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公子契(1)
果然,夜幕降臨之際,等待在叢林中的七長老等人便接收到花暖的信號,原本被提起的心倏地放下,每個人都鬆了一口氣,默念著: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在懸崖下忙著照顧遲裏的花暖,忙的是腳不沾地。夜半時分,她被遲裏的悶哼聲吵醒,前不久她剛為遲裏換過藥,受傷後的遲裏病情反無常,以至於她必須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時刻嚴正以待。
在石床旁新鋪就的床榻上輾轉反側的花暖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一躍而起,沒來得及整理身上的衣物就匆匆來到遲裏的身旁。他額頭上的灼熱的溫度炙烤著花暖的手心,好燙!她忙從一旁的白繩上取下素錦白帕,用水沾濕後擰幹放在遲裏的額頭上,這種情況若是不小心看護,遲裏的病情隻怕是……
將心中紛雜的思緒按下,便從懸瀑裏的石洞裏走了出來,支好燒火用的簡易爐灶,再將前幾日越過石頭城到數裏外的山穀裏采摘的藥草清洗幹淨,放入藥鍋中細心熬製。明亮的月光將周遭的一切照亮,為她此時的熬藥工作帶來了不少便利。
早先花暖在對石洞進行清掃的時候,在內室找到了不少好東西,至少能夠滿足兩人此時的生活需要,比如眼前這個廢棄的藥鍋就是從石室內搜羅出來的。煎藥是難不倒花暖的,想當年在桃淵時,煎藥、煮飯她沒少幹,平日裏的衣食住行也都是自己料理的,因此這些個野外生存根本難不倒她。
“也不知道老頭子最近怎麽樣了?”離開桃淵之後,花暖便每月給白須翁寄一封家書,寥寥幾字,倒也安心。
她沒有向師父提及自己要去祭巫一族的事,更沒有泄露半句自己身中引魂蠱,兩人師徒一場,白須翁的性格她最是清楚不過,他這個人極其護短,絕對不容許自己的徒弟被旁人欺負了去,若是被他知道了,肯定會引起大亂的。
打斷思緒的是藥鍋內沸騰的水以及吸入鼻翼的濃濃藥香,花暖斂了斂心神,將藥鍋內剪好的藥倒入藥碗中,趁著湯藥正熱,就為遲裏端了進去。湯勺攪動藥汁,淡淡的黑褐色在藥碗中蕩漾,遲裏沒有蘇醒的跡象,花暖隻好將昏迷不醒的他扶坐起來,更細心地為他墊了一方白帕,一勺接一勺的喂了下去。
他的配合讓花暖很是舒心,在淵靈山脈的桃淵中,她沒少伺候生病的白須翁,而每一次的伺候都讓她手忙腳亂、雞飛狗跳的,老實說她從來沒有見過生病後精力還如此旺盛的老頭子,一口苦藥都不願意喝像個小孩子一樣,一湊近就鬧脾氣,但那時的時光現在卻成為了她此生最溫暖的回憶。
待藥液喂盡之後,她再次將他的身子放平,而後便做起了善後工作。這附近的草藥她倒是采了不少,如今該曬幹的早已曬幹,該研磨成粉的也已經研磨成粉,剩下的時間正好可以先出去探探路。
這些天遲裏的病情反反複複,一直都沒有穩定下來,所以她都在忙著尋藥、製藥,基本上沒有什麽時間四處走走。距離懸天瀑布不遠的石頭城,更像是多年前遺落的王國,多年的風化不曾使它折腰,反而挺立在風雨之中。
在這一處兜兜轉轉已經不下半個時辰,初起身時的眩暈感襲上花暖的腦袋,眼前一黑,整個身子都開始有了些微傾斜,在猝不及防之下,為了避免自己摔倒的命運,花暖想也不想便攀上了一旁堪稱名勝古跡的石頭城牆。
圓潤的石塊上傳來冰冰涼涼的觸感,絲絲的涼意順著掌心向上蔓延,一直抵達全身各處。待眩暈感褪去,她才緩緩睜開眼睛,空氣中的燥熱以及炫目的日光讓她整個人感覺有些輕飄飄的,不過,這並不能阻止她繼續探尋的腳步。
掃了一眼衣服的下擺,見已經染上了些許塵埃,她不悅地皺了皺眉,輕輕用手拍打了幾下仍然不滿意,隻好氣嘟嘟地踢了踢腳下的石塊,這一踢可踢出來了一個稀罕物,當然,此時的花暖並不知道此物的用處,隻當是這石頭城原主人遺留下來的物件。
此物宛若一汪碧泉,晶瑩剔透、皎潔如月,淡淡的琉璃色澤讓人為之流連,物件由一人魚樣物仰頭凝月,一刻晶瑩的淚珠順著人魚的臉頰流下,正巧應了那句後世‘疑是鮫人在岸,對月流珠’的意境。
鼓搗了半天沒有絲毫頭緒,索性將之放在腰間,她雖然不知道這個東西究竟代表著什麽,但直覺告訴她手中握有的物件絕對不簡單,而且‘皎月’(花暖為那個物件所起的名字)背麵竟有一個大大的‘帝’字,筆式磅礴大氣,宛若九天之上的皓月皎皎而至,藏匿著整條銀河的氣勢一瀉千裏。
“說不定是個寶貝呢,到時候到可以讓師父他老人家辨上一辨,或許會有意外收獲也不一定。”花暖喜滋滋地將‘皎月’放在了腰間,末了還不忘撫摸兩下,那副精神煥發的樣子跟撿了寶沒有什麽兩樣,喜得她一早上都咧著一張嘴,好心情不言而喻。
這邊再來說一說公子契,自從上次一別之後,他與樓嚳再見麵之時,兩人的麵色都有著不為人知的凝重,當年楚王府一案後,朝廷中的驗屍官確確實實是見到了楚暖的屍身,後來在當朝皇帝的授意下按照郡主之禮大肆操辦了楚王府王族的喪事,並且埋進了皇陵之中。
所以何為真相在這場懸案裏無人能夠猜得透,也沒有人能夠查詢得到,就算有一兩點的可疑之處,也早就因為年代的久遠而找不到確切的證據。就算樓嚳以十殿之力查探出來的結果也沒有什麽特殊之處:楚王之女楚暖,薨!
公子契對這個結果不是很滿意,明明那人的相貌和記憶中的如此相像,又怎會真的死亡了呢?難道是自己眼花了不成?亦或者是那根本就是自己的錯覺?不,不可能的!公子契飛快的將這種猜測從腦海裏除去。
那日雖是匆匆一瞥,但她的容顏已然在他的心底生根發芽,當年楚王府還沒有從京都搬離的時候,兩家毗鄰而居,再加上楚王妃與公子契的娘親情同姐妹,因此兩家人的關係自是不言而喻,在花暖七歲後,公子契一家人因為一些原因不得不搬離京城,兩家才慢慢少了聯係。
少了聯係並不代表兩家人的關係不親密,隻不過比起當初的比鄰而居來說,往來倒是少了一些,但兩位女主人卻是經常飛鴿傳書給對方,兩人間的親密友誼一度引起了楚王以及公子契爹爹的不滿,當然,這種不滿也隻是嘴上說說而已,並不是真的不滿,他們反倒是慶幸自己的娘子能夠找到一個情投意合的姐妹,彼此說說知心話,平日裏互相作伴。
然而,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這種關係並沒有持續多久,就被突如其來的災難打破。如果還有選擇的機會,那麽,他們一定都不希望這場禍事發生,因為在這場禍事之中,他們失去了自己的知己好友,也錯失了彼此感情最為寶貴的聯係,從此陰陽相隔、天各一方,永遠不能夠彼此往來。
一臉悵然若失的從樓嚳的宮殿裏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整個腦袋亂作一團,就連自己是如何離去的,公子契都沒有印象。在大殿裏望著公子契離去的樓嚳則不由得歎了一口氣,其實他手下的人有查探到一些什麽,但是他卻選擇了保留,並沒有將事實的真相告知公子契,在他的心中這種隱瞞也是一種變相的保護。
公子契可不知道那些被樓嚳瞞下的事情,先前他以為這次利用十殿的力量能夠查到一些有用的線索,沒想到依舊一無所獲。仔細算來,兩人也算是青梅竹馬,關心楚暖也是在所難免,更何況他見到的那人和當年的楚王妃的容貌可謂是分毫不差。
或許這世間存在著許多相像的人,但他相信那種相似程度絕對是世間少有的,所以他才會心存一絲希望,在他看來,是與不是隻有自己親自去探究、尋找答案才能夠得知事實的真相,為此,他不辭勞苦長途跋涉而來,至於他為何會知曉花暖的身處的位置,這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等到他趕到石頭城的時候,沒想到正巧遇見了外出的她,她的麵貌如此出色而炫目,他遠遠的就將她認出來了,於是也顧不上此時兩人尚不認識的事實,便唐突地衝過去對她說:“你,還記不記得我?我是阿契吖,小時候咱們一起玩過的,我們是彼此的玩伴?”
“抱歉,對你沒印象。”花暖冷淡地回了一句,而後在對方錯愕的目光中緩緩離去。
這時公子契才算是回過神來,一邊想著如何措詞,一邊快步跟上花暖的步調,不時在她的耳邊絮絮叨叨:“既然不認識,那我就來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公子契,見姑娘你一個人孤零零的,所以過來搭個伴,你看,我也是孤零零的一個人,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再者說這附近有獅虎群我一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再加上一路上風塵仆仆,現下饑腸轆轆已經走不動路了……”
還未等花暖回話,隻聽得耳邊一聲巨響,原本站著的那人轟然倒地,聽這聲兒摔的還挺實在的,花暖撇了撇嘴,心中腹誹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他的身子搬到了懸天瀑布處,也正因為她此時的一個善舉,使得她在今後的數日裏被公子契纏的緊緊的,最終與他結下了不解之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