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刺胸
「來了！」
小女孩低喃一聲，堅果磕的咯嘣響。
「來了！」
周倩倩瞳孔一眯，心中一突，有擔憂，更有期待。她雖不識得方勝，但看那御劍飛馳的風姿，修為不凡，再聽周圍的議論聲，有了大概的了解。
「來了！」
李濟皺起眉頭，臉龐上有了凝重之色。
「來了！」
數百的觀眾精神一震，一波三折，這一折將是終了，會如何謝幕呢？是方家灰溜溜退走，還是林牧殞命？前者只是夢幻，後者才是現實。
「來了！」
較遠的一處小山上，一個老頭，身軀佝僂，神情頗為的蕭索。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章台。
「來了！」
李斯，趙奢，成名，劉哲，四人面色都是一白，膽顫心驚。
「來了！」
方旦激動，狂喜，自己的忍耐終於有了結果，受的屈辱和罪責，終於有了發泄的機會。這裡可是攬月宗，方家可就在攬月宗內，造的聲勢如此之大，方家得到消息，能不聞不問嗎？
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捂著腫爛的臉龐，竟是「嘿嘿」的笑了起來，目光陰騭，看向林牧。
「來了！」
林牧心中一緊，不由自主的，身體綳直如槍。
這是他期待的，但終於來了，雖然是姍姍來遲，還是讓他忐忑，心懼。方勝，據林牧所知，有著凝氣期十二層的修為，是核心弟子中的佼佼者，甚至可以享有親傳之名。
若非親傳弟子只能有三人，他定是其中之一。
凝氣期十二層，面對他，凝氣期三層，有著絕對的碾壓實力。
李濟突然道：「林牧，站到我跟前來！」
林牧一愕，看向這位執法堂的師兄，其色凝重，其容堅決，顯然，對於方勝，頗為的忌憚，但維護他之心，卻頗為的強盛。不由的，林牧升起感激之情，一躬身，「多謝師兄仗義，但是，方家的這潭渾水，師兄還是莫摻和的好。」
李濟斥道：「你想死嗎？」
林牧反問：「若師兄維護，林牧就能不死嗎？」
李濟愕然，「我儘力而為。」
林牧笑了，颯然而笑，道：「師兄不必擔心，師弟雖然修為低劣，但洪福齊天，輕易死不得的。師兄的心意師弟領了，也會銘感五內，但還是請師兄看著，不要插手，師弟自有底氣化解此次危機。」
李濟緊盯著林牧，「莫要逞強，還不到絕望的時候。」
林牧再次向李濟躬身，由衷的表示感謝，對於真心關懷他之人，林牧都會報之以最誠摯的心意，從此之後，也會是值得信賴的朋友和長輩。如章台，雖另有目的，卻也是真心幫扶他之人，而現在，又多了一位，李濟。
挑戰方家，他並非孤單，這讓他很欣慰。
「若是沒有人來救我，或許還有其它的保命之法……」林牧心念電轉，尋思著可能依靠的手段，「若沒有人來救，那便是我沒有被救的價值，提高自己的價值，必會有人來救，陰陽棺槨或許可以，益芝蘭草也或許可以，至於神秘晶體……太重太重，不到絕境，絕對不能暴露！」
「或許只靠陽棺槨便能化險為夷……」
「看情況而定，最好一樣都不暴露！
如此一盤算，林牧心中稍安，似乎可以仰仗的東西不少，並非毫無底氣。
「哈哈哈……」
驟然間，林牧大笑了起來，狂放，豪氣，如英雄就義般的洒脫，朗聲道：「攬月宗的師兄師姐們，妙音宗的師兄師姐們，看見了沒有，方家來人了！是方勝，凝氣期十二層的大修士，他會怎麼對我呢？是不分青紅皂白的痛下殺手，還是明辨是非的不動我分毫，帶走家族中的敗類，方旦！」
「我敢打賭，定是不分青紅皂白！」
「原因嗎？」
「哈哈哈，方家本就是如此！」
「攬月宗，大宗門，蒼雲國的三大宗門之一，方家是攬月宗的大家族，雖然攬月宗並非方家的，但是又有何異？方家在攬月宗內橫行無忌而無人去管！你們有耳有眼，都有聽到，都有看到，甚至也曾被欺凌過，知道，我林牧所說並非虛假！」
「遠的不說，別的例子不去講，清華殿的事大家都清楚吧？」
「楚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方偉所殺，而結果呢？按照宗門法令，殺人者，若是證據確鑿，死罪！方偉是死罪！無可爭辯的死罪！但我剛剛聽到，有師兄在議論，方偉已經從執法堂放了出來，回了方家的方山！」
「死罪，反而安然無恙！」
「換作我，換作你們，何以嗎？」
「但方偉就是可以，方家之人盡都可以！」
「痛心啊！痛徹心扉啊！宗門的法令難道是虛設？濫殺宗門弟子，無罪？又或者說宗門法令只是為我們而設，為我們這些無權無勢的普通弟子所設？約束的是我們，而對於方家無效，免責！」
「痛心嗎？痛徹心扉嗎？」
「一個宗門，竟是失了公允，這樣的宗門，我們還能親之如父母，歸之如家嗎？攬月宗好似成了世俗的王朝，方家就是王侯將相，甚至是攬月宗的太上皇，而我們呢？我們就是賤民，甚至是豬狗奴隸！」
「瞧見李斯、趙奢、成名、劉哲，這四人了嗎？就是方旦的豬狗！方旦讓他們闖院就闖院，毀家就毀家，甚至殺之都毫不心慈手軟！縱然如此，李斯他們又如何？一幕幕大家都瞧在眼裡，還是卑微如豬狗一般的小心伺候著！」
「……」
話音隆隆，用上了法力，十里可聞。
話語赤裸，揭露了方家的跋扈，惡行，也揭露了宗門的不公。
這些話語，身為攬月宗的弟子人人皆知，但是又有多少人敢說呢？又有多少人敢在眾目睽睽之下敢說呢？方家淫~威赫赫，誰敢捋其虎鬚？找死！也就是林牧，一個被方家逼的走投無路的人，才敢如此的肆無忌憚，才敢以命搏命。
或許之前嗤笑林牧的大有人在，而現在，無不佩服！
面對方家，竟有如此豪氣！竟有如此霸氣！
明知要身死，卻沒有絲毫的膽怯，依然頂天立地，痛斥其罪，痛罵其責！
……
「誅心，誅心之語啊！」
樹杈之上，在林牧如此的話語之下，小女孩停了嘴，也停止了晃蕩小腿，一雙眼睛睜的圓圓的，讓她目瞪口呆。好些年了，讓她目瞪口呆的事寥寥無幾，但無不是驚天動地的大事，而今天，竟是被一個小混蛋的幾句話語說的目瞪口呆。
這是破釜沉舟？是！
這是無端指責？不是？
是破釜沉舟，卻非無端指責，結果會怎麼樣呢？
「有些低估小混蛋了，就沖著這份氣魄，就可以在數千弟子中傲視，就可以享有天之驕子之名。」小女孩喃喃著，「可惜！死了實在可惜！有如此氣魄之人，絕對不會是池中之物，只要不夭折，絕對有一飛衝天的機會！」
「話已說到此處，若再無人來救，那麼……」
……
看見方勝來了，一個大修士，周倩倩替林牧捏了一把汗，也在期待最終的結果會怎樣，卻萬萬沒想到，在方勝還未降臨之前，竟是來了一通長篇大論！字字鏗鏘，字字誅心，這一番話說出來，誰受的了？
方家定會勃然大怒，立即弄死林牧！
而攬月宗呢？
會放任方家弄死林牧而不管嗎？
林牧的確是一個小修士，一隻無足輕重的螻蟻，但是，這個小修士，這個無足輕重的螻蟻卻給自己身上套上了沉重的光環，這光環無法讓人忽視，無法讓人不重視，特別是在眼下晉陞試煉即將開啟妙音宗和機巧宗會聚於此的節骨眼上。
這可是宗門的臉面啊！
一個宗門，真要放任方家踩在自己的臉上嗎？
更何況，若真放任不管，會寒了多少攬月宗弟子的心？
都如此了，還置之不理？
以林牧之身而度己，不會有例外，只會更加的凄涼。
如此薄情寡義、放任方家橫行霸道的宗門，還有何溫暖可言？
必是離心離德！
想到這裡，周倩倩嘴角一勾，這混蛋，命怕是要保住了。
不是十成，也有八九成！ 突然，一聲暴喝炸響，惱羞成怒，滾滾而來。
「豎子！」
「竟敢在眾目睽睽之下胡言亂語，詆毀我們方家！」
「死罪！」
是方勝！
在喝聲中，一把飛劍斬破虛空，向林牧擊射而來。
聽到方艾的傳音，方勝立即出了方偉的房間，御劍飛馳向雜役弟子居住區，遠遠的，瞧見密密麻麻的人群，方勝大皺眉頭，在如此場合之下斬殺林牧，必定會造成極為不好的影響，落人口實，惹人非議。
頗有猶豫，或許緩一緩更好。
一個林牧，螻蟻，早殺晚殺，必是一死。
但距離尚遠，還沒到跟前，隆隆之音便傳了過來，極大，聽的清清楚楚。他能聽的清清楚楚，整個宗門，怕是有半數之人也能聽的清清楚。那話說的，不堪入耳，就算是確鑿無疑，有十分真，也不堪入耳。
人人都明白，只要不捅破，便可當作人人都不明白。
糊塗！
真糊塗假糊塗，只要是糊塗便可。
但一旦捅破，就不能裝糊塗了，再糊塗，面子沒了，尊嚴沒了，就是一個慫貨！
一人是慫貨還好，若一宗都是慫貨，何以立足於天地間？
在攬月宗，方家勢大，實強，卻不可能一手遮天。
氣惱，羞憤，快刀斬亂麻，再不顧忌其它，先斬了林牧，縱然真會被人說道，凌架於宗門之上，橫行霸道等等，也能體現出方家的強勢，震懾一幫子宵小。
王道不行，就行霸道，不能讓人尊敬，就要讓人畏懼！
方家家規之一：惡事可以做，燒殺搶掠，奸~淫擄掠，盡無不可，但要做的滴水不漏，毫無破綻，若是鬧的甚囂塵上，人盡皆知，一發不可收拾，那便是罪，有罪必罰，小罪小罰，大罪大罰。
方家家規之二：做了惡事，若出現差池，遭成了不好的影響，一定要及時彌補，軟的不行就來硬的，活著礙事，就果斷殺死，不能讓人敬，就一定要讓人畏，逃不了躲不掉時，一定要雷厲風行。
方家的兩條家規，存在無數年，教導著每一個方家子弟。
行事處事，無外乎如是。
所以，若遇到棘手之事，躲無可躲，避無可避時，盡會雷厲風行，狠施辣手。清華殿前，方偉本是打算躲事避事，等日後再算帳不遲，結果被楚可壞了好事，於是乎，果斷的殺楚可，殺林牧。
而現在，方勝亦是懷有此心。
就算是先前，方旦也是如此，無視李尋和趙奢，直取林牧性命。
家規之下，方家人都有狠辣之心。
當然，能如此，因為他們強大，有實力，有胡作非為的底氣。
靈念御劍，劍速遠超控物御劍，威力也遠遠不是控物御劍可比，更何況還是一個凝氣期十二層的大修士靈念御劍。別看還在數里之外，距離很遠，但也就是瞬息，飛劍便會近身，削去林牧的頭顱。
死罪！
這一聲宣判，震懾了無數人的心，膽寒，戰戰兢兢。
是霸道！是狂妄！肆無忌憚！
飛劍擊射而來，直向林牧，不由自主的，盡皆目視而去，想看一看，那血花迸射身死命殞之瞬間，然而，讓所有人瞳孔一縮的是，林牧，在此時此刻，在飛劍即將臨身奪取性命的當下，竟然身姿挺拔，傲然如松。
還在笑，瞪視方勝，瞪視飛劍，在豪放的大笑。
是嚇傻了？還是嚇痴了？
「方勝，今天你若殺不了我，終有一日我會殺了你！不僅是你，還有方偉，你的弟弟！自打進入攬月宗，我林牧是窩囊，是懦弱，但不是怕事，而是不想招事，不想惹事，萬事以和為貴，能退則退，能忍則忍，然而呢？」
「什麼都沒換來！哀呼！悲呼！」
「墜崖而不死，即是重生，重生的我將是嶄新的我，改頭換面，拋棄過去之種種，傲然挺胸，頂天立地的活著！從此的我只奉兩點：對我有恩，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對我有仇，點滴之仇，十倍百倍奉還！」
「來吧！」
「看你之劍，能刺破我胸膛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