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預謀（二）

  一步一步徐徐出了地牢，懷裏的女子已經不像剛開始那樣驚慌，啞著聲音道：“你放開我！我自己會走。”


  我低頭看她一眼，沒說話，繼續勒著她的脖子向前走。公主不滿的哼了一聲道：“你可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傷害皇族之人，可是要砍頭的！你這麽對我，父皇絕對不會放過你的！行止也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我嘴角勾了勾道：“公主殿下，我是個殺手，本就幹的是舍命的營生，這江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恨著我，絕對不會放過我。可我不是還是好好的活到了現在了嗎？所以啊，公主殿下，我並不怕死，隻是怕不能完成任務。”


  公主咬了咬唇，身體不住顫抖著，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怕的，抖著聲音說：“你這個魔鬼！我夫君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我聞言微微偏頭，看著四周開闊的景物，知道是出了地牢了，現在我們正處在一個巨大的空闊的院子裏：“公主殿下，你一直說容大樓主會來救你，不會放過我，那我就很好奇了，你到底哪來的自信呢？”懷裏的人聞言身子一僵，隨即吼道：“當然了！他可是本宮唯一的夫婿，是當朝駙馬爺，是我父皇器重的安平大將軍！他肯定會來救我的！”


  “哦？是嗎？那我又想問了，公主您到底了解自己的枕邊人多少呢？我記得以前他還是你未婚夫的時候可是隱瞞自己的身份，連臉都不是現在這一張，你想想看，會不會有可能你真正愛上的那個顏江扇早就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而現在這個人隻是偷了他的身份的人呢？”我在公主耳邊低聲道。


  “不可能！”公主失聲尖叫起來，“行止他不可能騙我的！他說過了，這件事他解釋過了的！這是因為他早就接到了父皇密旨，要他暗中調查厲王謀反一事，為了不暴露身份才那樣喬裝的！他沒有騙我，隻是逼不得已！你……你這個狐狸精，少想挑撥離間我們了！我告訴你，行止他說過的，他永遠不會騙我的！”


  我發出一聲短短的笑聲道：“永遠不會騙你？看來公主還真是單純呢，你難道不知道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什麽永遠一說嗎？連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幾年，還談什麽永遠？再者……”我換上一副輕柔的聲音道：“公主大概還不知道容大樓主這個人最慣使的手段就是美人計吧？您知道碧禧宮嗎？是的，碧禧宮當初之所以被千重樓一夜之間傾覆，就是因為碧禧宮的小宮主當初也像你一樣迷他迷得緊，被他的無雙容姿，被他裝出來的柔情似水，被他精心編造的甜言蜜語哄得連一顆心都給了他，最後呢？所以，公主殿下，你還是多多小心為上啊……”


  公主聞言冷了許久，聲線顫抖地道：“不……不可能的……我不相信你，我會相信你的鬼話？”雖然還是否認，但語氣已經沒有剛才那麽堅決而竭嘶底裏了。


  我也不再多說，隻是抬頭看著迅速逼近的火光，和整齊急促的青甲鐵騎，看著當先一人白衣若天神疾馳而來，不禁微微一笑，低聲道：“你看那個人，銀發若妖，容顏似仙，那身姿確實是讓人深深沉迷的……隻是這人既是給與你甜蜜的根源，也是一劑永不可根除的慢性毒藥……我們就來看看，你口中絕對會救你的夫君，是不是真的會舍命為佳人呢？”


  言畢，我調整姿勢，迎麵看向那已經騎馬奔至近前的人，提高聲量道：“容大樓主讓我好等，公主殿下可是思念你的緊呢！”


  “籲——”容行止急急勒住馬頭，止了步，在馬上麵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隨即把目光移到公主身上，眼神柔和了一些，道：“公主莫驚，行止這便來救你。”言畢才又看向我，用不輕不重的聲音說：“樓姑娘，你我之間的恩怨就在我們之間解決，還望不要牽連到無關之人。”


  我微微搖了搖頭，對他的話不甚讚同：“容大樓主何出此言？我倒覺得樓主帶我相當不錯。你看看，先不說我的殺手身份，光‘食人魔’一罪就足以砍掉我的頭，但是樓主寬容，不僅好吃好喝地把我養在地牢裏，還邀我和你一起洗浴……啊，我還記得那天樓主大人那天晚上緊緊抱住我的感覺呢，唇上的觸感也尚存留著溫度，被樓主這樣風流的人物如此對待，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呢。”


  我說話的聲音異常冷靜，道出的內容卻是讓他身後的一眾弟子和驍騎都不禁麵露震驚之色，，特別是他身旁的淩霄更是連臉色都變了。


  “你說什麽？！”公主尖聲叫了起來，拚命掙動，“你胡說什麽？！行止會吻你？！你胡說！行止他連我都沒有吻過，怎麽會吻你這個……”然而話未說完，她的聲音戛然而止，臉色也一下變得慘白，失魂一般喃喃道：“是啊……他竟然……從沒吻過我……”片刻怔愣後，淒然一笑。一滴清淚劃過眼角。


  四周在一瞬間寂靜下來，而我在看見懷中人流下的那一滴淚後，愣了一愣，然後忍不住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真是可笑！真是可笑！”已經有多久沒這樣暢快的大笑了？在看見公主那淒然的樣子後，我心裏沒有一絲同情，甚至可以說有一種看見當初的自己一樣，隻剩下無盡的自嘲！


  我猛然握手成爪，扣住了公主的脖子，直直注視著容行止，道：“容大樓主，看來你也並不是很看重你這個名義上的妻子嘛……那麽我殺了她豈不是也對你沒什麽影響？還是說，你需要她來鞏固你的地位，畢竟是個公主，還有些利用價值，所以暫時舍不得她死？”


  容行止麵上仍是一片冷靜之色，看了我半晌，低低道：“不錯，我對公主的情分確實不深。或者說，並沒有達到夫妻之間的深情，但我對公主仍然是喜愛的，隻不過這份喜愛沒有到達男女之間的情愛。若要說原因的話，我想這之前樓姑娘應該有所察覺了吧？我的這一份情愛已經給你了……”他頓了頓，低低喚了聲我的名字，“樓重骨。”


  此言一出，四周更顯寂靜，所有人已經連震驚都表現不出了，全部呆愣住——容行止這樣的人，竟然會喜歡我？！


  我聞言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但很快就壓了下來，心裏飛快的想著這是容行止為了攪亂我思緒使的計，保持著微微上揚的語調道：“哦？是嗎？那我還真是深感榮幸啊，隻是容大樓主一向擅長做戲，弄得我現在也不知道這話中有幾分虛，幾分實呢。”


  容行止倒沒急著說話，隻是深深地看了我許久，緩聲道：“句句屬實。”


  我亦凝視他許久，突然就輕鬆地笑了笑：“容大樓主，口是心非的感覺是不是很難受？明明不喜與人過多接觸，卻還偏偏故作醉姿來接近我，現在甚至連喜歡我這樣的話也能當眾說出了，可見這五年間，樓主做戲的本事是越來越好了，也越來越敢於自我犧牲了呢。”


  我收了笑意，冷冷看著他道：“容行止，你知不知道，這個樣子的你，真的讓人很惡心。而且，大樓主，你也不適合說這種愛不愛的謊話，因為太容易就被看破……”我微微偏了偏頭，細細地看著他幽深的黑眸，徐徐道：“你知道為什麽嗎？你的眼睛……你的這一雙眼睛，明明沒有映出任何人的身影，還說什麽愛人的話呢？”


  容行止聞言雙眸中有一絲光亮閃過，卻很快消失不見，快到我還沒能讀出它所代表的含義就已經在看不出了。良久，他淡淡道：“樓姑娘如若不信，那我也無話可說了。”


  我還待說話，手臂上突然傳來一陣劇痛，我皺著眉低頭一看，竟然是公主一口咬住了我的手臂，這一口來得狠，竟是生生咬出血來，幾乎咬掉一塊肉！我手臂一震，將她甩了出去。


  公主被我摔到地上，吐掉嘴裏的鮮血，哭叫著爬起來，朝另一邊退去，邊退邊搖頭：“你們當我什麽？！你們當我什麽？！你們……容行止，你不愛我沒關係，可是為什麽要對我說謊？你為什麽要這樣羞辱我？！你既然不愛我為什麽還要娶我？！哈……哈哈，現在這樣我算什麽？簡直就是一個笑柄！”她癡狂的笑了兩聲，突然一手指了我，惡狠狠地說：“我知道你了！你就是那個什麽碧禧宮的小宮主！現在做出這樣一幅不得了的樣子，當初還不就是一個笨蛋？！活該你家破人亡，連自己的娘都丟了！你……”


  她下麵的話沒能再說出口，因為在那之前，我已經甩過手上的鎖鏈狠狠抽在她的嘴上！女子捂著血流不止的嘴巴，吐出的血裏還混合著被打落的牙齒，痛叫著卻是再說不出完整的話。


  “公主殿下！”驍騎中有人驚呼起來。


  我一步一步走近在地上不斷痛苦低呼的女子，冷冷道：“對，你說的沒錯，當初的我是個笨蛋。但是你不覺得現在的你比那時的我更像一個笨蛋麽？那麽現在我就讓你一樣嚐嚐我那個時候的滋味怎麽樣？恩？”我揚手又甩著鎖鏈抽了她一下，這一次我沒有立即收回鎖鏈，而是將鎖鏈纏上了她的脖子，一點一點的收緊。


  地上的女子開始拚命掙紮起來，從喉嚨深處發出急促的喘息聲，瞪大了眼睛，兩腿胡亂踢蹬著，顯得非常痛苦。


  我冷靜的看著，手上穩穩的使著力，卻忽然聽到身側傳來衣袂破空之聲，一個熟悉的聲音顫抖著低吼道：“小骨，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