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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不欲生的回憶(上)

  知道那個答案之前,陳寧還知道了一件事情,是關於小迪的。


  正是因這知道了這件事情,才左右為難,異常痛苦。


  那日,陳寧回家後,將唐欣的喜糖帶了回來。


  陳寧聽著小迪的籲寒問暖,突然一把將她扯住,擁進懷裏。


  她嚇壞了,不解,疑惑,擱著他的肩膀小聲問,怎麽了?

  他隻是緊緊摟著她,說,“沒什麽,就是想抱抱。”


  那時的小迪,是全身心的依戀著陳寧,偎在他的懷裏,隻感到步入天堂似的安心。全身心依著這個男人,汲著他身上略帶煙味的氣息時,她根本不會想到那個男人摟著她時,痛苦地皺緊了眉頭。


  那日,陳寧與小迪的床上運動,好像是在著什麽。


  激烈,痛苦,那表情,小迪有生之年都不會忘記。


  一切平息的時候,她似乎猜到了什麽。


  那晚,小迪給陳寧寫了一封很長的信。用電腦敲的,在他熟睡的時候,她來到了書房。


  她說:


  老公:


  親愛的老公,或許你不會相信,但是,你確實是第一個讓我嚐到愛情與幸福的男人。


  你會不會奇怪,你會不會不相信,會不會以為我在說謊?

  因為,我是因為被感情傷感,我才和你上床的啊。


  可是,我要是告訴你,我和他什麽都不算,你會不會覺得我在撒謊?

  老公,我向你發誓,我一生說過無數次謊話,已做到說謊也可以臉不紅心不跳了。唯有這一次,我很想把我的事情,從頭到尾說給你聽。


  可是,我從哪裏告訴你呢?或者,我從哪裏開始呢?

  心理學者在分析案例之前,都會對案例者的童年進行分析。這足以證明,父母還有童年,是一個人“性相近,習相遠”的根本。


  所以朱小迪決定從童年開始憶起。


  青田鎮應該是一個環山繞水的鄉村,那裏的風俗是,男人要和一個女人結婚,隻要蓋了房子下了聘,請了親朋好友及村裏的村長幹部吃席酒,這事就算成了。


  新娘嫁過來,都是穿著喜慶的紅衣,帶著紅色的蓋頭。俗氣至極。


  所以,這裏的女人還沒到二十歲都會養孩子。


  二十歲嫁不出去,會被笑沒人要的擱置貨。這家人會羞於見人。


  死了丈夫的女人,守大半輩子寡是很正常的。


  而若是有人在婚前懷了孩子,會被唾沫星子損得抬不起頭來。那鄙視的感覺,一定要當事人自盡,才能擺脫。


  朱小迪就是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的。大家一樣窮,你有的我都有,你沒有的,我也沒有。你沒有什麽是我掂記的,我也沒有精力去想你的心思。


  小迪的爸爸是在國家鋼鐵廠擴招的時候,鋼鐵場當運輸車司機。長年跑運輸,所以長年不回來。就這麽……和別人女人扯到了一起,並辦了正式的手續成為正式的夫妻,而隻按鄉俗擺了一桌喜酒表示結婚的小迪的母親竟成了見不得光的棄婦。


  她朱小迪竟成了沒有名份的黑戶。


  那個淳樸的村子,竟對這種事情淳樸不來。明明不是小迪母女的錯,卻把不齒的眼光轉向小迪母女。


  某一天,村頭林家的牛穿進了小迪家種的自留地,將裏麵剛抽芽的菜吃光踩爛,小迪媽找上門去評理時,那家悍婦指著小迪鼻子大罵,“吃了怎麽樣?踩了怎麽樣?我就是不陪,有本事讓你男人給你撐臉啊,沒能耐的甩貨!”


  小迪臉立刻從有理到了理虧,再也沒有了評理的底氣。這種被男人甩了的女人,唯有死才可以擺脫。


  小迪將這些對陳寧說過,陳寧也知道了這女人帶著小迪去找過那個男人,也正是因去找他,所以小迪知道了自己的生世,知道了小迪被送給還過親媽,她自己又跑回去的事情。


  這對母女的日子並不好過,村裏王婆婆的親戚在城裏當官,她看到小迪媽可憐,便介紹小迪的媽去親戚的工廠打掃衛生。


  小迪和媽媽搬到進了城裏。住到那工廠的職工宿舍裏。


  她第一次看到了百貨商店,看到了電視機,還有收音機,那些新奇的小玩意,讓她目不暇接,新奇極了。


  大家喝一角五分錢一瓶的桔子汽水,吃五分錢一根的大可樂,拿著小馬紮坐在副食店的門口,看著翁美鈴主演的《射雕英雄傳》。


  剛進城的時候,周邊的人對小迪的母親很禮貌。


  禮貌是什麽?禮貌是一種試探,以所謂的“教養”去試探別人的底線,來劃分誰有交往的價值誰沒有。


  小迪的母親卻看不透,誰對她好一點,就掏心掏肺地對別人。總做一些要麵子不要裏子的事情。


  人家結婚生孩子下請貼,就算窮得喝稀飯,她也要擠出錢來送給別人。


  小迪看在了眼裏,總覺得心底不舒服,以前小,不知道怎樣描述,現在卻懂:你沒錢沒勢,再怎樣苦著自己撐門麵,人家也瞧不起你。有錢有權即使穿著廉價的T恤拖鞋散步也有人讚美你。


  媽媽提著禮物,來到那廠長的家裏,對他千恩萬謝,說謝謝他把她介紹到廠地做衛生。


  廠長笑著說,來玩玩就好了嘛,買什麽東西啊?邊說,邊接過了東西,招呼著小迪母親進來。


  廠長看著小迪,邊看邊讚著:“小姑娘長得真漂亮,幾歲了?”


  小迪有些怕羞,說六歲了。


  廠長伯伯說:“六歲了啊?喲,該上小學了吧?”


  小迪拉著媽衣角,身高不到媽肚子,純粹的小蘿卜頭,短短的娃娃頭,小小的圓臉,非常非常的可愛。


  家裏的環境不大好,可是,媽媽盡趕好的省給她,她來廠長伯伯家,穿了一件白色的娃娃衫,一件白色的小短裙,紅色的帶著蝴蝶結的小涼鞋。


  小姑娘長得可愛,自然得人喜歡,於是,小迪剛到沙發上坐定,門就被一小子推開了。


  那小子拿著一柄水槍,滿頭都是汗,不曉得是汗水,還是被別人用水槍擊的自來水。總之,他一跑進來,就衝到水池子裏灌水。


  廠長老婆衝到水池邊,搶過水槍,就給了那小子一下,那小子張著嘴,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拉著他的胳膊,將他攥出來的時候,還在不停地嘮叨,“看你渾身濕透的樣子,你還給我哭!你再哭,我把這玩意給你丟掉。”


  那小子哭得傷心。


  小迪媽看到那小子,就一臉驚乍:“這是您兒子?”


  廠長笑道:“是啊,我兒子,老來子啊。我快四十了,才得了這麽一個寶。”


  廠長皺了皺眉頭,說:“晨晨,都六歲半了,還哭啊?你瞧這個妹妹在看你呐,你醜不醜啊?這麽大了,還哭鼻子?”


  蘇晨一驚,看到屋子裏果然有個小妹妹。他原本哇哇大哭的眼淚,居然奇跡般的止住了。


  那是小迪第一次與蘇晨相見。


  他正張著嘴,一把眼淚一把鼻子哭得傷心,她就睜大了眼睛,天真無邪,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他“呃”地一下,就停止了哭聲,驚愕的樣子,極積滑稽。


  大人都笑了,哈哈地笑。也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麽,蘇晨卻為了這幾聲笑,哇地一聲,又哭了起來。


  哭聲更響,更委屈,根本就不知道為什麽。


  小迪說,老公,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蘇晨,他大我半歲,和你的是同月同日。


  因為學校報名的時候卡年齡,所以,他大我半歲,卻與我同班同學。


  我還記得報名的那天,是我與他一起去的。


  我還記得老師拿著圖片,讓我看圖認物。


  還記得問我算術題,我滿頭是汗,在底下數手指頭。


  記得報名那天,是他的媽媽帶著我和他一起去的。我們從學校回來,他的媽媽給我們一人買了一隻冰棒,我甚至記得我拿的是桔子味的,他拿的是白色的,也正是我們現在所吃的“老冰棒”,那時候,很便宜,隻要一毛五分錢。


  也不記得對話了,也不記得我們之前說了什麽,隻記得,我在他的冰棒上咬了一口,他在我的冰棒上咬了一口。我吃得慢,冰棒水順著冰棒棍滴,滴到我的手指,還有手腕,還滴到我新買的小裙子的袖子上。


  蘇晨對我說:“小迪妹妹,冰棒化了。”


  我抱著冰棒又又吸,可是,冰棒水還是滴得到處都是。


  他叫了起來,他說,袖子袖子,都滴到袖子上了。


  我把冰棒咬到了嘴裏,吸著,冰得我想流眼淚。去挽袖子時,笨手笨腳,蘇晨咬住了他手裏的冰棒,騰出手來替我挽袖子。


  親愛的,老公,我不記得三歲發生過什麽,也不記得四歲發生過什麽。五歲的記憶很痛苦,六歲,卻遇到了蘇晨。


  有時候,我很想叫喚上帝,因為,他幫我挽袖子時的每一個細節,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我還記得,當時的太陽很辣,把他的臉映得像電影裏的小人兒一樣好看。我還很清楚的看到他臉上的小融毛。


  他很正太,很正太。


  我拿出把我冰得牙疼的冰棒,笑眯眯地對他說,謝謝晨晨哥哥。


  是的,媽媽讓我叫他哥哥。他的父母在他麵前跟他說,這是妹妹,以後要照顧她。


  親愛的,他是第一個說喜歡我的人。


  你相信嗎?


  在我六歲的時候,我的初吻就沒有了。


  那是在我們還在寫漢語拚音的時候,在我媽媽去給廠房做衛生,而沒有人給我做飯吃,我去他家做作業,做完作業後我們看電視。


  我記得很清楚,那時候有部電視劇叫《珍珠傳奇》,沈珍珠的兒子在和太子妃接吻的時候,他湊過來親了我一下……


  這樣,我的初吻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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