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沒兌現的幸福
走廊上，錢娟匆匆奔了過來。她拉住唐欣的胳膊，焦急地問“他怎麽了？陳寧到底怎麽了？”
唐欣靠著牆邊哭，“他在裏麵。”
錢娟氣喘籲籲地衝進了房間。
探視的人群離開了，陳寧平躺在床上，孤單地看著天花板。聽到她的腳步時，他微側了腦袋，苦苦笑了一下。
“你來了？”
他的聲音嘶啞。
她撲上前去。“寧子……”
她哭著，撲到床邊，捉住了他冰冷的手，手很大，失血過多，有些涼，還有些僵。她緊緊地抱著，捧在自己的心窩口。
“嚇死我了，寧子！”
他悄然地抽開了手。在她含淚的驚愕下，他說：
“我想到很多事情。”他將腦袋扭向了窗邊，看著透明的窗外，看著偶爾飛起的小鳥。
“我想到我們的小時候……，想到我們在一起時，所有的事情……，我記得你離開我時的痛苦，我為你跳江自殺，被人救了起來。然後，我就成了一具沒有靈魂的軀體，……我反正沒法和相愛的人白頭到老了，索性就放縱了。”
“……”
“我碰到了她，她說她喜歡的人跟別人結婚了，新娘不是她。我想到我自己，我就去安慰她，喝醉了……”
“……”
“她的第一次給我時，我醉得半死，根本沒有印象。醒來的時候，我還羞辱她，逼著她發毒誓，讓她發誓別纏著我，我是不會對她負責的。”
“……”
他嘶啞著聲音說：
“我很混蛋是嗎？嗬……”他睜著眼睛，很長時間才眨動一下，眼底有晶瑩在翻滾。
“陳寧……”
“你別打斷我，讓我說下去，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和她是怎樣在一起的嗎？我告訴你，以我的立場告訴你，不是別人說的……她不要臉犯勾引我。那些不是我告訴你的，是你表妹說的，我好心讓她到公司做前台，她卻到處說小迪的不是……”
他歎了一口氣，他沒有告訴錢娟，她表妹知道他和小迪結婚後，曾在同事麵前說小迪的不是，說她不要臉，勾引老板，整個一，裝精…
他當時就把她叫到辦公室，衝著她說，你最好明白一件事情，她現在是我老婆，侮辱她就是侮辱我。
她表妹氣得當場摔門就走。
一直都是她在錢娟麵前添油加醋，說朱小迪怎樣惡心，怎樣不堪，怎樣賣弄風情。說陳寧根本就不愛她，完全是因為姓朱的不要臉，上了陳寧的床，給陳寧生了一個兒子，陳老母又抱孫心切，就讓陳寧娶了她。
她還對錢娟說，陳寧根本不愛朱小迪，真不愛，不然……哪個男人結婚了，連個婚禮都不舉行的？雖然裸婚很流行，但是，他陳寧可是婚慶公司的老板。他自己的婚禮都不辦，是不是太說不過去了？
除非他根本不愛小迪，完全是奉子成婚。
她說，她是真的看不下去了，要不是工作清閑，工資也高，她真的不想幹了。
就是她在錢娟麵前不停的煸風點火。讓婚姻碰裂的錢娟，在意誌力消沉下，一味地依賴著陳寧，想著她們的過去，想到她們的好。
一個人受到痛苦時，下意識地會自我保護。一個人意誌力薄弱時，很容易被人左右與煸動。
錢娟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像自己了，她自己都覺得有些歇斯底裏。
她從來不聽陳寧的解釋，每次他企圖說些什麽時，她都會用別的事情轉移他的話題。
這一次，他執意說給她聽。不看著她的眼睛，隻看著窗外，從生死線走過一道，他出人意料的冷靜與平靜。
“那一晚後，我逼她發誓，她發完誓後她就在洗手間裏哭，她求我，別過去，讓她哭一會兒。我就退出去，讓她一個人哭。……”
“……”
“我從來不知道她小時候那麽苦，我從來不知道她經曆過那些事情。我隻知道我不能心軟，不能去安慰，一安慰，她肯定會得寸進尺。身邊的事例太多了，多得舉不勝舉。”
“……”
“她拉門出去，我有點想追出去，但還是沒有。後來她走了，從我公司離開了，我從來沒有想過去找她，半點都沒有。她根本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她普通得丟到人群裏，根本就不會引人注意。後來同學會，我在一家酒店裏看到她，她居然懷了我的孩子。”
“……”
“我知道她懷上我的孩子後，我想她把這個孩子生下來。……我媽想要，所以，我想她把孩子生下來。”
“……”
“我並沒有覺得女人懷上孩子是件多麽辛苦的事情，而她也告訴我，生這孩子，算是還欠我的錢物及人情，我覺得這是交易，並不存在感情，於是我根本沒有盡到一個男人應該盡的責任。”
“……”
“她那十個月是怎樣過的，她去產檢的時候，看到別人是一對對的，被另一半嗬護有加的時候，有沒有哭鼻子，我一點都不知道。我隻是天天花天酒地，和不三不四的女人糾纏在一起。”
“……“
“我很髒吧？”
“……”
“嗬，我也這樣覺得！”
“……”
“我甚至覺得我很混蛋！”
“……”
“我答應她去蜜月旅行，我答應她去撲拍婚紗照，我答應她每天晚上回家吃飯，可我一樣都沒有做到！”
“……”
“我甚至好幾個月都沒有回去，我想見我兒子，還要小心翼翼地征詢你的同意。”
他痛苦揚起手來，用手背抵住了額頭。
他唇邊全是化不開的苦澀。
“我們重新在一起後，我一點都不開心，也沒有外遇的剌激，我隻是天天神精繃得很緊，你越是在我麵前發脾氣，越是歇斯底裏，我越是覺得很恐懼。即使我們在床上，我也沒有什麽激情，我隻是為了應付你。
“她是沒你好看，也沒有我們之前感情打底。但她給我生了孩子，嫁給我後，我再忙也會回去，看到他們我很滿足。”
“我是很愛你，到現在都愛。可是……結婚和戀愛，真的是不一樣的！我居然在她走後，我才明白這個道理。”
她已經哭得抽泣了。
“你哭了？”他苦苦一笑：“我知道，我說這些，你會很痛苦，就像你結婚時，我也很痛苦一樣，可是我想你既然嫁人了，我就克製自己不去破壞你。”
“……”
“可是，你過得不幸福，你把所有的錯都歸絡於我。你回來找我，你提起以前的事情，你說你什麽都沒有了，你隻有我……，我沒辦法狠心拒絕你！”
“……”
“我知道你很恨我，我也知道你很愛我，但是……為什麽要……告訴她？”
她停住眼淚問他，“你說什麽？什麽……告訴她？”
她好似無辜，他咬緊了牙齒，一波眼淚從眼底滑落下來。
“為什麽……要寄那種東西給她？……為什麽要寄振動棒給她，為什麽還要寫那種話剌激她？”
他打她電話，她不接時，他惱得把手機摔到了床下，等冷靜下來，再去床下找時，他居然翻出了一個盒子，那盒子裏裝的居然是一個振動棒，附了一張紙條，“空房空枕很難受吧，就把這個賞你了！”
看著這熟悉的字體，他無法相信這東西是她寄給她的。
他根本沒有想到，她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小迪跟她……早就有了接觸，她早就知道他和她的事情。
他腦中轟然一響，竟一坐在了地上。
他痛苦地想起她來，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三年，她深知他的不忠，卻總是寬容。她總是在他出門的時候，站在門邊，看著他一步一步地走遠，她總是在他回來的時候，輕輕地擁著他，“老公，你回來了！”
他說了一個小小的笑話，並不怎麽好笑，她卻笑得非常開心。
他不解，問她，很好笑麽？
她笑得很甜。“隻要是你說的笑話，再無趣，我都覺會得很開心。
她總是喜歡依著他，說“我真的很愛你！”說完後，又問：“會不會肉麻？有沒有起雞皮疙瘩？”
他一想到她，他的心就擰著痛了。
“你每一次一打電話給我，我就一定要出現在你麵前，不管我在幹什麽，不管我是不是在見客戶，你逼得我都想瘋了。可是……，我是真的很愛你，我放不下你，所以，我強迫自己什麽都依著你，怕你受到傷害我卻深深地傷了她……”
“……”
“她說要跟我離婚，她走了，我找不到她了。
“……”
“我跟她打電話，她不接。我跟她發短信，她也不回。剛才她跟我打了電話，她說……她已委托了律師，來跟他簽定離婚協議。什麽都不要了，就是想離婚。她連兒子都不要了，不管我怎樣求，她都不會原諒我。……我們已經對不起她了，為什麽還要這樣對她啊？”
他想哭，他想到小迪他心痛……
他耳邊響起了她的聲音，她不停地說，我很幸福，我很幸福，我真的很幸福……
而他……許給她的幸福，從來沒有兌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