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不期偶然聞舊事
有女人的地方,總是少不了八卦緋聞。如後宮這般空虛女子的聚集的地方,哪怕有一丁點兒的風吹草動,也能被編排成十個八個不同版本的既成事實出來。
很顯然,離塵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成了這些臆造出來的故事中的主角。
無名妃嬪甲的消息是,太子在宮外結識的女子,處心積慮要依附在太子身邊,不惜將自己刺成重傷,上演苦肉計來博得太子同情。太子無法,隻得將那女子帶回宮療傷。卻被太後娘娘知曉了,才將那野心女子押到永壽宮。
無名妃嬪乙卻有不同的版本:雖說那野心女子是處心積慮進了宮,可到永壽宮,卻並非太後娘娘的意思。是皇上見不慣太子貪戀女色,才將那女子送到太後處,請太後娘娘管教。
無名妃嬪丙卻神秘兮兮地分享了另外一個版本:那女子野心非凡,且生得嬌嬈妖豔,竟趁皇上到太子宮中時,勾引皇上。皇上被那妖女迷惑,竟不惜與太子搶女人。如今將那女子安置在太後處,無非是在等時機,好納入後宮。
懷著對這個神秘女子的猜測,眾粉黛們在秋月的引領下,進了昭和殿。既進了正殿,粉黛們很默契地停止了方才的話題,專心致誌地裝起了優雅端莊。所討論的話題,無非是誰調了新胭脂,誰譜了新曲子,誰描了新花樣,誰置了新衣裳。
未幾,就有太監唱道:“太後娘娘,皇後娘娘駕到——”
眾粉黛聞言皆屏氣斂聲,從座椅上站起來,恭恭敬敬地垂首候立。太後與皇後在各自席上坐定,眾人行禮請安自不必說。沒過多久,姬徹亦擺駕到了永壽宮,整個皇室家族母慈子孝,其樂融融。
當然,以上隻是表麵現象。粉黛們的心中,早就已經炸開了鍋。那個極自然地挽著太後娘娘手臂,穿著比她們最引以為豪的衣服還要華貴的宮裝,生得不像個凡人的妙齡少女,究竟是誰啊?!難道就是那迷惑了太子殿下和皇帝陛下,如今竟然也迷惑了太後娘娘的妖女?
粉黛們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機感。若這女子入了後宮,寵冠六宮是必然了。
美貌自不必說,氣質自不必說,單是太後娘娘對她的寵愛,就足以支撐她在後宮的地位。在宮中摸爬滾打多年的妃嬪們,自然能看出,她身上穿的,分明是昌河公主出嫁前常穿的雲錦流仙裙。她們甚至可以想象她獨霸皇上,將六宮踩在腳下的樣子。
絕對不容許這種事發生!
離塵立在太後身側,隻覺得如有芒刺在背,莫名地不舒服。可放眼望去,在座的後宮妃嬪們一個個笑若春花,壓根一絲異樣的眼神都沒有。事實上,與其說沒有異樣的眼神,不如說她們簡直是把離塵當成隱形人一般無視了。如果不是身旁的太後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她都要懷疑昌河公主的這身行頭是不是寶貝隱形衣了。
昌平公主自然沒有什麽寶貝隱身衣,隻是粉黛們刻意想要忽略無法睥睨的美的存在而已。雖然刻意忽略,卻也攔不住太後娘娘親自介紹。聽了太後的一番話,粉黛們才了然:敢情這丫頭,是太子殿下青梅竹馬的小師妹。
這次的後宮例行集會,姬徹停留的時間異常短暫。因朝中有要事處理,他隻在永壽宮停留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便離開了。
而在這一炷香的時間裏,他除了向太後請安,聽皇後稟報後宮近一個月來情況。見到跟在太後身邊的離塵,還特意抽出時間來,關懷了一下離塵在永壽宮的起居。
當得知離塵被安置在昭和殿的暖閣內時,姬徹訝然,卻繼而撫掌而笑,直道太後聖寵非凡。不止如此,姬徹讚離塵侍太後鳳駕有功,七七八八賞賜了一堆的東西。倒讓離塵很是不好意思:自來了這永壽宮,是又吃又穿,如今還拿賞賜,咱們臉皮薄不是?
精心打扮的妃嬪們沒有得到期望中的驚鴻一瞥,更不用說皇上的眷顧。心有不甘地望著姬徹健步離去的背影,粉黛們又異常默契地將這一腔怨氣,都記到離塵頭上。統共皇上沒待多久,憑什麽就讓那丫頭占了好些時間,還憑白給她好些賞賜?
雖有不忿,可大多數粉黛還是頗能隱忍的。當然,並不是所有的妃嬪都能夠沉得住氣,總會有出頭的鳥兒要來捍衛正義的,比如眼下這位嫋嫋起身的婉婕妤。
說起婉婕妤,近來也算後宮中的一介風流人物。憑借長歌一曲,博得君王寵愛。不過三月之內,便從貴人一路攀升到婕妤之位。因其歌聲婉轉動聽,姬徹特賜了封號“婉”。這婉婕妤本就心胸狹隘,生性刻薄,更兼恃寵而驕,說話便不大注意分寸了。
她盈盈向太後施了一禮,說道:“今日得見太後娘娘精神矍鑠,鳳體安康,實乃我昕楚之幸。隻是…嬪妾有幾句話,卻不知當講不當講。”
“婉婕妤有話但說無妨,今兒個咱們自家人說話,不必拘禮。”太後溫聲說道。
那婉婕妤見太後對她說話很是客氣,心中更有底氣,便道:“是,那嬪妾便直言不諱了。嬪妾以為,離塵姑娘雖為太子殿下同門師妹,卻並無品階。無品之人身穿正二品公主的宮裝,委實於理不合,此其一。離塵姑娘見了嬪妾等,並未依禮請安,此其二。今日在座,皆是後宮妃嬪,離塵姑娘既非六宮之人,又非皇族親眷,此其三。嬪妾以為,理應匡扶宮規,以儆效尤。”
皇後陳語柔見狀,心中暗自喜悅。這婉婕妤仗著皇上寵愛,三番四次冒犯於陳語柔,隻是對於這樣沒有頭腦的人,她不屑於動手而已。沒想到,婉婕妤今日竟自己搬起了石頭,她自然樂得看戲。
“婉婕妤恪守宮規,確為後宮典範。”太後仍笑得和善,“隻是哀家著實喜歡塵丫頭這孩子,見之便思及昌平公主,故而讓她服侍在身邊。這衣服是哀家命塵丫頭穿的,論理,也不算犯了宮規。塵丫頭不懂宮規,正所謂不知者不罪。她禮數不周,你們莫要與她小孩子計較才是。”
若一般的人,見太後這樣軟聲細語的解釋,必會順坡下驢,不再死纏。偏生這婉婕妤就是那種見陽光就燦爛,蹬鼻子就上臉的人。
她聽太後稱讚她恪守宮規,越發要做出循規依禮的樣子來。於是盈盈一福身,又說道:“回太後娘娘,雖如此,嬪妾卻以為斷不能不循禮法,有損皇家威嚴。至於服侍太後娘娘,嬪妾願侍奉太後娘娘左右,何須外人?”
底下的妃嬪們,聽了婉婕妤不自量力的毛遂自薦,紛紛竊笑不已。離塵見婉婕妤矛頭指向自己,心知自己僭越了規矩,便悄聲道:“奶奶,不如塵兒先退下吧?”
太後尚未開口,那婉婕妤早娥眉倒立,尖聲道:“大膽!竟敢褻瀆太後娘娘。”旁人都被她的厲聲指責嚇了一跳。
“婉婕妤,”皇後皺眉道,“太後娘娘麵前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太後拉著離塵的手,緩緩起身,說道:“哀家不過心疼一個女娃兒,也要聽婉婕妤訓誡,這個後宮,莫非是婉婕妤的天下不成?至於侍奉,哀家可不敢有勞婉婕妤。塵丫頭在宮裏穿什麽說什麽做什麽,都是哀家教唆的。既然婉婕妤說哀家犯了規矩,便請皇後決斷吧。要擔什麽責罰,皇後來知會哀家一聲便是!”
眾妃嬪見太後發怒,紛紛嚇得花容失色,跪在地上齊道:“太後娘娘息怒。”皇後早起身扶在太後身邊,說道:“母後息怒,當心氣壞了身子。母後這樣說,豈非折煞臣妾?想來婉婕妤平日被皇上寵著,性子不免有些直,望母後萬勿怪罪。”
“哼,”太後冷笑道,“哀家若是氣壞了身子,自有塵丫頭這個‘外人’替哀家診治,不勞你們費心。”
那婉婕妤,早嚇得伏在地上,臉色煞白,哆哆嗦嗦連告罪的話也說不出。太後掃了一眼癱跪在地上的婉婕妤,又對皇後道:“哀家早聽聞,這後宮裏有人夜夜笙歌,把皇上迷得神魂顛倒。你這做皇後的,也該端出皇後的架勢,把這後宮的邪氣清理清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