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君為我畫眉
我自小習武，身子的底子不算差，加上沈笑無微不至地照顧，一場風寒三天下來就好得差不多了。
在床上躺了三天，我悶得渾身不舒服，想要出去走走，沈笑卻堅決不準，說什麽我的病還沒完全好，不能出去吹風，說著還秀眉深皺地看著我的瘸腿。
好吧，雖然沈笑一直沒提及過，但我知道他是怕我傷心——其實他在意我的那條瘸腿在意得不得了，我甚至知道他一直在悄悄尋找江湖上有名的“雲遊醫仙”付梅，想要治好我這張臉和這條腿。不過既然都稱為“雲遊”，哪有那麽好找？我雖不抱期待，但可憐沈笑一片苦心，也就沒拆穿。
不過這次因為受了一夜寒，風寒到不怎麽難受，倒是那條瘸腿結結實實地疼了兩天兩夜，我雖然勉強忍著，但臉色畢竟不好看，沈笑又怎麽會看不出端倪來？
這三天他頭上的愁雲就沒散過，我雖然實在悶得慌，但還是乖乖聽話躺在床上，不願再給他添一分擔憂了。
今日沈笑有事不得不去處理，小璃雖然能夠幫忙照顧我，但畢竟還有別的事要做，所以最好還是隻剩我一個人窩在房裏。
望著頭上白色的帳頂，我回想起那天在春滿園的事——沒想到三大部這麽難搞定，雖說確實受到不小的打擊，但是要我放棄卻還沒到那種程度，隻是最後孟越所說的“做點實質性的事”到底指的是哪方麵呢？是要我有了一定的勢力？還是要我做一件可以得到他們認可的事？
我翻來覆去地想，卻始終都沒能想出一個究竟，這時突然傳來敲門聲，我以為是小璃來了沒怎麽在意，隨口道：“門沒鎖，你進來就是。”
說完了我才想起來小璃那個丫頭，進門從來都是橫衝直撞的，這敲門的怎麽會是她？心下一驚正待做起來看到底是誰，那人卻已經進來了。
看到那人冷然的身姿我愣了好一會，知道對方叫了好幾聲“林姑娘”我才反應過來，驚訝地道：“顏公子？！你怎麽會來這裏？”
顏江扇把手上提的東西放到桌上，平淡的道：“聽說你得了風寒，便過來看看，隨便帶了一些補藥過來。”
“這……你聽誰說的？”我和顏江扇的交情一般，甚至隻能說認識罷了，這人怎麽會對我的事這麽上心？
“今日嫣兒非要拉了少夫人出來遊玩，路上聽少夫人提及的。”
這少夫人說的就是木靈琅，至於嫣兒，恐怕說的是長平公主南嫣吧。
我將信將疑，可還是笑著點頭道：“是嗎……那真是多謝公子了，還害你如此費心。”
“哪裏。不知姑娘的風寒好些了嗎？”
“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多謝公子關心。”
之後我們就沒了言語，兩相沉默了一會，我正覺得不自在，顏江扇卻突然說道：“我來時，看到後院的秋水仙開了一片，粉嫩淡紫，十分好看。不知道林姑娘想不想出去看一看呢？”
我一聽就心動了。這倒不是因為什麽喜歡賞花這樣風雅的理由，僅僅是太悶了，這下不是有了一個出門的好理由？到時候就算沈笑發現我偷偷出去了，我也可以用“盛情難卻”這樣的理由糊弄過去。
打定主意，我欣然答應了顏江扇，翻身下床。
走了兩步，顏江扇突然看著我的道：“林姑娘若是不方便的話就不必勉強……”
我先是一愣，隨後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自己的瘸腿，於是了然地笑道：“不礙事，我很久沒出去了，想去走走。”之前腿雖是瘸的，但不怎麽明顯，又是一個不熟的人，想來顏江扇也沒怎麽注意過；這一次腿剛受了寒，疼得厲害，我走路的姿勢就很明顯的看得出來是瘸的了。
我擺擺手表示沒關係，眼角不經意瞟到鏡子，瞬間嚇了一跳——這是我？臉上的疤痕且不提，雖然淡了不少，但還是有痕跡，看起來並不美觀，加上睡了三天，頭發淩亂，臉色是大病初愈後的泛黃，整個一個黃臉婆啊！
我盯著鏡子就那麽靜止了，顏江扇自然也注意到了，聲線平穩地說：“林姑娘剛下床，洗漱一番再走吧。”
“喔……說、說的是啊……”我訥訥地應了，懊惱地想，再一次被這人看到自己不好的一麵了。
動作迅速地洗漱完畢，簡單地挽起了頭發，坐到鏡子前，我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簡單地化個妝，至少把難看的臉色遮了。於是鋪了些粉，又抹了一層胭脂，朝鏡子裏快速地看了看，實在是不想再多看這張難看的臉，便回頭對顏江扇道：“顏公子久等了，我們這就走吧。”
哪知顏江扇直直盯了我一陣，走近了道：“如果我沒記錯，林姑娘似乎忘了畫眉。”
“畫眉？”我疑惑道，“那個不畫也是可以的，我今日並不……”
“不如我來幫姑娘畫吧。”顏江扇的語氣是陳述句。
“這、這個……”我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卻已經一手拿過眉筆，一手扶正我的腦袋了。
“這個我自己來就行了，不、不用勞煩……”我莫名害羞起來，這人到底知不知道男子為女子畫眉代表著什麽意思？
顏江扇卻還是老神在在地說：“不麻煩，舉手之勞而已。”
我不是在感謝你啊！我有些無力，大病初愈本來就沒什麽力氣，也就懶得跟他計較了。
這般距離，兩人隔得很近，垂在他胸前的烏黑發梢隨著他的動作是不是掃在我臉上，有些癢，卻意外的很舒服，加上從他身上傳來的淡淡香氣，更讓人覺得心曠神怡。
這個人，雖說容貌離“美人”二字差得遠了，可以除此之外的一舉手一投足，無不符合了我心中最高的美人標準。
這樣想著，我不由得有些遺憾。
顏江扇對這件事似乎是很熟練，不過多久就畫好了，收了手細細端詳一陣，嘴角翹了翹：“好了。”看樣子他對自己的作品還挺滿意？
我猶豫著看向銅鏡，不由得讚了一聲——手法極精細，線條平穩，畫的正是我以前最愛畫的涵煙眉。
“姑娘覺得如何？”顏江扇在我身後問。
我看著鏡子裏映出的兩張容顏，呆了一呆，避過眼去，點頭笑道：“沒想到顏公子還擅長畫眉，畫的比我自己畫的都好看呢。”這是實話，以前上妝都有專門的侍女伺候，自己幾乎沒動過手，所以我自己弄起來確實是不怎麽順手。
顏江扇笑了笑沒說話，但我看的出他心情不錯。
“走吧。”他說，打開房門，率先走了出去。
我跟在他身後，跨出房門呼吸到屋外新鮮空氣，不由覺得通體舒暢，這幾日來臥床的煩悶、那日春滿園的事帶來的焦慮都一掃而光，不由微笑起來，徐徐伸了個懶腰。
“今天天氣很不錯啊！”我眯起眼睛迎著陽光看過去，回頭對顏江扇燦爛一笑：“我們去後院看花吧！”
轉身走了幾步，卻不見那人跟上來，於是疑惑地回頭道：“顏公子？”
那人像是才反應過來一般，緩緩抬眼看著我，那一雙眼睛裏清晰地映出我的身影，卻是幽深得看不出情緒。
我心頭莫名一跳，隨即穩了穩心神鎮靜下來，同跟上來的顏江扇一起朝後院走。
他剛才給我的感覺實在是太像容行止了，隻是，那人的眼裏不可能映出我的影子，更不可能會為我畫眉。
那人在那樣遙遠的雲端，是我永不可觸及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我一偏頭便能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