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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美酒

  城堡的會議室內。


  朗費羅抽出一條洗乾淨的粗布,往上塗抹了一些綠色藥膏,接著將其摁在雷納的手臂上。雷納感到濕滑的糊狀物滲入手臂上的傷口。剛開始還感覺涼絲絲的,不一會兒便火燒般地疼痛起來。


  雷納疼得齜牙咧嘴,額頭上冷汗直冒。坐在一旁研究圖紙的艾莎爾抬起頭來:

  「雷納,你這傷到底是怎麼弄的?」


  「還不是被那個……使兩把劍的女人弄的。」


  彷彿是激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艾莎爾沉默了下去。也不難理解,今天摩黛絲蒂搞的那場大屠殺,艾莎爾可是全程看完的。這時,坐在不遠處的耶爾開口了:

  「大人,您真打算和她一同作戰?」


  「打算?都已經是事實了。」


  「可……」耶爾欲言又止。


  「有什麼想說的就直說吧。」


  「可能大人一直待在比萊茵,有所不知。在特亞斯,那個摩黛絲蒂可是很有名的。」


  「有名?」


  「對。她是劍聖霍伊爾的徒弟。那位劍聖性情古怪,什麼都不喜歡,就喜歡到處找厲害的人打。其他地方我不清楚,但安凡沙和特亞斯的強者都被他打遍了,沒有一人能贏過他。」


  「哦,那不錯啊,難怪摩黛絲蒂那麼強。」


  耶爾搖搖頭:「在沒人敢和他打以後,那名劍聖向所有貴族發了一封信,表示願意免費教導他們的子女。只是一旦有一人學成,課程即刻停止。當時,貴族們爭著搶著將孩子往他那兒送。可是,僅僅一個月之後,大家又急忙把孩子帶了回去。」


  「為什麼?」雷納有些好奇。


  「很多孩子都瘋了,大多連話都說不圓了。沒人知道那劍聖怎麼教的,沒瘋的孩子們也不肯說。知道那兒是個火坑后,沒人願意再把孩子們送去,可有一人例外。」


  「誰?」


  「杜勒斯公爵。」


  杜勒斯?她是杜勒斯公爵的女兒?!那她還讓我幫她殺了她父親?雷納只覺得有些懵。他猶豫了一會兒,開口問道:「那摩黛絲蒂也瘋了嗎?」


  「杜勒斯公爵有五個孩子,三個兒子,兩個女兒。當時他一個沒留,全送到了劍聖那兒。說是為了復興奎克家族的榮耀,他的後代必須比別人強。」


  「結果全瘋了?」雷納試探著問道。


  「大家都說是全瘋了。不過劍聖霍伊爾從那次之後,宣布不再收徒,因為他的劍術已經教出去了。當時五個孩子都是瘋了的模樣,沒人知道是哪個學到了技藝。杜勒斯公爵往五人手裡都塞了一把劍,然後讓人挨個抽鞭子,逼他們反抗。」


  這……對自己親生骨肉有必要那麼狠么……雷納咂了咂嘴:「然後呢?」


  「五個孩子都嚇得到處跑,就是沒人反抗。杜勒斯很生氣,之後就……就……」


  「就啥?」雷納有些急。


  「就用絞繩把最小的一個吊了起來,讓其他四個孩子眼睜睜看著他咽氣。」


  「……」


  「當時不知怎的,摩黛絲蒂消失了,接著守著絞繩的幾個士兵就被抹了脖子。知道是摩黛絲蒂后,杜勒斯高興得很,老把她往戰場上送,說是要建立功勛。不過那女人一上戰場就敵我不分,亂殺人。估計劍術是學會了,但人還是瘋的。」


  「……」


  耶爾正色道:「大人,這麼一個瘋子,和她合作真的好嗎?萬一她開始攻擊我們怎麼辦?」


  雷納無奈地撇了撇嘴:「還能怎麼辦?我又沒有選擇,要是她真攻擊我們,我們就等著全滅吧。」


  藥師揭開了捂在雷納傷口上的布條,雷納疼得一咧嘴,藥師趁機摁上塊新布條,熟練地繞上幾圈並扎住:


  「好了,大人。」


  雷納活動了一下手臂,點了點頭,接著轉向一旁研究圖紙的艾莎爾:

  「艾莎爾,能給我弄套鎧甲么?」


  「鎧甲?什麼樣的?」說著,艾莎爾不知從哪兒掏了根繩子出來,繩子上還有些距離標記。


  雷納摸了摸手臂上的傷口:「不用全套,就一雙護臂。對了,那種護心鏡一樣的東西有沒有?」


  艾莎爾似乎有些失望,又將繩子放下:「什麼護心鏡?」


  「就是可以保護胸口這片的,一整塊鐵板。」


  「我找找。」艾莎爾走到會議室角落裡的一堆軍備旁,翻找起來。不一會兒,她拎出幾塊銀灰色的盔甲部件,扔了過來。


  「戴上試試。」


  雷納接過物件,脫去外套,三兩下便穿戴整齊。在燈光的映照下,雙臂處的銀甲閃閃發亮,一同發亮的還有頸部下方的護胸。盔甲沉重,但是有質感,讓人莫名地感到一種安心。這感覺真心不壞,雷納突然理解了為何艾莎爾總喜歡穿著鎧甲晃來晃去。


  這回雷納可不怕摩黛絲蒂那兩柄刺劍到處亂劃了。


  會議室的大門突然被打開,一個身著藍黑服飾的人走了進來,肩膀上還停著只大鳥。


  「瑟雅,又去哪裡閑逛了?」雷納知道這樣不對,但聲音里還是帶上了些嘲諷的意味。這位商會的使者,每次開戰就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不到戰鬥打完不會回來。雖說雷納明白對方沒有陪自己死戰到底的義務,但對這種行為就是覺得不爽。


  「雷納,我建議你立刻集結士兵。」瑟雅站定,口氣不容置疑。


  「什麼?怎麼了?」


  ——


  北城門緩緩打開。在御火使的全力進攻下,城門建築早已變得一片焦黑,鐵條加固的木門更是不知所蹤。現在打開的,是信徒們用粗木臨時趕製的柵欄似的門。


  雷納正帶著兩百多名騎馬的長矛民兵出城,攻向對面擁有數千人的大型營地。說實在的,雷納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他看向策馬奔在自己身旁的瑟雅:

  「你不是在糊弄我吧。」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瑟雅口氣冷冰冰的。


  雷納胯下的駿馬賓士著,身旁景物不斷向後方滑去。突然,他督見了躺在草地里的兩名士兵。兩人在呼呼大睡,手裡都還抱著個酒瓶。從他倆離營地的位置來看,這兩人應該是哨兵。


  「怎麼回事?」雷納喃喃道。


  終於,兩百多人馬到達了營地入口處。沒有嚴陣以待的士兵們,也沒有漫天的箭雨。營地靜靜的,彷彿沒有人煙一般。不,人煙還是有的,營地的火把可都兢兢業業地燃燒著。


  「人呢?」雷納下馬,四處轉了轉,然後試著打開了一個營帳。


  他驚呆了,營帳中躺滿了人,個個都呼呼大睡著,睡相極其難看。有十幾個人乾脆就像豬拱食似的,撅在一起睡著。不過這些人……雷納注意到,他們身上都是全副武裝,更像是飯吃到一半突然睡過去的。


  瑟雅走進營帳,拍了拍立在其中的一個大木桶:「安凡沙釀造的葡萄酒,一百金幣一桶。」


  「你們弄來的?」雷納眯了眯眼睛。


  「嗯。」


  「然後你們在裡面下了葯?」


  瑟雅點了點頭。


  雷納掃視了一眼營地內呼呼大睡的士兵:「你們怎麼不直接下毒藥算了。這麼多人我們抓回去,有那麼多糧食可吃?」


  瑟雅搖了搖頭:「軍隊里有專門試毒的人,直接放毒會被發現。」


  你們還真打算放毒?雷納摸了摸頭上的冷汗:「那這安眠藥……那這讓人睡著的玩意兒他們檢查不出來?」


  「這是沉靜之源。」


  那個按滴算錢的玩意兒?雷納心中一咯噔。


  「沉靜之源溶在水裡后很難發現。我們還找了專門的藥劑師調配了延時藥劑,拖延發作,以便所有人都能喝到酒。」


  「那……那這些你們花了多少錢?」


  「兩萬枚金幣。」


  狗屎!雷納心中罵道。兩萬枚金幣……兩萬枚金幣他都可以招五千雇傭軍了。果然商會就是有錢,有錢就是好。


  「那你想讓我把他們怎麼樣?」


  「怎麼樣?」瑟雅皺了皺眉頭:「當然是殺了。我們商會花了這麼大代價,可不是請你來看戲的。」


  殺了?哈!殺了?這商會的算盤可打得精啊。先是出大量物資無償支援自己,讓自己跟貴族們先耗著。然後用計把貴族們的軍隊放倒,再叫自己來當劊子手。


  屠殺手無寸鐵之人意味著什麼?劊子手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道義壓力,意味著貴族們的仇恨全會跑到自己身上來。營地里的數千部隊可不是特亞斯聯盟實力的全部,要是自己真動了手,那就等著被集火吧。


  然後讓商會躲在後面漁翁得利?想得美。


  雷納緩緩說道:「不行,不能殺了他們。等下我再調一些信徒過來,把他們都綁了,關到地牢去。」


  瑟雅臉色變得有些不快:「地牢?你確定卡塔納有那麼大的地牢?」


  「阿特麗斯教堂下面還有個挺大的地窖,可以改造一下。實在不行就在港口找一些船,把船槳和風帆卸掉,往上裝人,再由其他船拖到外海去。」


  「殺了麻煩不是少多了?」


  「要殺你們商會的人殺,我是不會殺的。」


  瑟雅似乎有些憤怒,她瞪著雷納的臉。雷納倒是無所謂,任由她盯著。最終,她似乎退了一步:

  「不殺就不殺。但杜勒斯公爵的腦袋商會是必須要割下來的,這點你沒有異議吧?」


  「杜勒斯?沒異議,你們愛割就割。來人……」雷納朝營帳外的信徒們招著手:「去找一個盔甲上刻著條大蛇的人,帶到這兒來。」


  「是。」


  不一會兒,一個身著華麗板甲的人便被帶了過來。令雷納驚奇的是,這位杜勒斯公爵似乎還有些神智。公爵一看見雷納,臉便漲得通紅,口齒還有些不清:


  「你……你……這個……臭……臭……」


  臭什麼?雷納聳聳肩,反正不會是什麼好話。接著,他朝瑟雅點了點頭。瑟雅走了過去,一把抽出對方腰間的雕紋長劍,劍刃架在了公爵脖子上。接著,她輕聲道:


  「為表示對您蘭西尼城領主身份的尊重,普羅聯席會議十五位議員向您送上誠摯的問候。請問您,有什麼臨終遺言嗎?」


  杜勒斯看清來人,臉漲得更紅了,聲音也變成唔唔的低吼:

  「叛……叛……叛……徒……」


  手起劍落。


  傳來的卻是噹啷一聲。


  雕紋長劍飛出,摔在了營帳角落之中,瑟雅臉上只剩下了震驚。待雷納再看時,一名穿著破爛長裙的女子站在此地,擋在了瑟雅與杜勒斯公爵之間。雷納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摩黛絲蒂?你怎麼在這兒?」


  「摩黛絲蒂看見有人出來,摩黛絲蒂跟著人出來。」她歪著頭,雙手輕輕擺來擺去,好似跳舞之人在找著節奏。


  雷納看了眼摔在營帳角落的雕紋長劍,疑惑了一會兒,隨即明白過來:

  「你是想……親手打死可怕大叔?」


  「可怕大叔在這兒嗎?」摩黛絲蒂好像才知道這件事似的,瞬間緊張起來,到處亂瞧。當她看見身後跪著的杜勒斯公爵時,急忙往旁邊跳了一下:

  「可怕大叔!摩黛絲蒂發現了可怕大叔!」


  杜勒斯面色慍怒,沒有說話。雷納朝瑟雅問道:


  「不是你親手了結公爵,沒問題吧?」


  「沒問題。」瑟雅揉了揉被剛才一擋震得發痛的雙手,平靜地回答。


  「好的。」雷納重新望向摩黛絲蒂:「摩黛絲蒂可以打死可怕大叔了。」


  「真的?」摩黛絲蒂小心翼翼地提問。


  「真的。」


  摩黛絲蒂轉過身,接著吹過一陣輕風,兩把刺劍出現在她手裡。細長劍刃抬起,銳利的劍尖直指杜勒斯公爵的咽喉。接著,她笑了起來:

  「可怕大叔要死了!可怕大叔要死了!」


  但劍尖沒有再向前推進一寸。


  摩黛絲蒂的笑容只持續了一會兒,緊接著便成為了失落,握劍的手也開始顫抖:「摩黛絲蒂有不好的感覺,摩黛絲蒂胸口有不好的感覺……」


  杜勒斯此時卻大笑起來,因藥力而歪斜的嘴唇合著粗魯的喘氣,發出極其難聽的嘶啞笑聲:

  「你……你們……覺……得……這是……是……第一……次?」


  緊接著,杜勒斯手中掏出一個搖鈴,用盡全力大搖起來。摩黛絲蒂雙手抱住腦袋,跪倒在地,痛苦地翻滾起來。破爛長裙沾染著地面的酒漬,顯得更不成模樣。


  「殺光……他們!」杜勒斯怒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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