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沐蘭佳會群芳宴
見他學自己,有些不太習慣,換了個姿勢坐好,對姬元清笑道:“沒想到原來公子竟是恭親王世子。上次之事世子出手相救,未曾言謝,今日離塵在此謝過了。”說著,取了瓷杯給姬元清倒了一杯清茶。
姬元清並未謙虛,嘴角掛著狡黠的笑:“離塵姑娘僅以此茶招待元清似乎沒有誠意……既言謝,也該認真表示一下才是?”
離塵莞爾:“是離塵失禮了,隻是想來世子殿下看遍了世間奇珍異寶,嚐遍了天下美味珍饈,而離塵一介山野草民,怕拿出的謝禮也入不了殿下的眼。”
姬元清笑意更深,修長白皙的手指把玩著桌上的彩繪瓷杯,悠然道:“元清對所謂奇珍異寶視若草芥,並不以為貴。隻是家父頑疾纏身,元清卻無能為力,若非蒼術掌門慨義相救,想必家父早不堪病痛折磨。聽聞岐黃仙居之醫術有活死人肉白骨之奇,在下仰慕久矣。如今得幸與姑娘相見,想請姑娘不吝賜教,教元清研習醫理,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離塵心道你老子病成那樣你還跑去外邊花天酒地逍遙快活,如今在我麵前裝什麽孝順仁義?嘴上卻推謝道:“殿下過譽了。隻是我岐黃仙居的醫術向來隻傳門派弟子,離塵實在是不能違逆門規,還望殿下體諒。”
“哦?既如此,”姬元清抿了一口茶水,眼皮也不抬的接著說道:“元清拜離塵姑娘為師,入岐黃仙居門下便是。”
離塵一口茶全噴在了華麗的地毯上。
第二日晌午,離塵顧不得先前的尷尬,追在蒼術身後質問他怎麽可以為了幾間屋子的裝修錢就出賣了自己。
蒼術抬了眼皮掃她一眼,糾正說不是幾間屋子,是整個岐黃仙居,連同山下那道黃泉門。離塵看著蒼術眼中的精光,悲痛的感慨金錢果然是萬惡之源,連大師兄這樣的人也沒法抵抗它的誘惑。
她又感歎權力是僅次於金錢的邪惡東西。當初自己勸大師兄做了柔嘉郡主的便宜女婿,也好斂些錢財修整岐黃仙居,卻被他臉色鐵青嚇得不敢多言。如今輪到自己,他竟以掌門姿態,一句話就把自己賣了。
最最邪惡的就是那該死的姬元清,居然以重新修整岐黃仙居為入門禮,請拜離塵為師,入岐黃仙居門下。
蒼術一句話,生生地讓這個比自己還長兩歲的風流世子做了她的掛名徒弟。於是,離塵便成了岐黃仙居第一個不會絲毫武功卻收了徒弟的年輕一輩弟子。
自那以後,姬元清便再也未出府逍遙,日日跟在離塵身邊,一口一個師父叫的甚是順口。
“師父,西域毒芹與狼毒桃哪個毒性更強?”
“師父,若想殺人於無形,如何使配製的毒藥無色無味?”
“師父,麝香真的能使女人不育?”
離塵聽著姬元清各式各樣恐怖的問題,額角不自覺抽搐著。
這個徒弟說是跟自己學習醫理,可口口聲聲問的全是駭人聽聞的毒理,做這麽一個心理陰暗的人的師父,離塵覺得自己著實需要更大的勇氣。
她強迫自己平心靜氣,語重心長的說:“徒兒啊,為醫者要有一顆仁愛之心,切不可心懷殺念,專研究毒理。”
姬元清一句話噎得離塵直翻白眼:“可是師父你精通的正是毒理啊。”
雖然離塵不想承認,但是她最精通的的確是貨真價實的毒理。
師父無疾曾說過:“塵兒性懶,若不能以武防身,唯有以毒禦敵。”所以從離塵放棄習武那天起,便踏上了學習用毒的不歸路……雖然她同時也研習醫治之術,卻不及用毒那般得心應手,融會貫通。
看著姬元清笑的得意,離塵憤憤的想,小生瓜蛋子,再笑姑娘毒的你哭爹喊娘!
一連幾日,姬元清足不出戶,隻與離塵混在一處,研究各種毒藥。
離塵在王府裏憋的久了,直嚷嚷著呼吸都不利索了,總想著出去溜達溜達。
是日陽光明媚,春色正好。離塵手搭涼棚,瞅了瞅天上的太陽,轉身神采飛揚地對在解剖蟾蜍屍體的姬元清說:“走,小清兒,師父帶你踏青去。”
蒼術聽離塵說要帶姬元清去蔚淵山,眉頭皺了起來:“好端端的因何要去蔚淵山?”
離塵憑著三寸不爛之舌,把自己為人師表的精神說的天花亂墜。道是蔚淵山毒物雲集,世子現在正是對知識如饑似渴的階段,趁此帶他去實地考察,必有事半功倍之效。
又說,毒理不是隻在屋子裏看看書,解剖解剖屍體就可以學精的,必要走到大自然中去體會才能領悟其中奧妙。還道,蔚淵山乃是兩位師伯無厄與無禍所居之處,帶著新進門派的弟子認認老人家的家門,這也是向世子殿下授之以孝道。
蒼術聽她胡說了一通,料想她是在王府中待悶了,要找借口出去撒撒野,故而未再阻攔。隻叮囑她帶好常備解藥,以免不慎中了山中之毒,要她到了師伯們的風竹居務必要飛鴿傳書以報平安,又對姬元清道山林險惡請他務必照顧好離塵。
離塵大喜,點頭應了,把一些早準備好的瓶瓶罐罐塞了一些給姬元清,便拉著他出發了。
蔚淵山所處之地正在京城外不遠,半日路程即可到達,故而二人沒有騎馬,徒步出了恭親王府。
離塵幾日未出王府,如今又見到外邊熱鬧的場麵十分開心,走在前邊東看西看,姬元清笑吟吟看著她蹁躚的身影,跟在後麵。
正走著忽見前麵熙熙攘攘一群人,將街道堵了個水泄不通。
離塵好奇的走上前,也順著眾人驚豔的目光抬頭看。
隻見眼前一座裝修奢華的樓閣,每層皆飾有紅綃帷幔。自頂層的簷牙邊垂下兩串長及一樓的火紅燈籠,與紅綃交相輝映顯得奢靡而香豔。一層的巨幅匾額上“香蕖院”三個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彰顯著京城第一青樓的威風氣派。
而這座香蕖院的三樓,正有一位愁雲不展的絕色美人倚在欄邊。
那美人身著百花如意曳地長裙,纖腰以暗金流紈束起,豆綠絲絛籠著玲瓏佩環自腰間垂下,長裙外罩著水紅紗衣,臂間一幅曳地的暗金色臂挽隨風而舞,飄蕩在欄外。
如雲黑發挽成華麗的望月流仙髻,裝飾著純金打造的整副釵環步搖,更有數不盡的珠玉寶石點綴其間。巴掌大的臉上,瓊鼻秀挺,眉目如畫,眉間一枚金色花鈿,唇間一抹殷紅胭脂,越發襯得她朱顏如玉,肌膚勝雪。
離塵從周圍的人嘰嘰喳喳的議論中,大概也知道了樓上這美人乃是這香蕖院賣藝不賣身的花魁娘子名喚魅音。於是興衝衝的拉姬元清一同過來看美女,姬元清卻頭也不抬,隻瞧著離塵邪魅笑道:“見過師父傾世之姿,再美的女子也難再入眼。”
離塵聽著姬元清半帶調笑的話很是受用,畢竟女子皆愛美,被人稱讚是天下女子永遠不會厭倦的事。於是離塵使勁抬手摸著他的腦袋,盡可能的表情慈愛地說:“小清兒乖。”登時把姬元清摸得一頭冷汗。
離塵在這一廂情願地上演慈師孝徒的戲碼,而樓上那美人不經意朝樓下一瞥,頓時引起陣陣歡呼。
那美人似乎發現了什麽,驚喜地伏在欄邊朝人群中看。樓下圍觀之人歡呼更甚,吵得離塵也不由得抬頭看。沒想到,那美人麵帶喜色,目光不偏不倚正落在自己身邊的姬元清身上。
離塵當然不會傻得以為美人對姬元清一見傾心,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那美人與姬元清必有奸情。早聽聞姬元清最愛眠花宿柳流連風塵之地,與不少名妓花魁有染,想來樓上這位就是其中之一。
於是離塵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覷著姬元清,搖了搖頭道:“罪過,罪過。”
未等姬元清開口,隻聽到三樓傳來之音:“清郎!”
離塵聽了這句“清郎”渾身一激靈。
聽見這一聲,姬元清也隻得慢慢悠悠地抬頭,好像剛發現樓上有人一般,玩世不恭地笑道:“哦,魅音,你在啊。”
離塵驚異於他臉皮之厚,明明在下邊站了半天了,現在反而裝得跟沒事人一樣,不過說真的,這點跟自己還真有點像,難怪常言道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清郎……上次一別,讓我苦等你數日,因何不來看我?”那魅音一臉哀怨地傾訴道:“你可知我對你日思夜想,魂牽夢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