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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弱者

  藍天白雲,翱翔的海鷗,陣陣的波浪聲。雷納站在小島上,注視著一艘大船接近,神情肅穆。


  這是一艘龐大的戰艦,至少比商會的貨船要大上許多。兩側船舷鑲著一排堅實的木盾,木盾旁站滿了全副武裝的士兵,船首更是嵌上了巨大的撞角,尖利,又讓人毛骨悚然。


  船頭上安裝著一座絞盤重弩,一支鋼鐵長矛插在上面。矛首生出三面倒勾,矛尾則接著一根粗壯的纜繩。纜繩末端連著另一座棘輪絞盤,據艾莎爾所言,絞盤內部有一套複雜的機械裝置。雖然雷納沒搞懂它的具體構造,但搞清了它的工作方式——


  這不就是個巨大化的發條么。


  絞盤重弩發射,鋼矛插進敵人船身,蓄能的棘輪絞盤解鎖,通過纜繩迅速拉近自己和敵人,最終由船首的巨大撞角將敵船撕成兩半。


  這便是比萊茵巡防艦的作戰方式。


  除了面前這艘,同樣的戰爭機器還有整整九艘。有朝一日雷納反攻比萊茵時,這些船隻就是他面對的第一道防線。


  巡防艦漸漸靠上岸邊,舢板搭起,一行人走下來,當頭的便是理查德。


  奇怪的是,這名樞機主教沒有半點被囚禁的樣子,他和身後的人交談著什麼,表情輕鬆。雷納皺起眉頭。


  自己是來拯救這位危機中的主教的,可對方的這副模樣……雷納有種奮力一跳,腳下卻突然踩空的感覺。


  一行人走到了雷納面前。依照約定,雷納是單獨一人,對面則有整整五十名士兵。他不動聲色,用眼角望了望遠處的天空——若隱若現的黑影盤旋在那兒。


  與這位不知底細的艦長會面,不做防備是不可能的。赫蒂載著奧康納與艾莎爾,正在高空等待。一名御風神使,兩名御水神使,不說能碾壓整艘戰艦,自保是沒任何問題的。


  雷納盯著理查德,希望對方能做出個解釋。


  理查德上前,深深鞠躬:「殿下……」


  雷納不置可否:「你不是被囚禁了么?」


  理查德語塞,似乎注意到了自己俘虜身份與行為表現之間的反常。正當他不知如何反應時,旁邊一名皮膚黝黑的大漢開口了:

  「理查德可是我的老朋友了,我怎麼可能給他上鐐銬嘛。」


  雷納看向大漢:「你是……」


  「霍恩比?泰勒,叫我霍恩就行。」


  這位就是要求會面的巡防艦長?雷納打量著對方。


  注意到雷納的目光,霍恩比回盯著雷納,顯得十分強硬:「你就是雷納?」


  「對。」


  「看起來也不怎麼樣么。」


  「……」


  「呵,你也別誤會,我也是道聽途說。比萊茵的人可是將你描繪得神乎其神,就差不是阿特麗斯本人了。」


  「你要求這次會面,是為了什麼?」


  「原本是有什麼的,但現在沒了。打擾你時間了,告辭。」霍恩比微微頷首,轉身便走。


  幾個意思?玩我?雷納心中升起一股怒意,但他突然平靜下來——這絕不是什麼即興的惡作劇,對方一定是想要什麼才這麼做的。


  「回去告訴國王,對於他的惡作劇我很不開心。」雷納高聲道。


  霍恩比轉過身來,聲音裡帶著一絲不忿:「會面是我的意思,和國王沒關係。」


  他在和國王撇清關係?為什麼?是在維護國王的名譽嗎?不,這事無關名譽,只是一次私下的會面而已。艾莎爾曾說過,這位艦長對現任海軍統帥的無能很憤怒。任命統帥的自然是國王,那麼……


  他討厭國王。


  雷納是什麼身份?叛軍領袖,意圖顛覆現任國王的統治。一名對長官心懷不滿的巡防艦長,私下與叛軍領袖會面,還能有什麼意思?

  「難得遇上比萊茵的人,我想問問,比萊茵現在的境況……如何?畢竟我離開也有段日子了。」說著,雷納的眼睛掃視著周圍的士兵。從他們的眼中,雷納看見了自己期待的東西——


  崇敬。


  他們知道雷納是誰,他們知道雷納是被阿特麗斯選召之人。有幾名士兵躍躍欲試,想回答雷納的提問,卻被霍恩比瞪了回去。艦長沒好氣地道:


  「還能怎麼樣?遍地烽火而已,這對你是好事對吧。」


  不用問雷納也清楚,阿特麗斯的恩賜已經消失,比萊茵王國內不翻天才怪。


  「既然如此,你為何還在向國王效忠?」


  霍恩比愣了一下,接著反應過來,原來對方已經看出了他的心思。他哈哈大笑起來:


  「你說得沒錯,國王現在是危險的很,不然我也不會來找你。但現在,我不認為你比他強多少。」


  「哦?理由呢?」


  艦長向理查德的方向擺了擺頭:「我的這位老友已經告訴了我你的大概情況。我就想問問,在實力上,你有哪項拼得過國王?兵力?物資?錢?還是士兵的戰鬥力?」


  「哪項都拼不過。」


  「那不就得了。」


  「但哪項都拼得過。」


  霍恩比皺起眉頭,似乎對雷納的胡攪蠻纏有些不滿。


  雷納沒有在意,他將手揮了揮,將艦長的注意力引到在場的士兵們身上:

  「他們效忠於國王對吧。」


  「你這是在廢話。」


  雷納踏前幾步,朝著幾十名士兵高聲道:「如若水之主神向你們許諾,保證你們在比萊茵的家人安全,你們願為阿特麗斯而戰嗎?」


  士兵們面面相覷,想要回應雷納的提問,卻又在意霍恩比的目光。


  雷納亮出了自己手臂上的流水印記,印記發著淺紫光芒,吸引著士兵們的目光。


  「我在以神選之人的身份向你們提問!」


  「願意……」


  「願意!」


  開始時聲音很弱小,但不一會兒,贊同之聲便回蕩在士兵們之間。


  霍恩比鼻孔里哼了一聲:「聽起來很美,但你怎麼保證他們的家人安全?做不到的事情最好別亂說。」


  雷納收起手臂,拉上衣袖,搖了搖頭:「你還沒看懂嗎?比萊茵大多數人,其實都站在主神一邊,也就是我這邊。所謂保證家人安全不過是最後一根稻草而已。這根稻草可以是家人安全,也可以是完全不同的其他東西。我不用親自去打敗國王,我只需要為大家找個合適的反抗理由。」


  霍恩比怔住了。


  「在這場對抗中,國王才是弱者。」


  雷納緩緩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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