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棺定論地……離婚了!
錢娟看出陳寧眼中的落寞,心細如針的她馬上打著圓場說:“好啦好啦,不聊了,吃飯吧。看……”她邊說邊拿出食盒,打開了,很香的湯味。
“香吧?”她笑著問,“是我老遠去買的!”她說著,就看著陳寧的臉,“是你最喜歡的。我一直記得。……你喜歡的東西,我都記得。”
錢娟深情地凝視著陳寧,陳寧苦苦一笑,低了腦袋回避了她的注視,拿了湯,惜惜就攏過來說:“我也想喝!”
陳寧順勢把手裏的碗遞給了惜惜,惜惜捧著碗,沒從陳寧手裏拿過來,隻是轉過臉,對陳老伯說,“爺爺先喝!”
陳老伯搖了搖腦袋,緩聲細語的說:“爺爺不喝,你喝!”
這是陳惜的習慣,也是小迪教出來的,就是:無論何時何地,都得讓長輩先用後,他才能用。
陳老母先前疼愛惜惜,隻要上桌子吃飯的時候,什麽好吃的都先給惜惜,小迪說:“媽,我記得我小的時候,住在老家的時候,有一個婆婆被活活餓死了。她其實是有兒子的,她把兒子都疼化了,疼到……都不像是在養兒子,像是在供祖宗,兒子長大後,吃喝嫖賭就不是正經做事,她以為給兒子討房媳婦,兒子就能好下來。可是,娶來的媳婦說嫁進來可以,一定不讓他父母住在一幢房子裏。這父母居然同意了,在大房子邊上蓋了一間磚頭房子木頂的屋子,媳婦剛娶進來,老爹爹就出車禍死了,兒子把肇事車主賠給他的錢全吞了,把老父草草地埋了,就再也不管老母。老母就這樣活活地餓死了。別人都說老母可憐,我卻覺得……這是應該。……媽,你會不會覺得我的心很毒?可是,……事情就是這樣啊,因為她一開始就沒有把兒子當兒子養,那兒子不把她當老媽看,又有什麽好奇怪呢?”
“……”
“為什麽現在有這麽多人喜歡看韓劇呢?再狗血也有人看,這是為什麽呢?因為韓劇裏有我們缺失的東西,那東西就是長尊有序的禮儀,那原本就是從我們古代傳過去的。其實我們一直覺得那是對的,隻是……因為我們太寵孩子,把這東西丟掉了。”
“……”
“現在的人都喜歡嘖嘖有聲地說現在的孩子不像孩子。那……現在的父母像正常的父母麽?現在的老師……又像正常的老師麽?……所以,惜惜不可以這樣,他一定要學會長尊有序,別人的孩子怎麽樣,我不管,我隻知道,我的孩子走出去,一定是最懂禮貌的那個。他一定要懂得爺爺奶奶是值得尊敬的人。”
所以,陳惜從小就養成了這樣的習慣。吃什麽東西,都會先顧著長輩,隻有他們要或者不要的時候,他才會顧上自己的嘴。
所以,爺爺說不要的時候,陳惜又把碗向陳寧推去,對陳寧說:
“爸爸,你喝!”
陳寧搖了搖腦袋,笑道:“惜惜先喝!”
“嗯!”得到爸爸的回道,陳惜就捧了碗,腳尖一墊,就含住了碗沿。
陳寧的手一沉,就把碗的拿低了,惜惜手太小拿不住碗,他就一直幫著拿著,惜惜咕嚕咕嚕地喝下去時,陳寧用手撫了撫惜惜的頭發。
“慢著,慢著,別嗆著!”
湯是溫的,可是有參,所以惜惜喝得發汗了,喝完後,張大了嘴巴,誇大地“啊”了一下,陳寧笑了,拿過碗,抽了桌上紙巾盒裏的紙給惜惜揩嘴,很仔細地揩。好像用一塊天鵝絨去擦一塊閃閃發光的寶玉。
“還喝不喝?”他輕聲問。
陳惜大力地搖了搖腦袋,“不喝了,肚子喝大了!”
陳寧聽到這裏就笑了,眼底有晶瑩在閃。他的眼裏就隻看著這個兒子。
錢娟覺得心底有什麽東西滋滋嘶嘶的斷裂。
她覺得自己深知他以前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卻不懂得時間可以改變一切。
陳寧望著兒子時,笑得開心溫柔與慈愛,那笑容是……他們擁有的曾經也不曾存在的。
錢娟緩緩地將手捂住了心髒。
她感到心口很痛,她同時……很好笑地想到了很久以前看過的言情小說。
小說裏,懷了孕的女主,終會給男主生下一個兒子。不管悲歡離合,不管天涯海角,男主和女主都會遇見,都會發現一個跟自己長得很像的孩子,都會因為孩子,兩個人重新在一起。
而她……沒有孩子。
無論她走多遠,他所謂的刻骨銘心,在想起她時,也是一瞬間的記憶。
她終於明白為什麽那麽多的人狂熱的喜歡瓊瑤,現在卻都倒戈相向。因為很多人都長大了,都越來越現實了,都明白時間可以改變一切。男人因為世俗,不再那麽長情。那不食人間煙火的愛情,擱在現實中實在是太假了。但她文筆太好了,惹得青蔥年華的少女深信不疑了,吃虧上當後,俞來俞憎恨了。
在得知他婚訊的時候,她就悲涼地意識到這一點。
而她意識到這一點時,卻怎樣也想不起……
什麽時候……,她成了過眼雲煙的前任?
什麽時候……,她莫名又搞笑地……,成為他的過去?
她是為了他才嫁給別人的。她是因為太愛他,才受苦的,她不甘心,不甘心呐!
錢娟的眼底集滿了淚水。
而陳寧卻一直望著兒子笑,先是笑得很開心,一會兒笑裏就有了酸意。
細細地看著惜惜,他還是長得更像小迪。
越看……越像,像極了!
心口不由得剌痛起來,陳寧不由自主地抱住了惜惜。
這可憐的……沒了娘的孩子……
他一心想保全這個家,沒有想到,最後,這家還是毀在了他的手上。
當他明白婚姻容不得人三心兩意的時候,卻是一切晚矣。
小迪,小迪……
他忍不住在心裏呐喊,你到底在哪裏?
“我在這裏,陳寧,我在……你曾許諾過我的地方。”
一路走來,每到一個地方,小迪都會默默在心底念叨。
沿路旅行,去北京了,看到升旗儀式了,異常地激動人心了。
看到黃山聞明遐邇的同心鎖了。
他說過,要和她一起來掛鎖,那些經過風吹雨曬的鎖上都生鏽了,遠遠望去,壯觀無比。還有一對對人在空下的位置上掛上刻完名字的鎖後,將鑰匙丟到了雲氣滿天的山底。
朱小迪也去求了一把鎖,刻鎖的師傅問她刻什麽名字時,她說,朱小迪。
朱,朱紅色的朱。小,是大小的小,迪,是一個由字加一個走字底……
她對在鎖上刻字的人說自己的名字,突然有些想笑了。
難道,真的“由”於自己太“小”,所以才出“走”的麽?
為什麽……自己總是喜歡這麽不著邊際的想象呢?老把不相幹的東西聯想到一起,真是有些扯了。
在鎖上刻字的時候,講究男左女右,當刻完右邊時,老師傅問左邊的時候,小迪說,不用了,就刻我的名字就行了。
她覺得她來這世間一趟,另一半總是空得慌。
說什麽……人從天上掉下來時隻有一半……
說什麽……人之所以有一半,全是因為是折翼天使從天上摔下來時摔成了一男一女的兩半,摔得很遠很遠,必須找到另一半才能將翅膀合為一對,飛回天上。
好像很浪漫唯美,可是……錯誤的拚湊怎麽辦?
傳說……總是騙人的。
從來……都沒有著實著據的依據。
傳說,從來都是荒唐的代名詞。
甚至比荒唐還荒唐。
壓根就是人為的幻想。
世間的上帝的都是傳說,真正見過的都進了天堂。
所以呢……
所以……,現實世界,真的沒有童話。即使是刻了名字的鎖,又能鎖住多少份愛情,多少份天長地久?
但是,還是想掛起這把鎖。
還是想感受一下那種感覺。
還是……在那一刻明白了活著的意義。
終於明白,為什麽“活”字是三點水,加一個的舌。
所有的體會,是靠人一點一點再一點的嚐試。是苦,是甜,是酸是澀,隻有自己的知道。所有的感悟,隻有經曆痛苦覺醒後的刹那,涅磐般的恍然大悟。
“悟”,僅有“吾”“心”明白矣……
她苦苦一笑,好似看破了萬世紅塵,拿了那把鎖,在密密麻麻的鎖陳裏找了許久,才找到一個可以掛鎖的地方。
從一排一排的鎖邊走過的時候,好像曆盡紅塵萬世。
終於找到一處地方,小迪掛上了自己的鎖,上麵隻有一個人的名字,僅僅隻有朱小迪。她將鑰匙丟到了看不見底的山下,隻覺得陷入雲海,雲好像吸入了鼻子,涼絲絲地,身體後,好像帶走了全身的穢氣。
她拿出了手機,按出錄音,裏麵全是惜惜的錄音。
他第一次叫媽媽,他第一次叫爸爸,他第一次學會唱歌……
連她電話的彩鈴聲都是他奶聲奶氣的童謠。
小迪點開了一段,惜惜的聲音就出來了,“門前大河下,遊過一群鴨,快點快點數一數,二四六七八……”
她聽著,就笑了,笑得眼淚都笑了出來,臉上的表情又滑稽了,手捂住了不是知是哭還是笑的嘴。
“媽媽,妮妮是我最喜關的人哦!”
“那你不可以再喜歡別的女生哦!”
“為什麽呢?”
“因為,妮妮會傷心啊!”
“那……我也喜關媽媽怎麽辦?”
“媽媽不算的!”
“媽媽也係女生哇……,她不讓我喜關媽媽,惜惜就不喜關她呐!”
“為什麽呢?”
“因為……爸爸叫惜惜叫(照)務媽媽呀!”
說會永遠都照顧小迪的陳寧,居然還沒兒子盡心盡力。
太多的委屈湧上了心頭,太多的傷心讓人無法釋懷。
“我實在……是太累了!”
她輕搖著腦袋歎了一口氣道:“活得……太累了!”
心中的壓抑太多而找不到的出口了,越積越多越多,好像無限的膨脹,她突然想大聲地呼喊。
“陳寧——!”
山穀有了回聲。
陳寧,陳寧,陳陳陳——寧。
她杜娟泣血似的悲鳴。那喊聲好像抽走了身體裏所有的力氣。
說好一起來掛鎖的,說好一起來的……,明明是說好的呀!
她一點點軟下了身體,蹲在了地上,嘶啞地哭泣。
很想……累得走不動的時候,轉身就看到你!
就像偶像劇裏演的那樣,唯美而動情。
可是,我回頭而望,看到的是無盡的空氣。
我回首的路上……
永遠都看不到你的足跡!
陳寧!
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我要怎樣,才能阻止自己去想你?
[chaptert]
朱小迪那天哭了很久,哭得嗓子沙啞,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哭聲從嚎啕到無聲而有氣無力地拉泣,因哭得太久太傷心,想要站起來的時候,卻因為蹲得太久,導致身體供血不足,她一下子暈倒在地上。這一倒,她忘記了很多事情。忘記了……她來到這裏,是準備找處山頭就此一跳,向今生永別。
而與此同時,被委托的律師來到陳寧的病房裏。一番自我介紹後,直入主題,遞過來一張委托書後,再遞過一式兩從的離婚協議書。
陳寧拿著筆在他遞過來的文件上簽字的時候,感覺手很沉。
記得打結婚證那會兒,他和小迪按手印的時候,他醮了印油,對著落款處一拇指就下去了。而小迪印的時候,挑著正中的位置,極其認真。
他第一次意識到,那個時候她不是在簽一張結婚證書,而是把自己鄭重地交給他。
律師在耳邊說了什麽,他一句也沒聽清楚。隻感到腦袋裏漲得像汽球,裏麵因不斷地充氣膨脹,嗡然作響。他拿著一杆水筆,好像拿著一塊沉重的鐵塊,也好像提起來很費力。
腦袋裏回映著與她的點點滴滴,他試圖想一些和她在一起的畫麵。
而他想不起來。
浮光掠影般拂現出一些,卻少之可憐。
他突然意識到,他和她之間,從來沒有幸福的畫麵,一點都沒有。
“你拖得了,我拖不起……,都是成年人了,別拿不起放不下了……”
她冷漠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陳寧痛苦,又死命地閉了一下眼睛。手中的筆不再沉了,他掙紮著咬緊牙關,豁出去似的,在那文件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一筆下去,蓋棺定論。
陳寧和朱小迪,從此……再無婚姻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