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汪曉葵是影後
知性客棧的大堂中,左邊角落的幾張桌子,零零散散坐了幾個唐家堡的人,吳樽正與他們每個人核對每組人整理的行裝,更多的兄弟候在內院的馬廄邊等待。
唐翎與易儒坐在較靠中間的位置用點心,旁邊的椅子上都放著他們各自的行李。
掌櫃從門口迎進來幾個人,一時間嘈雜的大堂安靜了下來。
汪曉葵準備下樓來時,正看到這番景象。
掌櫃迎進來的人,正是昨夜邀他們赴宴的陳縣令家的小姐,陳鶯鶯是也。她的身後跟著幾個隨身的家仆。
唐翎見了她來,猶豫著起身,拱手相迎。
“未知陳小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今日他穿的是一件上好的冰藍色絲綢衣服,襯著雅致白色雲繡,高挑而秀雅。墨黑頭發被羊脂玉簪挽起,泛著珍珠白的詩意光澤。
這般容貌,這般風儀,竟叫陳鶯鶯也看得癡了。
她微微一伏身,算是還禮,嬌笑中更帶七分羞怯。
“哪裏。父親大人囑咐我,昨日未盡到地主之誼,今日一定要再來親自邀請唐公子,如若不嫌棄,鶯鶯可帶著公子遊遍這清風鎮的山水。”
說著,也就自主地步上前來,要拉唐翎。
唐翎退了三步,擺手推辭。
“這……實是不巧,我受到消息,家中有急事,必須趕回去。你看,我們已收拾好行李,即可便要啟程了。”
陳鶯鶯一聽,臉色頓時由晴轉陰,竟掩麵微泣起來。
“哪能那麽巧有事,我看是唐公子嫌棄鶯鶯,躲著鶯鶯,不要鶯鶯了吧。嗚嗚……鶯鶯自知配不上公子,不如……不如……”
陳鶯鶯這一哭,唐翎更加地不知所措,四肢都無所適從。
耳旁亦傳來一些窸窸窣窣的碎語。
“不如去尋死啊。一哭二鬧三上吊,不就是你們這些女人的本事?”清脆的女聲從樓道的轉角傳來,但這說出的話語,卻仿佛她自己不是女人。
易儒偷偷半揚嘴角,已知來人是誰。
唐翎聽了這聲音,心下一個咯噔。
糟糕,他的事怎的又要被汪曉葵插上一腳?難道他就沒辦法擺脫這個瘟神倒黴星?
其他人則好奇地往樓道上望去。
汪曉葵自樓道的拐角步出來,湖藍色的的衣衫隨風揚起,纖腰一束,翩若驚鴻。流發如瀑散落在背後,白色絲帶隨著她的行走搖搖曳曳的,如若出塵的仙子,清麗脫俗。
一屋子大半的男人,竟都發出了驚豔之聲。
也不說汪曉葵究竟是有多麽地美貌,隻是這一刻的她與之前實在有著天壤之別。
“你!你說誰一哭二鬧三上吊!”陳鶯鶯當然不能讓汪曉葵搶了自己的風頭,今天她可也是起了個大早精心裝扮過。
汪曉葵怎會示弱,隻見她不徐不慢地走到陳鶯鶯身前,揚起燦爛的笑容,露出一排皓齒。
“誰答應,就是說誰羅。”
“你!”陳鶯鶯氣得接不上話來。媚眸一偏,側過身去,繞開汪曉葵就要去拉唐翎。在嘴皮上強過他人不算贏家,奪得唐翎的喜愛那才是勝利。
汪曉葵卻如有移形換影般,瞬間又隔在了陳鶯鶯與唐翎之間,將唐翎護在自己身後。她側頭衝易儒與唐翎眨眨眼睛,表示自己這一次要彌補昨晚的過失,戴罪立功。
易儒垂眸表示讚同。
唐翎人神交戰間,覺得如若要是一定要在陳鶯鶯和汪曉葵之間作個選擇,那還是選汪曉葵比較妥當。
畢竟陳鶯鶯那種女人一旦粘上,甩也甩不掉,而汪曉葵就要好解決得多。
得到了應允,汪曉葵氣勢更勝。站在唐翎的身前,雙手一叉腰。
“我說陳小姐,唐少爺確實是今天就要出發,你也不必太傷心了。畢竟,天涯何處無芳草,你又何必糾結一根蒜?”
蒜?他堂堂唐家堡的當家在她的嘴裏隻是一根蒜?!
人群那邊發出一陣輕笑。
易儒一隻手把即將要克製不住跳腳的唐翎壓住,示意他讓汪曉葵繼續說下去。
陳鶯鶯被汪曉葵這不按章法的出牌弄得有些亂。
“唐公子如果今日一定要走,我也不攔,隻要公子給我留一句話,讓我等,我就等。如若公子願意,現在就帶鶯鶯一起上路也未嚐不可。鶯鶯自昨日見到唐公子起,就已立誓,此生非唐公子不嫁!”
汪曉葵沒想到陳鶯鶯的態度竟然如此之堅決。反身以手作掩,悄聲問唐翎:“昨晚回來之後,你又對她做了什麽?”
唐翎輕聲回答。
“我哪有對她做什麽?還不是你昨晚鬧成那樣,我就差人送了一箱珠寶算是賠禮。”
“哇靠!你是豬嗎?送珠寶跟發鵝卵石一樣,人家當然是纏定你了。”汪曉葵小聲一嗤,杏眼圓睜。
“喂,說話客氣點,誰是豬!”唐翎也瞪回去。
“先不和你說話,等下你要配合我,一切等搞定了陳鶯鶯再說。”汪曉葵懶得與他再鬥,現下也不是耍嘴皮子的時候。說話間,又將身體扭回來正對陳鶯鶯。
陳鶯鶯見他二人竟然當著她麵眉來眼去,低頭竊語,很是氣憤,卻又隻能壓在心底不發出聲來。小蠻腰一扭,又朝唐翎靠去,卻再被汪曉葵擠開。
陳鶯鶯畢竟也是平日半步難出閨門,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家閨秀,身段力道上都比不上汪曉葵半分,這一擠,踉蹌得倒退了好幾步。
這下子,也顧不得姑娘家的形象,氣急敗壞地一手指著汪曉葵逼問道。
“你與唐公子什麽關係?竟這樣百般阻攔我們?”
“我?”潑婦罵街,河東獅吼這些個東西,汪曉葵見得太多了,陳鶯鶯這小小的陣仗她可不怕。唐翎,就等著看精彩好戲吧。
汪曉葵突然轉身走到角落,倚著大堂的圓柱,低頭掩麵。背影裏流露出一絲蒼涼,一絲孤獨,一絲悲情。
“不瞞你說,我正是唐翎未過門的妻子。半年前,我們在東湖相遇,一見鍾情,再見傾心,三見就……孤男寡女,幹柴烈火……誰知道這個沒良心的竟然就那麽走了……”再回過頭來時,星眸裏已泛起點點淚花,“之後,我便發現,我的肚子裏已有了他的孩子,才不遠千裏找到他,還好,他已經答應我,馬上帶我回家成親……”
“什麽?你已經有……”陳鶯鶯不敢相信,“等等,你有孩子了,那你昨晚還……你的肚子也看不出來呀?”
別說陳鶯鶯不敢相信,唐翎的下巴都已經掉到了地上。
“不瞞你說,我的家鄉以釀酒聞名,我雖然酒量不太好,但也算是酒壇子裏泡大的人,所以喝那點酒沒有什麽問題,如果不是有孩子,我才沒有那麽容易醉。”
陳鶯鶯還是不信,轉而望向唐翎,問道:“是真的嗎?她真的有你的孩子了,你們回去就要成親?”
唐翎呆愣著,完全不知如何反應。
“說是啊。”汪曉葵默默移到唐翎身邊,親昵地摟住他,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而在裙衫的掩蓋下,她狠狠地踩他一腳。
唐翎痛得差點跳起來。
“是!是!”
陳鶯鶯的臉色由青轉成黑。
“就,就,就算你要成親,我,我不介意當小。”
這女子還真是糾纏不休,果然從古到今,沒有女子是不喜歡多金帥氣的男人的,纏人的手法也不出其二。
“不行!”
“不行。”
這次竟然是唐翎和汪曉葵的合奏。
唐翎尷尬地幹咳兩聲,汪曉葵也咳了兩咳,不過她是要為接下來的話做好準備。戲要精彩,那曲折離奇,跌宕起伏的劇情可不能少。
“好吧,看來我不得不說實話了。其實,我與唐翎本乃天上的文曲星與紫微星,我們違反天條偷偷相愛,被玉帝發現,貶下凡間,遭受三世輪回之苦。第一世,我是西湖邊上的一條白蛇,他是懸壺濟世的郎中。我幻化成人與他相知相愛,可是人妖相戀有違天理,那可惡的法海和尚不念經理佛,偏要來管我們夫妻之事,我被法海的金缽收去,壓在雷峰塔底,而他萬念俱灰,剃度做了和尚,一生在塔外癡守相伴;第二世,他是翩翩讀書少年郎,而我則女扮男裝與他同窗共讀三載,分別之時,十八相送,情真真意切切,怎奈我爹爹逼我嫁與那家中有錢有勢的馬文才,我寧死不從,在婚轎上自盡而亡,而他也在我的墳前隨我一同而去,我們雙雙化作了蝴蝶比翼而飛;第三世,我是富家千金,而他是一無所有的窮小子,我們在船上相識,他帶我看海,為我作畫,可是沒想到風浪襲來,船沉了,他把最後一塊浮木給我,把生的希望留給了我,而自己則被淹沒在海水之中……”
聲情並茂地一段講述,令在場好幾個粗漢子也掉下了同情之淚,陳鶯鶯的眼淚更是嘩啦嘩啦不斷地流。
“怎,怎麽可以這樣,那個玉帝老兒太壞了,嗚嗚……”
汪曉葵一見這招有效,立刻添油加醋:“是呀。而我與唐翎的這一世,也就是第四世,已經擺脫了可怕的詛咒,我們一定可以幸福地在一起白頭到老,如果有誰敢來破壞我們,我一定化作厲鬼,永生永世地糾纏她不放。”
陳鶯鶯嚇得手中拿來拭淚的帕子都掉到了地上。
“既是如此,那我也隻能成全你們。”說完,片刻也不敢再多留,似乎就怕汪曉葵即可會變作厲鬼來向她討債,帶著下人就匆匆道別。
汪曉葵大獲全勝,開開心心地送別陳鶯鶯,回頭就向唐翎邀功。
“怎麽樣?我今天的表現不錯吧?你不可以再趕我走哦。”
唐翎不答,卻隻看著她,眼神裏多了許多複雜的情愫。
“我與你,真的有這三世情緣嗎?”
汪曉葵的腦袋上暗暗滴下大滴汗來。
“當然沒有!”
可是現在,別說唐翎,就連易儒也迷茫起來……
究竟汪曉葵為何會那麽湊巧地出現,究竟為何唐翎又對她的態度十分特殊,究竟這汪曉葵方才說的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亦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