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預謀（三）

  耳邊聲音響起的時候，一隻手亦伸向我握住鎖鏈的手；我眉頭微微一皺，迅速鬆開手，側身避開了去，帶著地上剛剛獲了自由，正在大口呼吸空氣的女子向後平平飄出一小段距離，站定後麵向來人道：“怎麽？人家正牌夫君都未說話，左護法大人倒是憐香惜玉嘛。”


  淩霄看著抓空的手愣了一愣，聽到我的話後，麵上忽然浮現出一絲怒意，低吼道：“小骨！我隻是不想看到你的雙手上再多出人命來！我不知道你這五年間到底經曆了什麽，竟然變得如此冷血無情！以前的你雖然有些嬌小姐的脾氣，但也不會這樣讓自己的雙手染滿鮮血！小骨，你不應該過這樣的生活，你娘也不希望你過這樣的生活啊！”


  我聞言微微垂了眼簾，聲音冷淡的道：“這樣看來，左護法大人還是挺關心我的嘛？不過你既然不想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當初你就不應該救我，任我隨了我娘去豈不落得一身幹淨？”我猛然向後抽回鎖鏈，把地上剛剛喘過氣來的女子拽進懷裏，複又掐上了她的脖子，冷冷道：“可是現在，已經回不去了。左護法大人，當初你救我的時候我就說過，千萬不要後悔當日所做一切，而今時今日，就是應驗此言之時！”


  淩霄的瞳孔猛一收縮，眼中似有千言萬語，最終都隻化作了一聲顫抖著的壓抑的呼喚：“小骨……”


  我沉默地看著他，忽然開口道：“你要我放了她也不是不可以……”


  淩霄有些怔愣，隨即驚喜的道：“小骨？”


  我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徐徐勾起一邊嘴角，伸出另一手搖搖的指著馬上的銀發男子，一字一字道：“隻要你現在能夠在我麵前親手了結了他，我就放了尊貴的公主殿下。這樣一來，我的手上既沒有染血，公主也沒有事情。怎麽樣？”


  淩霄聞言徐徐瞪大了眼睛，仿若不可置信般：“小骨？！你怎麽會……你又不是不知道樓主他……”欲言又止。


  “他是你的親兄弟對吧？雖然不是一母所出，但畢竟也是有點血緣關係的呢，所以下不去手？”我接過他的話道，“不過這又有什麽關係？我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才讓你這麽做的啊。讓你也嚐嚐親人在自己麵前死去的感覺啊……”


  淩霄臉色一白，緊緊地抿唇，半晌顫聲道：“我不知道……當初那件事竟會讓你怨恨至今……”


  我搖了搖頭道：“左護法大人此言差矣，時過五年，我之於那件事已經不能說得上有什麽恨意了，隻是……單純想看看你痛苦的臉罷了……”


  言畢移開視線，向著馬上的銀發男子正正經經地道：“容大樓主，說句實話，我抓了公主並不是就為了在你麵前鬧這一通。隻是地牢裏太過於無聊，於是想到叨擾了你這麽久也是時候離開了。隻是離開之前，尚有些東西沒有拿到手，所以今日才搞了這麽大一番動靜，還請樓主多多擔待。”


  容行止在馬上幽幽地看著我淡淡道：“那不知樓姑娘想要拿什麽東西？”


  我笑了笑道：“也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其一，我想拿回本來就屬於我的‘霜結’和‘花千殺’，這兩樣東西均為他人所贈之物，也不好放在你這裏是不是？這其二嘛……”我止了話，偏過頭看了看已上中天的月亮，輕聲道：“便是要給樓主你送上一件大禮了……”


  我話音剛落，便聽見身後“咻”一聲，夜空中閃出一朵很小卻極為亮眼的鮮紅色焰火球，眾人積極抬頭看去，卻見悄無聲息之間，四周忽然冒出許多純黑色的身影！而當先一人手持長劍，紅衣豔豔，站在屋頂上朝我遙遙招了手，聲音裏帶出些許媚意：“那什麽……紅蓮羅刹啊，我可是來接你了啊，今後可要記著我舒媚的好啊！”


  “樓主！是知秋的人！什麽時候……竟然出現在這裏？！”一名千重樓的弟子大叫起來。


  我看著眾人驚慌的臉，緩緩微笑道：“這份大禮，樓主可還喜歡？”


  一時間眾人皆驚，環顧四周做好迎戰準備，唯獨馬上那一人，麵上仍是靜若止水，隻是微垂了眼簾，愈加看不透他的情緒。


  “哦，對了，小骨！我給你說哦，你的那些個武器不用再低三下四的去要了，老大幫你弄回來了！接著啊！”舒媚雖然容姿一派嫵媚，現在大著嗓門嚷嚷的樣子卻是完全毀盡了形象，手臂輕輕一揚，便朝我甩下一把劍，我穩穩接在手裏一看，正是我的霜劍。


  我用拇指摩擦著劍身，對著舒媚低低道：“替我謝過他。”


  舒媚揮了揮袖子道：“別，你還是等親自回去再給他說吧，他可天天盼著你回去呢！”


  這句話也不知道觸動到了容行止那一點，他忽然抬起眼簾微微提高了聲量道：“樓姑娘既已拿回自己的東西，那可否放了公主？”


  我正待答話，舒媚卻快一步道：“喂！容大樓主，小骨不是說要送你件大禮嗎？這真正的禮物還沒見著，怎麽就能散了呢？再說，你難道不想知道我們怎麽拿到被你們藏起來的小姑的武器的？”言畢，抬手示意道：“來來來，把禮物拖出來給大樓主瞧瞧！”


  話音剛落，便見幾個黑衣人擒著兩個人從陰影處慢慢走了出來。待一看清那兩人的容貌，邊聽得千重樓中有不少弟子驚呼起來：“那是……四重主和右護法！”


  連我都愣了片刻，隨即不禁笑了起來：“他的動作倒是快……”


  “那是自然了，咱們老大辦事一向講究快準狠，不然能當上咱們的老大？”舒媚言語間不無自豪，又瞅了瞅容行止，輕蔑道，“都說千重樓如何如何厲害，我看也不過如此嘛……一個右護法什麽武功都不會，居然還敢擅闖虎穴；一個什麽勞什子的重主，就是個熱血上頭的跋扈笨蛋，那麽明顯的陷阱啊，居然輕輕鬆鬆的掉了進來……嘖嘖，看來這樓是要跨嘍。”舒媚說著還橫飛了一個媚眼。


  他剛一說完，便聽見洛雲的叫罵聲：“你個人妖！有本事不要用攝魂大法，直接和我鬥劍啊！”


  舒媚白了他一眼道：“你當我和你一樣白癡啊？放著擅長的不使，專耍劍等你砍呢？”說完又看向容行止道：“容大樓主啊，咱們知秋呢不像你們，專玩囚禁那一套，咱們今天帶著兩個人來，就是來談判的，兩個人換一個人，不算吃虧吧？”


  容行止沒有說話，倒是洛雲叫了起來：“樓主！你不要聽他的！我們好不容易抓到這個女人，不能輕易放了！樓主，我沒關係……”


  “你沒關係？那千重樓呢？”容行止忽然出聲打斷了他的話，語氣帶寒，“樓姑娘，今天這一招棋確實是我輸了，我答應你同伴交換人質，但是，還請你放過公主。”


  我聞言沉默良久，忽而勾唇道：“當然。”


  容行止略略點頭，朝淩霄示意了一下，淩霄先是一怔，眸色黯淡下來，卻還是拿著解開鎖鏈的鑰匙走過來開了了手上和腳上的鎖鏈。我看了看手腕上淡淡的紅痕，抬頭看了一眼舒媚。舒媚見我得到自由，便也示意殺手們解開了洛雲和桓似的束縛，道：“那麽現在，就請同時放開人質。”


  話音一落，我帶著公主和洛雲他們同時麵對麵的朝各自歸屬的地方緩緩走去，在雙方插肩而過的那一瞬，洛雲偏頭狠狠地瞪著我，我卻回以一笑，然後手上動作快如閃電——拔劍出鞘，手上一挽，劍鋒便輕輕地抹上了公主的脖子，不偏不倚，剛剛好劃破動脈，懷裏的人甚至連叫都沒能叫出一聲，便大著眼睛噎了氣。


  整個過程非常快，快到我和洛雲還未走過，公主脖子上的鮮血便噴湧而出，直直濺到洛雲和桓似的臉上，把兩人的白衣染成一片刺目的紅！

  洛雲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把公主推進他的懷裏了，足下一點朝著屋頂上平平飄了上去，行至半空時，一聲尖叫自身後響起：“公主被殺了！公主被殺了！驍騎！備弓！快！”


  然而話音未落，舒媚便張狂地笑起來：“哈哈，你怎麽把我的話搶了？！”言畢，隻見無數羽箭自黑衣人手中如雨一般朝容行止等人射出！我在半空中遙遙回了頭，看見月光下白色的羽箭好似盛開的花海，把馬上那容姿無雙的一人包圍其中，卻因襯得他愈發出色。


  他抬眸，似是未曾發覺麵前的危險，隻是沉靜著一雙黑眸盯著我；我亦偏了頭，靜靜地看著他，目光相對，平靜如鏡。


  我忽然微微一笑，回過頭不再看他，加快速度，與舒媚等人悄無聲息地翩然離開。


  五年漫漫，時光荏苒之間，這是我早已為你備下的禮物，容行止，你可喜歡？

  風聲響在耳畔，我抬頭看著上方一輪皎月，徐徐勾起嘴角——一切，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