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遊園
殊兒端一盒茶具糕點自主樓回廊走出藺雨樓時,正看見端木宮秋一身白衣卓然立在池邊的樣子,池水清幽,陽光透過水層又折射在那人的臉上,冠玉一般的麵容精致到透明。殊兒微笑著搖頭,這樣風華絕代的模樣就是她自小看了千百次也要失神,更遑論外麵那些仆役,也難怪主子輕易不許人入園。
殊兒將物件一應擺在池邊的涼亭裏,正要轉身去喚宮秋卻被人用手蒙了眼,身後傳來故作陰沉的聲音:“猜猜我是誰?”
一把把蒙在眼睛上的手拿下來,殊兒頗有些哭笑不得,“今天這日子,這樓裏除了您宮秋少爺,還能有誰?不怪主子老說您,您也太小孩子氣了。”
“看,殊兒也覺得你主子奇怪吧,明明說好每年都把這樓送給我一天當生日禮物,到了這天卻除了你一個人也不留,鬧得這樓跟鬼宅似的。”
殊兒笑著退到一旁,為他斟了一杯香茗,才說;“這天底下也隻有您敢這麽著埋汰我們主子的真心,為了您一句喜歡,主子生生把王妃的這座園子要了來給您一個人獨享。現在您倒還不高興了似的,您若是嫌棄殊兒不盡心的,隻管和主子說,保管您要多少人就給您找多少人來。”
宮秋自小就在這沁親王府裏打諢慣了的,怎麽不知道這位殊兒名義上是李聿的丫頭,其實身份頗為高貴,平日裏不說服侍別人,自己身邊都有幾個丫頭奶媽照顧著的。原也是他說這麽美的園子若被那些俗人看了就損了這園子的精致了,李聿才把所有仆役都給遣了,留下這位才貌均是享有盛譽的“丫頭”伺候著。這麽說其實就是想惹著殊兒嗔怪一下,這原是他的怪癖——殊兒雖是美人卻是難得的賢惠,宮秋卻說殊兒這樣好的容貌,性兒就是要跋扈一點才更有絕世美人的姿態,所以每次隻要他一來便是想著法兒惹殊兒生氣,再巴巴的哄著她解氣。
“怎麽殊兒越見小氣了,就是再對這世人都不滿意,我怎麽敢對著京城第一美人說一個不字。”
殊兒聽到“京城第一美人”這幾個字,麵上一紅隨即又沉下臉,罵道:“我說沁親王府裏的人,縱然隻是個丫頭怎麽就有人敢欺負到那樣,原來連宮秋少爺也幫著外人欺負我。殊兒自然是沒臉的,還求宮秋少爺看在主子麵上,這樣輕薄的話少說一些。”
宮秋在心裏暗歎,美人果然就是美人,生氣的樣子真如豔霞漫天,說不出的嫵媚生動,麵上卻恭敬了起來,賠笑道:“怎麽殊兒還在介懷呢,那李致我也是認得的,純粹是個琴癡,對殊兒也隻敢有傾慕之心,不軌之意是一點也不敢有的。再說我們殊兒這樣的才貌不說京城,就是天下也難得有可以匹敵的。”
殊兒哪裏能真和他生氣,聽他說到這裏,卻忍不住笑話他一下;“是麽,那我怎麽聽說端木王府有一位美人是天上有地上無,連貌冠江南的蔡姬都甘拜下風呢。”
一番話說得宮秋臉上青一陣紅一陣,自前年他科舉及第後,李聿便給他要了個兩淮鹽運使的肥缺,他這樣胡鬧的性格在江南難得沒有人管,哪裏有什麽顧忌,兩淮的名妓幾乎的都混了個熟絡,這其中便有蔡姬自認遠不及這位昔日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典故。宮秋向來自負容貌,這話若是換個人說,他倒是未必臉上能紅一紅,隻是這藺雨樓裏殊兒說出這話卻是把他噎了個半死,他退一步向殊兒一揖道:“我的好殊兒,怎麽半年竟越見神通了,隻是這話你拿來噎我就算了,可千萬不能和你主子說……”
宮秋話才說到一半,就聽亭外有人接口道:“不能和我說什麽?”
這個聲音如秋日穿過柿林的涼風,說不出的溫柔淡雅,卻隱然間透著微澀的涼意。亭中的兩人聞聲都往亭外望去,那來人一襲翡色蟒袍,腰間係著條龍紋海珠腰帶,墜著九龍環珠玉佩,眉目間神采溫潤內斂,襯得一張年輕的俊顏無端的沉穩起來,真是說不出的莊重尊貴。
殊兒聞言後退一步向來人福了一福,臉上恭順溫柔,哪裏還有剛才伶牙俐齒的影子。
“聿,你來得正好,你們家這位殊兒小姐是越發的了不得了,這不正在整治我呢。”宮秋把嘴一噘,全當沒聽見李聿的問話。
來人在他腦袋上輕輕一彈,換來宮秋呲牙咧嘴的一聲“哎喲”。
“放你出去這麽些年,你是越發的胡鬧起來。殊兒是難得的好品性,你倒打量著她好脾氣就更加欺負起她來,我倒不能把你怎麽樣。隻是你仔細被我母親知道了,看不好好整治你的。”他這一番話依舊是那麽溫溫淡淡的說了出來,哪裏有半點威脅的樣子。
果然,殊兒立刻躬身道:“端木少爺不過是和殊兒開玩笑呢,這原本是殊兒的福氣,哪裏說得上什麽欺負。倒是殊兒今兒個看見端木少爺光顧著高興了,竟還沒有給端木少爺拜壽呢,實在是殊兒失禮了。”
說罷殊兒便盈盈的要跪下去,宮秋哪裏敢受,自然趕緊托著她扶了起來。殊兒倒也不堅持,隻向宮秋福了一福,恭賀一番便退了下去,隻留這兩人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