權限,讓我覺得我的女兒越大越疏離而傷心。不用不知如何開口跟你談之事時,你口裏說我知道了,心裏卻在想,真老土,還當我是小孩子呢?還當我初吻還在呢?還當我不知道男人和女人脫光衣服,應該該什麽呐?我連耽美都知道,還跟我講這些,還真當現在的女生都是古代來的呀?還真當現在的女生在結了婚後,才跟老公上床啊?

  我怕我可能沒有辦法用詞妥當地告訴你。男人收獲女孩子的初夜,使她孕期、陣痛、分娩,整個過程,他們不用承受一分一毫的痛楚。輕易到手的他可能會因為喜新厭舊,如果沒有人開導你,你的心態會扭曲,沒有人會同情你,放蕩的帽子會扣給你,你即使再堅強,再想忘記過去重新開始,還是抹不去心理的陰影。


  我不能不擔心,因為我所看到的,就是男人越來越不懂得什麽叫責任,而女人越來越多的承擔了不屬於她的壓力。


  我怕我危言聳聽,你全盤接納過度保護自己,錯失很多應該經曆的東西。變得古怪,孤僻,過於防備,緊張兮兮。


  我沒有把握掌握教好你的尺度。教一個女孩子,比教一個男孩子難太多。太寵了,太依了,怕不知道好歹,貪得無厭。再愛你的男人,也會因為你的性格而離開你,畢竟,沒有男人娶一個女人,是為了當女王一樣伺候。除非你實在貌美,家世實在顯赫,他娶你,隻是為了顯擺與利益。但總有一天,你會老,世界上總有一個詞叫盛極必衰。


  又不想讓你太驕縱,什麽都限製你,又怕你極度渴望什麽,被一點溫暖就感動,讓一根棒棒糖就騙走。怕你有一點陽光就燦爛,有些你覺得很重要的細節,其實隻是男人無聊中的小曖昧。


  我不知道該怎樣養好女兒,我不大有自信掌握。


  我啊!


  我還是……情願自己的孩子傷害別人的孩子後誠心彌補加道歉,也不想別人傷害自己的孩子後,得到不痛不癢的對不起。


  我很自私是麽?


  嗬嗬!


  沒辦法啊!


  人……其實都挺自私的!


  特別是母親。


  小迪做完產檢,從醫院裏出來,陳寧從大門那邊出現,擋在了她的麵前。


  太陽光下投下的陰影覆蓋了她的臉,她仰首一看,是陳寧。


  他叫住她,她身板一僵,真沒有想到他還在這裏。隨後微微揚了眉,意思“有什麽事情麽?”


  他說:“算我求你了,這孩子做掉吧!你一個人怎麽帶啊?你帶著他,你怎麽找人啊?”


  她慘然一笑:“我沒打算再找人。”


  “那你的意思是,你一個人帶著孩子了?”


  “嗯!”


  “你清醒一點行不行?你忘記你當初怎麽對我說的?你說一個家庭裏,沒有撐門的男人,孩子的性格都是有缺陷的,你把他生下來,你一個人帶得了嗎?你帶他的過程,還有很多現實中的問題要解決,你想過沒有啊?你知不知道我當初為什麽要跟你結婚啊,就是不想惜惜變成私生子啊,現在我根本不可能再娶你,你再帶著我的孩子,你是不是想害死他啊!”


  她怔怔地看著他。心口像無數的刀尖在攪。


  當初結婚,確實是為了他們的孩子。


  可是,她拚命地回憶時,她覺得陳寧是有一點點喜歡她的。回想起那些自以為是的甜蜜,連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連他每一個麵目表情,都清晰在目。肢體動作還有曖昧的小細節……


  她真的覺得,他對她是有一點愛的。


  怎麽……這段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她會覺得心口無以複加的痛苦呢?那痛就像被人用手攥住了心髒,向下一扯一扯的,痛由心中的一點,擴散到了全身,連呼吸都跟著痛了起來。


  她捂住了口,怕不這樣,心口會就此裂開,她紅了眼圈,哽咽著開口,連聲音都像秋樹中的枯葉,不由自主地瑟瑟地抖。


  她突然任性地想知道一個問題的答案。從未如此這般強烈過。


  在她的記憶裏,即使這段婚姻不是那麽幸福,可是,在沒有出現裂痕前,她深信自己幸福過,深信自己被人真心地對待過。


  她一直覺得……


  她的丈夫對她說會對她好時,是帶著真心,用了感情的。


  她這一輩子,是被人愛過的,哪怕隻有一點點。


  然後,她問了。


  “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


  她期待地看著他,他隻是痛苦地將腦袋側轉到一邊。


  “我們……都離婚了,這個問題,沒意義了。”


  “那……有沒有一丁點,就一丁點!”


  “這問題真的沒意義了,朱小迪,就算是求你大發慈悲,讓這個孩子另找好地兒投胎吧!你生了他,他不會幸福的。”


  他激動得將雙手攀的肩膀。


  她隻是看著他,很用力的看著,眼睛都沒有眨過的看著。弄了半天,他隻是因為惜惜,也隻是為了惜惜。


  那些他看上去沒什麽的細節,竟被她誤以為是愛的訊息,原來一直是她在異想天開不著實際地理所當然。她居然隻因為一點點的一點點,認為自己很幸福!


  “還以為你愛我呢!”


  “……”


  “我怎麽……老是這樣想當然啊?”


  搞了半天……


  搞了半天,她一直在自作多情。


  知道真相的感覺,讓心口模糊的鈍痛演變成針尖紮指般的尖銳,由一點剌痛,彌漫到全身,仿佛一把銳利的冰刀,切口之處冰寒剌骨,瞬間的麻木後剌痛感鋪天蓋地洶湧泛濫,盈滿了腔,似不斷膨脹狂長的蟒,血腥的攀爬,肆意瘋狂的堵塞著口鼻,越纏越緊,越纏越緊……


  真相擺在了眼前,殘忍地像一把刀捅進了心髒。狠命一攪,心碎了,一片一片的,強力膠都粘不起來了。


  她真是好笑,她居然在離婚後,問這個男人有沒有喜歡過她!


  她居然好意思,在兩個人毫無關係的情況下,問出這樣的一句話。


  他快為難死了。內視鼻尖,不敢看她的樣子,她莫明了然的笑了,顫抖的笑!

  她笑著,展手,架開了他的手。


  “真是無聊,我怎麽會問這麽無聊的問題呢……”


  “小迪,是你教我,該斷得斷的!”


  她又笑了,“真是好學生啊,學得真快啊,可惜我成了你練習的腳本。”


  話完,踉蹌著轉身,淒美一笑。


  他略有了慌張,“小迪,你去哪裏?”


  “把孩子做了!現在就去!”她答得平淡,死水微瀾。


  他已察覺她的心如死灰,他感到很罪惡,他急於告訴她:

  “我知道你想生,可是,要不得的。會拖累你,傷害你的!”他追在後麵嚷。


  她僅僅深深歎了一口氣,好像心口壓著一層很重的東西,壓得她不得大口呼吸,“知道了,”她有些不耐煩地說:“打掉就是了!誰愛生誰去生,我懶得要了!”


  轉身的那一瞬間,一層冰寒在她的心底結霜。連眼淚都掉不出來,好像連眼淚都被凍住,眼底是無法形容的幹澀,讓人終於明白,真正的悲劇不是讓你大哭一場,而是……讓你痛得說不出話,連眼淚都無法滴出半滴。


  朱小迪重新走進了醫院。沒哭,沒鬧,臉上掛著平靜的表情。


  這一路走來,全是一對一對相親相愛的準父母。朱小迪與陳寧一前一後在院子裏行走,這和他們顯得格格不入。


  在婦產科的走道的左邊是一對相愛的夫婦,你情我儂。右邊也是……


  這是他第一次陪她出現在這種地方!她懷著惜惜的時候,他都沒有陪她來過。


  現在!


  他居然和她一起,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他跟在她的身後,就像押著她去墮胎。


  她想笑了!


  她的冷笑真的從鼻子裏噴氣似地噴了出來。


  ——都這樣了,誰還想生啊?

  進了電梯,湧進了一對又一對的準父母,女的都挺著大肚子,男的在一旁護著,本來站得有些距離的陳寧和小迪,就這樣硬生生地被他們分開。


  人家同樣是懷著孩子的人,他們為什麽看上去就那麽甜蜜美滿?

  朱小迪羨慕!

  羨慕得要死,但是,違心地將臉轉向電梯金屬色的牆壁。


  心中很酸,也挺明白,即使看破了眼睛,這種幸福也不會屬於自己。


  真沒勁!

  沒勁透頂!


  她的臉上,浮起冷漠的譏諷,心灰意冷,大概如此了。


  來了醫院的候診室,陳寧和朱小迪分坐兩排,麵對麵的坐著。她拿著手機的手上拿著號,點開手機短視頻,一語不發的看著。


  有一個臉色蒼白的女生從手術室裏出來了,她的唇色蒼白,臉白得像一張紙。手術室外,她的女性朋友迎了上來,扶住了她虛弱得要倒下的身體。


  她的樣子可怕極了。連陳寧看著她,都擔心她會倒地不起,朱小迪至始至終,都沒有抬頭看她一眼,直到女生被她的朋友扶著,坐在了朱小迪邊上的坐位上,坐下後腦袋仰起,擱在了凳子上。她被動靜驚到似的,瞟過去一眼,就將視線回轉到她手裏的手機屏幕上。


  沒什麽好同情的,也沒有什麽好感慨。


  她想,再悲傷的事情,都不會觸動我,因為我……麻木得不像人了。


  醫生隨後叫了小迪的名字。


  她耳塞的聲音開得很大,沒聽到。醫生又在手術室門口叫了一聲:“朱小迪,朱小迪還在不在?”


  陳寧馬上站了起來,連聲應道:“在,在!”


  他來到朱小迪的身邊,拉了拉她的胳膊,“到了,小迪!”


  朱小迪抬首看了陳寧一眼,看到他俯來,看著她的眼睛,說,到了!

  聲音暫時聽不見,但口型看得出來。於是朱小迪拉下耳塞,將它和手機挽在了一起後,放進了包包裏。她站起來時,他伸過手來去拿她手上的包包。她手一擋,攔住了他的動作。


  他被拒絕了,有些尷尬,將懸在半空的手收了回來。


  她進去了,擦身而過時,低首而過,不再和他有任何眼神交流。


  他在外麵等。她對醫生說要做流產的時候,醫生奇怪地看著小迪,“怎麽了?小迪?剛剛才做完產檢,你怎麽就不要了?”


  朱小迪一臉木然:“不想要了!”


  “你考慮清楚啊!”


  “真不想要了!”


  “都快三個月了,做人流,對身體傷害很大的!”


  “我已經決定了!”


  她說著的時候,表情木然,手卻緊緊地護著肚子。醫生看著不對勁,忍不住多問了幾句,讓她想清楚。


  小迪木然:“真不要了!養不起!”


  醫生欲言又止,沒再多說,這世間的悲歡離合情愛,也不是外人能說得清楚的。醫生拿出手術前的協議書給小迪看。那是手術前必須要填的,上麵20多條,都是些手術中大出血啊 ,術後停經啊,沒孩子生等恐怖後果,具體下來,相當於說有上麵那些情況的, 醫生既不負責。


  第一次簽這種協議書的女生,大多數捧著協議書邊看邊哭。


  那種恐怖,就像簽下一份生死攸關的生死狀。


  每一條都讓人惶恐不已,每一條都讓看的人絕望萬分。


  醫生們常常遇到這樣的場景,哭得最傷心的,往往是那年紀還小,沒有婚姻保障,甚至還是學生就為男人墮胎的女生們。


  朱小迪曾親眼看到一位女孩子因為懷孕而害怕的哭泣,在電話裏指責讓她懷孕的男生時,男生大得讓人聽到聲音地在電話那頭大喊:“,你當時在床上時不也很爽嗎?你不上我的床,我能讓你懷上嗎?”


  ——有些事情很現實,現實得讓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與耳朵。


  現實更得告訴朱小迪,這個叫陳寧的男人,用她曾經的理智告訴她,養一個孩子,不是養一個寵物,你生下他,要麵對更多無法避免的現實。


  這現實剌入內心,已激不起任何漣漪。接看條約,小迪看都沒有細看,拿起筆來,就在落款處簽了名字。即使手術真的失敗,真的絕經,真的生不了孩子,也無所謂了。


  她想,我已經……麻木得不像人了。還要什麽人的情緒?

  “你真的……想好了?”醫生忍不住問了一句,她還是想不通剛剛還來做產檢的小迪,為什麽說不要就不要了,她這麽寶貝這個孩子,醫生她真的想不通啊。


  小迪輕輕地閉合一下眼睛,輕然絕決地應了,“嗯!”


  醫生歎了一口氣,“吃過午飯沒?”


  她點了點腦袋,“吃了!不多,老吐。”


  “那現在做不了,”醫生說:手術前,不能吃飯!再說,我們馬上下班了,你明天再來吧。記住,術前不能吃任何東西。”


  朱小迪從門裏出來的時候,陳寧從等候的排坐上站起身來就迎了上去。


  “做……完了?”


  她搖了搖腦袋。“手術前不能吃東西,約明天!”


  “明天我再來陪你。”


  她拒絕,“不用了,你走吧,這孩子我不要了,我一定會打掉的!你不用擔心我會耍心機留著。”


  他皺緊了眉頭:


  “這不是打不打掉的問題,是你打掉後,你一個人怎麽回去?”


  她看了他一眼,很仔細地看著,看得他不由自主地心虛起來。


  “明天,你一定要打電話給我,我陪你。”


  朱小迪看都不想看陳寧了,拖著沉重的步子,向遠方走去。陳寧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臉上浮現出痛苦的表情。但是,沒有追上去。


  朱小迪從電梯上下來,經過醫院大廳,穿過醫院的走廊,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沿路而來,都是懷著寶寶的準媽媽,還有抱著寶寶來看病的年青父母。


  醫院門口,站著許多賣小孩子玩意的小商販,小迪站在一個賣汽球的小販麵前,向他買了一個魚型的小汽球。


  魚是在水中遊的,離開了水,就意味著結束了生命。


  沒什麽多餘地感覺,就一個想法。


  同命相連!

  朱小迪將汽球拿在了手上,木木怔怔地向前走,小販跟在後麵喊,唉唉,找你錢……,她已拿著汽球的繩子,穿過了馬路。


  經過大型的廣場,廣場一邊,一家婚紗攝影的工作人員站在宣傳台邊,向來往的路人派發婚紗宣傳小冊子。朱小迪經過時,那工作人員也發了一份給她。她看都不看,就將那小冊子丟掉了。


  她進了廣場邊的新華書店,她把手裏的包包存在了自動存放處,拿了存放包包的密碼號,便走進了書店裏。


  她去了工具書的書櫃,從裏麵拿出一本新華字典。翻開了第三頁,順著第一個字數了下去。


  ……


  “在數什麽呢?”


  她的身板又直了直。他明顯感覺到了,卻笑著,惡作劇般摟緊了她。當做沒發現的樣子,下巴壓著她的勁窩,繼續問。


  “我在數‘愛’字!”


  “愛?”


  “對!”


  小迪微側了腦袋,對話中,身體一點點軟了下來。


  她的身上散發著洗發精還有沐浴乳的味道,陳寧聞得都有些陶醉了。與她對話的時候,懶洋洋的,連眼皮子都不想睜開。


  “你該不會想讓我們的兒子叫陳愛吧?”


  “不是!”


  小迪說,“我翻到這一頁就想數數,一數你猜我發現什麽?”


  “什麽?”


  “愛字在第三頁第十四個。”


  “怎麽了?”


  “314啊!”


  “314怎麽了?”


  “圓周率,3.1415926。”


  ……


  “沒事了沒事了,都沒事了,別人不理你,還有我呢,我理你,我再忙都會理你,咱們以後就是一家人了,明天晚上,我給你媽燒些紙錢,告訴她,別擔心了,她女兒有人照應了。”


  ……


  “我總覺得這不是真的,總覺得……你不是真實存在的,好像是我劇本裏虛構出來的人物,我總覺得……不踏實,我……”


  ……


  一語成讖,竟真成虛空。


  她捧著一本字典,身體好像被熱水淋過的麵條,一刹那間,就軟倒在了地上,有人驚慌起來,對著店子裏麵的店員大喊,“快來人啊,有人暈倒了……”


  工作人員立馬圍攏上來,一個年紀大一點的婆娘,推著圍成圈的人群,嚷著:“都離開一點,保持空氣對流。”人群散開一些後,她半蹲下去,扶起小迪,就讓小迪靠在她的懷裏,拇指探到她的人中,使力的按拿一會兒。


  小迪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對視了大家不約而同鬆了一口氣的臉,睜著依然紅腫的眼睛,茫然地看著這些圍住她的人。


  “我……”這是怎麽了?

  她感到聲音嘶啞得曆害,也感到臉上緊繃繃的,很是不舒服。眼眶那裏也有些發熱,她並不記得自己哭過,也不記得自己的臉之所以緊繃,是因為淚水在臉上一層蓋著一層流淌下來,風幹後,緊緊地貼在了臉上。


  周圍的人告訴她,你暈倒了。多謝我們塗師傅,按你人中,把你按過來了。


  小迪衝著他們所說的塗師傅說了謝謝,起身的時候,看到自己的手上,還緊緊地攥著一本字典,字典翻開在第三頁。


  她奇怪地看著這一本字典,不明白自己緊緊攥著它幹什麽。她莫名其妙的表情,好像若有所思,好像怎麽也想不出一個理所然來,腦中空白一片,她便帶著奇怪的表情站起身來,將暈倒前拿的那本字典放回了書櫃裏。


  更奇怪的是,她手指上,還係著一根白色的線,而線的那一頭,是一條彩紋的小魚汽球。


  她覺得奇怪極了,她就是想不起來,這汽球什麽時候跑到她手上的。


  朱小迪從從書店出來,第一件事情,就是將手裏的魚型汽球的線從手指上解開。


  那隻魚兒飛上天空後,飛啊飛啊,飛啊飛,直到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


  朱小迪仰首看了一會兒,那小黑點再也看不到後,她將腦袋低了下來。


  脖子有些酸了,而腦袋也空得奇怪,她不記得自己為什麽會來到這裏,也忘記自己在書店存過包,她更是在走出去的時候,陡然間發現,她迷路了,她根本不知道該往哪邊走,也不記得自己住在哪裏。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朱小迪莫名的恐慌,她害怕地抱住自己的胳膊,眼底全是茫然無知的恐怖。


  [chpater]

  此時,下午四點半,臨近上班的時間,警察局裏來了一位奇怪的報案人。她驚恐地站在服務台前,對值班的警務人員說:“我……我不記得我住在哪裏了!”


  警務人員看了這女人一眼,她看上去滿臉焦急,而頭發因為臉上的汗,而成片地連在了一起,她眼底全是無法解釋的慌亂。


  做筆錄的警務人員被她的緊張弄得……也緊張起來。


  “你……先別急,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


  說到自己的名字,她居然怔了一下。好像想了一秒,才說:“我叫朱小迪!”


  “身份證號碼……”


  小迪結結巴巴地報了幾位數,後麵全都想不起來了。


  她急得都想哭了,“對……對不起,我真的不記得了!”


  “你怎麽會不記得你住在哪裏?”


  這對正常人來說,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小迪的眼淚快出來了,“我真的不記得了。”


  “那你有手機嗎?”


  “手……機?”


  “是啊,你手機裏總有親戚朋友們的電話吧,你不記得的話,打電話問問就知道了啊!”


  “對啊!”小迪被提醒了,伸手就要去摸包包,可是,摸了一個空。她驚大了原來就驚慌的眼睛,驚呼道:“我……我包包不見了!”


  汗!

  警務人員要暈了,“你是不是根本沒帶出來?”


  “我真的……我真的不記得我有沒有帶了!”


  “那……你記得你家人或者朋友的電話號碼嗎?”


  小迪馬上報出了一組號碼,那是她以前家裏的電話,在養母還活著時的號碼,那號碼早就撤消,早就是空號了。


  警務人員撥過去,那自然是電腦女聲在說:“對不起,您撥的號碼是空號。”


  小迪隻感到一潑涼水由頭至腳潑了下來,這使原來汗兮兮的她,又急出了一身冷汗。


  “怎麽會啊,這是我家的號碼啊,怎麽會是空號啊?”


  警務人員安慰了幾句,就打電話去電信局,電信局告之,這號碼三年前就撤消了。


  小迪覺得這實在是不可思議,她實在想不明白,這號碼怎麽會變成空號。


  接下去,警務人員問她:“你還記得別的號碼麽?”


  小迪記得,並和家裏的號碼一樣,記得非常清楚,那個號碼是……


  下午五點半,電信部門的蘇晨正要下班回家,突然接到派出所打來的電話。


  電話那頭說:“你好,我們是花遠街派出所。”


  蘇晨心裏一個格登。他心想,我一沒販毒,二沒嫖妓,三沒貪汙受賄,派出所找我幹什麽?

  心底這樣想著,可還是禮貌地應答,“您好,請問……有事麽?”


  “請問,”那頭同樣有禮貌地說,“你認不認識朱小迪。”


  蘇晨再一次怔住了。他好像早把這個人給忘記了,突然有人提到朱小迪的名字,那遙遠的感覺,恍若隔世。他硬是怔了十三秒,才恍過神來。


  “認……識,請問有什麽事麽?”


  警務人員說,“請你來一趟吧,把朱小迪領回去。”


  蘇晨不解到了極點,他都三年沒見到朱小迪了,為什麽派出所讓他去把她領回去?


  她到底犯了什麽事呢?

  賣淫?


  吸毒?還是賭博?

  自從她母親死後,他就再也沒見過她了。


  啊,不是!見過的,在他的婚禮上,她是他婚禮上的化妝師。


  他隻知道她在婚慶公司當化妝師,而後,關於她的事情,他全都不知道了。


  他想小迪是不是受了打擊,做了什麽糊塗的事情。是不是舉目無親,犯了事情,隻能與他聯係?


  他趕去派出所的時候,隻想著,她到底怎麽了?等趕到的時候,對警務人員問起小迪的時候,他被引進值班室,見到了朱小迪。


  蘇晨看到朱小迪的時候,朱小迪正坐在警務部休息室的雙架床的低層,手裏捧著一杯水,在看電視。


  他隻是看到了她的背影,忍不住叫了一聲:

  “小……迪!”


  她倏然轉過身來,看到蘇晨的一刹那,她激動地站起身來,一下子將腦袋撞到了一邊的床架上。


  她“哎喲”一聲,就捂住了腦袋。


  蘇晨急步地走上前去,手不假思索地捂了上去,“還好吧?撞疼了沒有?”


  她緩緩地抬起頭來,很深的眼神凝視著他,“我……沒事,我很好。”


  在派出所裏,蘇晨不好說些什麽,出了派出所後,蘇晨站住了,麵對小迪,問,“你怎麽了?怎麽不記得家在哪裏了?”


  朱小迪搖了搖腦袋,“我也不知道,我不記得了,我真的不記得了。我隻記得小時候老師說,有困難找警察叔叔,我就跑到派出所了。”


  “那你……記得些什麽?”他問得小心翼翼,好似試探。


  “我……”


  朱小迪起手按了按額頭,皺著眉頭說:“我記得……,我記得我們前幾天才見麵,你……親我了,”她說到這裏,挑起眼梢來看蘇晨一眼,眼角裏帶著少女的羞態,說這話時,還臉紅得停頓一下,咬了咬唇,聲音越說越小,“記得……我跟你說……,我們去開房……”


  蘇晨不信地看著朱小迪。那竟是四年前發生的事情。


  “小迪……”


  “啊?”


  “你……記不記得……,你媽在哪裏?”


  “我媽?”小迪一挑眉說:“我媽在家裏啊。”


  “你……”


  他驚出了一額冷汗。他注視著朱小迪的眼睛,他發現她不像在說謊。他突然感到莫名的恐慌,他很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他想到四年前,他的婚禮上,她是他新娘的化妝師。


  他自然是記得他選的婚慶公司的,盡管那公司在這城市裏有好幾家分店與鬧市門市點,可他仍記得他是從主店預定婚禮服務的。


  蘇晨拉住了小迪的手,“跟我來。”


  小迪臉微微一紅,看了看他與她相牽的手,又看了看他的臉,對著他的眼睛,笑著點了點腦袋,說,甜蜜蜜地笑道:“嗯!”


  她被莫大的幸福擊中了,她無比描述她喜悅的心情,她終於和他……在太陽底下,光明正大的牽手了。


  “蘇晨!”她輕喚他的名字。


  “嗯?”


  他停下來看著她的眼睛。


  她笑了,笑得很甜,笑得很羞澀,笑著將腦袋低了下去,輕輕地說:“我終於……牽著你的手,在陽光下走了。”


  陳寧根本不知道朱小迪與蘇晨正奔著他這裏來。


  他隻知道,上午守著小迪,守到下午二點半才看到她,她從看到他時,眼底那抹驚喜,到後麵哭著說她想要那個孩子,至……心灰意冷後,哭都沒有眼淚的樣子,一樣縈繞在他的心間,浮現在腦海,揮之不去。


  他感到自己疲憊極了,回到公司後,上了閣樓,進了他專門休息所用的休息間。


  那裏麵有床,有洗手間。他一進去,就倒在床上,睡著了。


  把他吵醒的,不是朱小迪與蘇晨,而是他放在床頭的電話。


  電話不要命的一響再響,陳寧從睡夢中驚醒,接過電話時,陳老母就在那頭沙啞著嗓子,邊淌著眼淚邊吸著鼻子說:“寧子啊……”


  陳寧一個機靈從床上坐起身來。“媽,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惜惜啊!”


  “惜惜怎麽了?”


  陳老母說:“惜惜他……剛剛被幼兒園的園車送回來,那兩個眼睛,哭得又紅雙腫,我跟老師打電話問他發生了什麽事情?老師說,今天教小朋友們唱‘世上隻有媽媽好’,唱到一半,惜惜就大哭起來,說他現在是草了,媽媽現在不要他了。這一回來了,自己關在屋子裏哭,怎麽哄都哄不好。這麽點個小孩子,天天哭,天天哭,這……大人都受不了,何況一個孩子呐!”


  “奶奶!”


  “唉唉唉!”


  “奶奶,我不租鋪(舒服)哼哼……”陳惜吭吭地哭。


  陳寧聽到陳老母在應著兒子,突然聽到她在電話那邊緊張地喊:“我的乖乖,你怎麽這麽燙啊!”


  陳老母好像慌了,慌得在電話那頭大嚷:“寧子,你快回來,惜惜怎麽這麽燙啊?”


  陳寧一骨溜從床上跳起身來,披了外衣,就往外走。


  他從車庫裏開出車的時候,同蘇晨與朱小迪錯過。


  朱小迪看著這家婚慶公司,在進門前,羞澀地看了看蘇晨。


  她會錯意了,她的記憶停留在了幾年前,她以為蘇晨是要娶她。


  門市部的前台是剛來的,實際上,陳寧開了分市點後,以前的老員工都派到新店裏當店長了。這剛來的小姑娘,還有這店裏的工作人員,都不認識朱小迪。朱小迪是陳寧的妻子的時候,她們也沒見過她。


  前台看到這對男女,以為是來谘詢業務的,很熱情地將他們迎了進來。一進來,說他們這裏有什麽新的優惠業務,拿出一本宣傳冊給小迪看。


  這裏的裝潢很溫馨,全套的布藝家仫,讓人有回家的感覺。


  小迪坐上一張布藝沙發,就翻前台遞過來的工作手冊。


  她認真的看著裏麵的婚慶CASS,看著裏麵的場景設置。聽前麵說什麽A套餐,B套餐……


  她指著B套餐,抬首望著蘇晨,輕輕詢問,“就這一款好不好?”


  蘇晨怔怔地看著朱小迪。


  “你……到底是怎麽了?”


  小迪也奇怪地看著蘇晨,“你……不是帶我來訂婚禮的嗎?”


  “我根本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麽?”她的眼圈一下子紅了。


  “我隻是想問你,你還記不記得這裏!”


  小迪抬首,環視了一下四周,“我第一次來!”


  “你以前是這裏的化妝師!你們不認識她嗎?她叫朱小迪!”蘇晨奇怪地看著這裏的工作人員,他大聲地問著。


  裏麵的人麵帶疑惑,麵麵相覷,直到一位工作人員說:“對不起啊,這位先生,我們都是新來的,這位女士,我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


  朱小迪隨著蘇晨出來了,出來前,蘇晨執意讓前台給他她們老板的手機號碼,前台說,不好意思,私人號碼,我們不方便透露,有什麽,我們可以替您轉達。蘇晨就讓前台問他們老板,認不認識朱小迪。問總比不問好,他是有老婆和孩子的,他總不能把她帶回去吧?

  所以,在有一絲希望的前提下,他讓前台撥通了陳寧的電話號碼。


  陳寧接了,前台就問:“老板,有位姓蘇的先生,問,您認不認識一位叫朱小迪的女士。他說她以前在我們這裏當過化妝師。”


  陳寧一怔,“小迪?她在哪裏?”


  前台說:“現在正在我們店裏!”


  陳寧馬上說:“她怎麽了?”


  前台說:“我也不大清楚,聽同她一起來的先生說,她不記得自己住哪裏了!問問老板知不知道她的情況。”


  駱非說過,人在痛苦至極,會選擇性忘掉一些事情。陳寧想到他的話,也想到小迪離開時,麵容上浮現出的一絲冷笑。


  他的心為此焦慮起來,馬上說:

  “讓她等我,等我大概二十分鍾到!”


  前台說,“好的,我替您轉述!”


  醫院裏的陳寧抱著打了退燒針的兒子,將他們送回去後,馬上驅車向公司走去。


  這是吃飯的點,人家都從外麵拿了飯盒去茶水間吃飯了,飄來的飯香,讓人感覺肚子餓了。蘇晨看著眼前的朱小迪,好像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好久才問:“你……你吃了沒有?”


  小迪搖了搖腦袋,“還沒!”


  “我們先去吃飯!”


  小迪為難地說:“我……身上沒有錢!”


  蘇晨說,“我請你!”


  “呐,那邊,那家好像還不錯!”


  他說著,指向前麵的飯館。


  她說:“我……我想吃麥當勞!”


  他怔了怔,她卻說:“我很喜歡吃那裏的巧克力新地。”


  進了麥當勞後,他們找了一處靠窗的地方坐下了。蘇晨掏出錢包來,拿出一張紅錢,遞給小迪時說:“給,去吧!”


  小迪奇怪地看著他:“你不陪我一起去麽?”


  蘇晨笑道:“我都一把年紀了,還跟年青人擠什麽啊?你去吧!”


  “那你吃什麽?”


  他搖了搖腦袋,“不吃了不吃了,我不喜歡吃這個!”


  她聽後,不言,接了錢,向著收銀台走去。排隊的時候,蘇晨接到陳寧的電話。


  “喂!”他們兩個人同時喂了一聲。


  然後,同時怔了怔,陳寧首先開口:“我是天意婚慶公司的老板陳寧,請問你是帶朱小迪到我們店裏來的蘇先生?”


  蘇晨答:“是的,我姓蘇,朱小迪是我帶去的。”


  陳寧說:“我現在回到公司了!請問你們在……”


  蘇晨說:“我們就在你公司邊上的麥當勞!”


  陳寧說:“行,我馬上過來!”


  五分鍾後,朱小迪拿著兩杯新地來到蘇晨麵前。


  陳寧正好推門進來,不知道從哪裏擠過一個和惜惜一般大的小男孩,從他推開的門裏擠進來,快得讓他怔怔地撐住透明的玻璃門時……


  在朱小迪剛準備將其中一杯遞給蘇晨時,最狗血的一幕發生了。


  “爸爸——!”


  一個小男孩從外麵奔了過來,一把抱住蘇晨的大腿。蘇晨傻了一下,馬上蹲去,將小孩子抱一起來。


  “乖兒子,你怎麽來了?”


  那小孩子在他懷裏,扭身一轉,指向門玻璃牆外,說:“和媽媽一起來的!”


  蘇晨抬首,看向兒子的指向,玻璃牆外,他的老婆正背著斜背的包包,一手拿著一個彩色綢製的風車,她對著蘇晨笑了笑,又看了看一牆這隔的朱小迪,微微點頭,意示友好。然後,她往門的方向走過,推門而入,走向了蘇晨。


  張小迪笑著,對蘇晨說:“老公,你的朋友嗎?介紹一下啊。”


  張小迪是見過朱小迪的,她結婚那年,朱小迪是張小迪的婚禮化妝師,事隔幾年了,她隻是覺得她有些眼熟,可是一時半會兒想不起在哪裏見過她,她這話是對蘇晨說的,而她的大方的笑容,是對著朱小迪的。


  失去記憶的小迪,隻是被雷劈一樣,怔怔地看著蘇晨。


  他結婚了——!

  他居然結婚了!


  她的記憶裏,他好像前幾天才吻過她的呀!


  她的眼窩子在發熱了,好像有什麽東西要漫出來,快要抑不住了。


  麵對著張小迪的微笑,她隻是怔怔地看著蘇晨,不信地看著。


  她沒看到他戴戒指啊!

  蘇晨的餘光看了一眼小迪,好像慌了一下,故作鎮靜地說:“哦,這是我以前的同學,叫小朱。”


  “小朱?”張小迪笑了,笑著說:“你好,我是蘇晨的老婆,我叫張小迪!”


  她……也叫小迪!

  她好像才有了反應,怔怔地看著張小迪。


  張小迪也驚訝了,“怎麽了?”


  她想,她現在應該應情應景,應該將手裏的新地落到地上,讓裏麵的冰淇淋濺出來,濺一地,像她咯然碎裂的心。


  但是,事實是她什麽也沒幹,手裏的冰淇淋也拿得很好,很穩,涼氣從掌心指尖指腹透進來,讓兩條手臂都涼透了。


  然後,她全力地克製自己,看著張小迪時,衝著她笑了:“你好,我叫朱婷,很高興見到你。”


  蘇晨似乎沒有想到朱小迪會說自己叫朱婷,他緊張的表情,似乎刹那間放鬆下來,望向朱小迪時,似乎有些感激,他馬上笑著說,“我今天路過這裏辦點事情,路上碰到朱婷,我小學同學。好久沒見了,就近進來坐坐。正好她也在等人,沒想到這麽巧,就和你們碰上了!”


  張小迪笑道:“是啊,真巧啊。”


  “哦,對了!”蘇晨對朱小迪說:“剛才你去買新地的時候,你朋友打你手機,我替你接了,他說他一會就到,你坐在這裏等一等,我們……就不陪你了!”


  小迪揚了揚眉頭。


  她的手機?朋友?

  她沒有手機,也沒有朋友。


  他純是要把與她“刻意”在一起的關係,撇得幹幹淨淨。


  她的心口重得喘不過氣了,但她還是裝著輕鬆說:“這樣啊?好吧,那你們先走吧,我再等他一會兒。”


  “啊,對了,新地!”


  小迪將手裏的新地向蘇晨遞去,遞給蘇晨抱著的兒子:“小朋友,阿姨請你吃新地!”


  那小朋友看了看爸爸,爸爸點點頭,他就接過了。


  “你叫什麽名字呀?”


  那小朋友說:“我叫蘇野。”


  “很好聽的名字啊。誰取的呀?”


  “不汁道!”他就完,就低著腦袋,將注意力轉到新地上麵去了。


  看著那小孩子拿著白色的小勺子挖著往嘴裏送,迪笑了,笑得眼睛像月牙兒一樣彎了起來,心酸地歎了一句:“你兒子真可愛!”


  蘇晨也笑了,笑得有些勉強,“好了,跟阿姨說再見,我們回家了!”


  蘇野有些不依:“爸爸,我想吃雞腿!”


  蘇野說:“行,我們去買雞腿,回家吃!”


  然後他們一家三口去排隊,拿著裝滿了吃食的牛皮紙袋,走出大門前,蘇晨對抱著的蘇野說了什麽,蘇野就轉過頭來,對朱小迪揮了揮手,聽不清他在說什麽,可是小迪看到他的口型,應該是在說“拜拜”。


  小迪笑了,揚起手來,衝他們揮了揮,輕輕說了一句:“嗯,拜拜!”


  然後,他們走了,走遠了,遠到看不見了。


  小迪坐著,仿若無事的吃著冰淇淋。隻是眼淚像失控的水籠頭,不停地往下滴。


  坐在不遠處的陳寧,心口倏然收緊,好像誰在擠壓心髒裏的空氣。


  他看到他從沒見過的小迪,他第一次看到,一個人由笑到流淚的過程,竟這麽迅及不及掩耳。


  她的膛就那麽大,她的心髒就那麽小,她哪裏來的承受力,承受那麽多常人無法承受的壓力?


  他似乎想起,當初與她說再見時,轉身前她微笑,轉身去後……覺得過意不去,再轉回來時,她的笑好像有些匆忙。


  落寞與微笑間的變幻,總是需要演技,她演得太逼真,讓人看不出破綻。


  突然…,朱小迪將手住,拿住冰淇淋的手將杯子擠在一起,裏麵的冰淇淋像奶昔一樣被擠了出來,白色的冰淇淋還有巧克力果醬一下子漫出杯子,沾得滿手都是。


  她全然不顧,隻是吸了一口氣,向著窗外看去。


  華燈初上的街上,行人匆匆,景致依舊。


  坐在不遠處的陳寧起身,邁開步子來到朱小迪的麵前,輕輕地喚了一聲:“小迪!”


  朱小迪驚愕地轉首去看陳寧,新流下來的眼淚從眼角滑落下來,已蒙在臉上的淚痕,在頭頂的燈光下,閃著營營的光。


  她不解地看著他,她的眼底全是陌生的打量。這目光盯著他發寒,直到她開口問他你是誰,怎麽知道我的名字,他當下感到什麽東西崩塌,向他頭頂狠狠砸下。


  她居然問他:“你是誰?”


  “你……不認得我?”


  她用拿勺的手的手背抹了抹眼淚。“對不起,我沒見過你!……但是,感覺好熟悉,好像在哪裏見過。”


  “我……是陳寧。我是……”


  他有些激動,他差一點就要說我是你前夫。可是,他硬生生地打住,他又想起駱非,他又想起他說人在受打擊時,會選擇性忘記很多東西。這是人體出於對外界的痛苦,選擇的一種自我保護。


  而……,如果她真的把這些事情全忘記了,把他全忘了,這未償不是件好事。她不會痛苦,也不會為他曾經的背叛而傷心。


  他把“我是你前夫”給收住了,告訴她他的身份時,對她說:“我是你以前的老板,你以前在我店裏當化妝師。”


  她苦澀一笑,痛苦地搖搖腦袋:“對不起,我不知道我是怎麽了,我……我不記得很多事情了,我真的不記得了!”


  陳寧搖了搖腦袋,他心裏哽得慌,卻說:“沒關係的,就當重新認識吧!”


  他坐下了,看到她手上袖子上沾著褐色的果醬和冰淇淋,想都沒有想,就拿起桌上的紙巾,替她擦了起來。他根本就忘記了他隻是她以前的“老板”,他忘記了剛剛“僅此而止”的身份。


  她驚呆地看著他,他突然感到自己“越位”了。


  他的手放下了,在她對麵的位置坐下了,一臉慚愧,窘迫地說:“對不起,我隻是看你的袖子髒了……”


  她吸吸鼻子,緊咬了一下唇,苦澀地搖了搖腦袋,輕笑道:“謝謝你,隻是你幫我擦袖子的時候,我想一些事情。說出來你都不會相信,嗬嗬,五歲的時候,有個小男生幫我挽袖子,我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愛上他了。”


  陳寧微微地皺了一下眉頭:“我信!”


  “你信?”她倒不信地挑起了眉頭。


  他認真的點了點頭。


  “那如果我說,我初吻六歲就沒了……”


  “我信!”


  “我傻乎乎地愛了他將近二十年!”


  “我也信!”


  “他從來沒有給我愛的訊號,也從來沒有光明正大的對我好……”


  “我全信!”


  他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她看著,怔了怔,然後,無法忍受似的破涕而笑,笑著將腦袋轉向一邊,笑著好像自言自語,又好像說給他聽。


  “這個人真有意思,怎麽我說什麽你都信?”


  陳寧深深地看著朱小迪:“我不僅信你,我還知道他在你快畢業的時候,給你傳過紙條,他說他愛你,你以為是同學的惡作劇,把紙條給撕了。我還知道你當時很懊惱,我知道你心裏很痛,沒有地方,就寫了小說,我知道編輯說你寫得太灰暗,但很欣賞你的對故事的把握,讓你寫不署名的劇本,我知道……很多,很多關於你的事情……”


  她張大了嘴巴看著他,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信到開口就問:“你到底是我什麽人,我為什麽會把這些事情告訴你。”


  “我是……”


  他的手放在身下,住了褲子。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一個聲音告訴自己,她想不起以前的事情是件好事,不要讓她回憶起來,另一個聲音卻違背這個意願,拚命地想要提醒。


  他希望她想起自己,又害怕她去想,克製自己不去提醒他,又控製不住自己。


  他……不想她忘記他。不想這個和他有過肌膚之親,和他有過孩子,並且……肚子裏還懷著他孩子的女人,忘記他的存在。


  小迪,我是你的前夫,我是你兒子、還有你肚子裏懷著的孩子的爸爸。


  你說過你愛我,你說過你已經忘記那個姓蘇的,隻愛我的……


  我……


  “我是……,我是你的老板!”他強忍著告訴她什麽的,盡量顯得輕描淡寫。因為他無法麵對她,無法回答她他為什麽會跟她離婚。


  她知道他是他的前夫,一定會讓會有問不完的問題,一定是會讓他幫她回憶過去。


  可是……過去有什麽啊?


  他連她喜歡什麽,愛好什麽一概不知。


  甚至……沒有送給她任何東西,隻是每月按時往卡裏打錢,她需要什麽,她自己去買。


  他至始至終都在忽略她,他跟她……根本沒有實質上的回憶!

  他第一次感到害怕,他第一次害怕麵對一個人的眼睛,這個人是他從沒有善待過的妻子。


  他似乎沒有辦法麵對她的眼睛了,他目光躲閃,好像說服她,好像說服自己,不停地說:“是的,是這樣的,我是你老板,我隻是你的老板。”


  “……”


  “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大概是那天你碰到了什麽事情,所以才忍不住說了吧。”


  她搖了搖腦袋:“這種事情,我情願放在心裏爛到心裏,也不會告訴任何人,你知道麽?你剛剛嚇到我了,我以為你有特異功能,能看著人的眼睛,就能猜到別人發生過什麽事情。……而且,很奇怪的感覺呢,我明明不記得你是誰了,你幫我擦袖子的時候,我居然跟你說起我以前的事情。我想……我以前應該很信得過你,所以才會告訴你吧。因為……我感覺你很熟悉,好像可以完全相信的樣子。”


  “小迪……”他抬首看著她,她說:“既然這樣了,你可不可以再次當當我的樹洞?我……心裏憋得慌,我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可是,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他結婚了。”


  “……”


  “剛剛他帶我去你店裏的時候,我還以為他……要娶我!”


  “……”


  “我滿懷欣喜的看前台遞過來的小冊子。”


  “……”


  “結果他跟我說,不是!”


  “……”


  “我不知道他結婚了!”


  “……”


  “他帶我來的時候,我真的不知道!”


  “……”


  “讓我滿懷希望一下子,再讓我絕望半天。”


  “……”


  “明明痛得慌,可就是沒辦法表露出來。”


  “……”


  “明明難受得要死,我就是滴不出一滴眼淚。”


  “……”


  “非要等他走了,我才哭得出來。”


  “……”


  “我很想在他麵前哭啊!哭得很慘,讓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


  “可好像……根本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


  “因為,因為……,就是……就是哭不出來!”


  “……”


  “可是,他一走,眼淚全湧出來了,忍都忍不住……”她心碎地喃喃自語:“怎麽會這樣呢?我怎麽會是這樣的呢?”


  她拚盡全力想讓自己冷靜下來,低了腦袋,咬著唇讓自己不那樣悲傷,她淌著眼淚,抬起頭來,沒有看著陳寧,隻是盯著桌麵上的“可口可樂”的LOGO,兩波眼淚由眼眶湧出,流過臉頰,分兩股,匯於下巴,整成一滴,大滴大滴往下淌。


  “小迪……”他的眼圈忍無可忍的紅了,想伸手去握她的手,卻陡然間想到自己尷尬的身份。


  她哭得傷心,他卻什麽都做不了。她哭得難過,因為他是“陌生人”。


  他懊惱地收回手,痛苦地將臉轉向一邊,酸楚的感覺並不打算放過他,一齊齊湧向了鼻子,讓他的鼻子酸漲痛癢,坐立難安。他用手,再很快地了一下,他不知道怎樣形容自己的心情。他梗得難受,她還是他的妻的時候……何曾不是這樣啊?

  她什麽時候……在他麵前哭過?抱怨過?


  她什麽時候不是很開心地麵對他,在他轉身而去的時候,一個人淌著止也止不住的眼淚。


  在他離開的時候,她一定也這樣哭過。


  而他從來不曾見到過。


  他現在終於懂了她的心,卻沒有了珍惜的機會。


  因為他已婚,已婚,已婚了——!

  這TMD到底是誰在編劇啊?


  到底要怎樣折磨小迪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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