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惜的敵意
錢娟自然是明白的,兩個人都不是過去的自己了。但是她裝不懂,她想:我……不會……,再替任何人著想了。我現在隻記得一句話,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她不會再輕易放開本該屬於她的任何東西。
陳惜一靜下來,就會扯著大人的衣角問,“,我媽媽什麽時候回來呀!你跟她打電話吧,說惜惜想她了!”
有一次,陳寧放在桌子的手機響了,早就知道怎樣接電話的惜惜,一接通電話,還不等對方吱聲,他捧著電話眼淚就飆了出來,哇哇地哭,“媽媽,你代(在)哪裏哇,我係惜惜啊,你肥(回)來吧!呃呃呃,你快肥回哇……”
陳惜從小沒離開過小迪,他可以長期不見爸爸,可是他真的不習慣長期不見媽媽。
為了不讓陳惜想媽媽,錢娟幾乎對陳惜有了病態的溺愛,隻要陳惜想要什麽,她馬上給他買。隻要陳惜哭著要媽媽,她馬上就會說:“乖,惜惜,想要什麽,我給你買!”
一個人的好性情,是從小到大,一點一點的養成的,想要堅持下來,是一種自我約束的慣性。這是一個不大容易,也是在約束下刻製欲望的過程。大人們做起來,尚有些難,何況一個小孩子?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中國古語總是短短數語,包羅世間萬千。
和錢娟相處的短短幾天,陳惜馬上變得貪婪,任性,有了小心機。他很快懂得用“要媽媽”來要脅錢娟。隻要他想要什麽,錢娟有些猶豫,他馬上就會扁著嘴說要媽媽。
別小看了小孩子,小孩子心裏都有雙眼,那眼睛很毒。
錢娟盡量滿足他,他想要遙控電動車,他想要直滑鞋,他想要……天上的星星,她都恨不得去摘給他。
這天臨近陳寧下班的時間,錢娟打電話給在公司裏的陳寧,讓他開車到銷品貿接自己和惜惜。
陳寧開車來的時候,就看到錢娟拉著陳惜站在一邊,陳惜抱著剛剛買的聲控槍,嘟嘟迥迥地響著,對著錢娟“開火”時,槍頭亮著紅燈,閃得亮眼,邊閃邊說,:“我打死你了,我打死你了。”
錢娟配合著他說:“啊,我死了我死了!”
陳惜說:“死了……要倒在地上!”
錢娟:“啊?”了一聲,就四下看看,這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陳惜讓她躺在冰冷的方磚地上?
她馬上彎來,蹲下,與陳寧平齊,扶著小惜惜的肩說:“惜惜乖,等爸爸來接我們的時候,我們一起去吃披薩。”
陳惜奶聲奶氣地嚷:“係我的爸爸!”
錢娟哭笑不得,他還以為她跟他搶爸爸。
“是你的爸爸,是你的!你乖好吧?”
陳惜頓時不依了,跺著小腳,哭著嚷:“你被我打喜(死)樂(了),你要倒在地上,你一定要倒在地上。”
陳惜居然頭撞到錢娟懷裏,一下子將她撞到在地上,雙手一推,讓她墊底,摔到了地上。錢娟胳膊肘著地時,咚地一響,骨頭咯地悶響一聲,頓時鑽心的痛像針尖從肘處擊來,整個手都麻了。
那痛楚的感覺,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小小的陳寧一把推了小小的錢娟,將她的胳膊摔斷般重演。
痛楚的感覺擊來時,她痛得齧牙咧嘴倒吸著涼氣時,心底莫名湧上無法抑製的淒涼。
如果……,如果這是他和陳寧的孩子,她怎麽可能受這樣的委屈?
如果……這是她的孩子,她怎麽會害怕動手打他一下,就會被他記恨?
悲傷的感覺,像傳說中諾亞方舟時代的大洪水,傾刻覆下,鋪天蓋地,悲涼得好像把她的天靈蓋掀開。她突然無法自己控製自己了,慢慢地直起身來,扶住自己摔痛的胳膊,掌心將摔痛的地方握住,想當做沒事一般站起身來,卻沒有想到……竟無法自控地捂住嘴低泣起來。
那把陳惜給嚇到了,他竟嚇得大聲地哭了起來。
這來往的行人,麵帶奇怪,競相回首,發現這令人費解的一幕。
一個看上去時尚的少婦,坐在地上,捂著嘴哭,而看上去像她兒子的小孩子,仰著腦袋,端著一具槍,張著嘴哇哇大哭。
這場景要說多奇怪就多奇怪。
陳寧從路邊露天停車的車位上停好車後,急奔下來,幾步就來到陳惜麵前。
他彎來,抱著哭得可憐的兒子,拍著他的背,說:“不哭,乖,不哭,爸爸在這裏。”
他的眼裏隻有陳惜,他的眼裏隻有他的兒子。
而她呢?
她還坐在地上啊。
小時候,他推了她,聽到她說“我的手斷了”,他嚇得轉身就跑。
而今天,他兒子把她推到地上,好像昔日重現,他沒跑,他的心卻跑不見了。
她有些後悔,真的後悔了。
早知道會這樣,當初……還不如告訴陳寧她不能生養的事實,就是怕他自責,就是怕他傷心,就是怕他強硬地跟她在一起,不顧及他的老母親,所以,她才選擇一個人承擔一切。
在他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離開,在他以為她在使性子的情況下走掉。帶著一身傷痛回來,卻帶給了他加倍的痛苦。
感情的事情……真的是兩個人的,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不是另一方可以扛起來的,那種隱埋的痛苦,會加利息,利利相滾,壓得你喘不過氣,直至承受的底限。
她很想告訴陳寧:
我終於明白,愛情這種事情,是屬於兩個人的,當一方有事,另一方應該體貼、承擔及包容。很多苦……是一個人承受不了的,當我自以為自我犧牲能換取什麽時,我才發現,一切是荒謬至極滑稽可笑的。
我被我原來看的電視劇和小說給騙了,小說裏的女主再苦,字幕上一句“五年後”或者“十年後”就可以概括人生所有的苦難。但那種度日如年的苦楚,是非人承受的。
生活帶給你的折磨,月歲刻在你臉上的憔悴,是沒有辦法再讓你小鳥依人,令他怦然心動。他再也不會像年少無知時狂放,為你背棄所有。
我們啊,我們大多數人,麵對現實後,都麻木地屈從了。
沒有一個人甘心苦等,沒有一個人從不曾向寂寞呐喊。
我們啊,我們都不是原來的我們了。彼此都像PH試紙,在世俗中漂染後,色塊數值從最初的淺到現在的深,明明還是自己,卻缺失了本性。
我想回來,卻發現你不在原地。以為你在等我,卻發現這現實最可笑的就是等待。因為你永遠不知道,那個人會不會等你。會不會因為過於寂寞而有了第二個人來取代你。然後你變成了他的“曾經”,一段永遠無法抹去,卻確實被人選擇埋葬深藏的過去。
藏得太深了,突然冒出來,反倒不習慣了。
是……這樣麽?
錢娟淚眼朦朧的看著陳寧,他哄了兒子後,才想起她來。抱著兒子時,彎身一攙,大大的手掌就將她攙了起來。
陳寧關心地看著她:“摔哪了?”
錢娟搖了搖腦袋,抿了抿唇,不說一句話。
他抱著惜惜,向上顛了顛,抱牢兒子後,騰出一手來去給她拭眼淚,無奈地歎口氣:“怎麽……大街上就掉眼淚了?”
她剛想說些什麽,陳惜突然從陳寧懷裏轉過身來,改變了雙手摟住他脖子的姿態,改用一手勾著他脖子,另一隻手扯住陳寧袖口的袖子。“唉唉咦咦”地扯著陳寧,扯住他的手,就緊緊地抱在懷裏,氣得將小眉頭皺住,敵意地瞪著錢娟,蹦出一句“係媽爸爸,不讓你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